缺月引 【第四章】 珍馐味先觉

第二日，晨露未晞。

独孤灵饱经一夜的噩梦折磨后，从浑浑噩噩中醒来，伸手揉了揉酸痛的脊背，从坚硬的竹床上坐起。阳光已经透过窗口照进小屋，地上斑驳的光影有些耀眼，他用手盖住微眯的双眼，偏过头慢慢发呆，想了想自己这几天的经历和遭遇，思绪纷乱中神色显得有些茫然，忽又想到了今天将要赴约美食一餐，眼神终于柔和了一些，神志似乎也逐渐清醒，顶着蓬乱的头发，他推门而出。

庭院中有一块形如莲台的巨石，上方坐着白衫灰裤的林老，此时正在聚气吐纳，只见他周身“云雾”缭绕，昨日看上去还干瘪粗糙的肌肤此刻显得细腻红润、光彩照人，细看之下，他脸上覆盖着细密的汗珠，许多微小的汗珠在凝结流下之前就被其全身涌动的内力蒸干，化为了薄薄的雾气，让他看上去犹如端坐云间。

独孤灵站在一边，不由羡慕地想到这样子大概就是爹娘所说的仙风道骨了吧。

“睡醒了？年纪小的娃娃就是能睡啊，真是让人羡慕，嘿嘿！昨日看你太累就随你吃完就睡了，但这一路上风尘仆仆，你的衣衫早就脏得不成样子了，在你左边的房中已经备好浴桶，快去洗洗吧！”林老眼也未睁，但周身的白雾开始迅速散去。

独孤灵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脏乱不堪的衣衫，周身不知何时被划开了无数小口，露出细腻白嫩的皮肤，一股他“闻所未闻”的馊气冲天而起，他又抬手仔细闻了闻，气冲上脑，于是二话不说走进了左边的厢房。

推开房门，只见屋内摆设简洁明了，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两件事物：房屋中间摆着一个装满水的大木桶，角落里靠着一张叠放着白色衣物的木椅。这木桶与他齐肩高，他摇头望了望四周，迅速脱去衣物，以单手扶住桶边，纵身一跃，灵活地跳进桶里。

“嘶～啊！”一声尖锐清脆的童音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时值初春，气候本就微凉，加上这崖顶所处之高更显阴冷，而更妙的是浴桶内竟是满满一桶寒冷的山泉之水，这一瞬间的刺骨寒冷让独孤灵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都缩小了一圈，连呼吸都变得不那么顺畅了。

他本能地就要跳出木桶，忽而又望了望屋外，暗想就这样出去岂不是要被老头笑话，于是捂住了嘴巴，咬牙坚持下来，不一会儿开始打着摆子搓洗起来。

院中的老人听到一声尖叫戛然而止，不由咧嘴笑了笑，暗暗点头。自己多年平静的生活即将被打破，以后怕有的是麻烦了，如此想着，他缓缓起身，准备先去喝一壶清冽的早茶压压惊。

须臾，正厅。

“喂！老头！”林老正在闭目品茶，忽闻独孤灵在向他小声的招呼，不由偏头一看，就见门框边只露出了独孤灵可爱的脸颊，此时正尴尬又生气地望着他，身体都躲在了门墙之后。

林老疑惑道：“怎么？”

独孤灵一阵无语，接着紧张道：“我……你，你从哪里给我找来的换洗衣物？”

林老悠闲地呷了一口清茶，理所当然道：“这谷中只有上官家那丫头和你一般大小，我自然是从她家找来的。”

见独孤灵躲躲藏藏的样子，这才“恍然大悟”地宽慰他道：“哦～我知道了！哈哈，你不必害怕，这是我亲自向她爷爷借来，又不是偷来的。当然，那丫头当时还在房中熟睡并不知道这件事，到时你若遇见她，和她解释一番就是了。”

独孤灵气得直哆嗦，不可思议道：“你让我穿女孩的衣服？让我就这般样子走出去？我、我穿成这样还怎么向他们说的出口我是男子，这岂不是让他们笑掉了大牙？”

林老不以为然，起身向他走去：“那又如何了？改天让齐娘子给你缝制两套男装便是，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不要在意这些小节！况且你还这么小，怕什么？！”

独孤灵眨眨眼，不解地望着他问道：“齐娘子又是谁？”

林老闻言神秘一笑：“这么快就忘了么，就是昨日搂着你又抱又亲的那美貌妇人。”

见独孤灵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激灵，他接着道：“嘿！她的巧手堪称江湖一绝，你可莫要小瞧了她！好了，时辰不早了，你赶紧吃些早点，咱们这就去你赵伯伯家吧！”

语毕一手抓向就要往回缩的独孤灵，将他整个人从墙后拉了出来，但见独孤灵湿漉漉的长发被简单而又粗糙地在脑后扎成一束马尾，一身雪白的女童长裙，裙袓曲折贴身，束腰被他胡乱得系在一旁，此时他正用双手分别斜置上下，尽量遮挡着身躯，仿佛不着片缕的女子正誓死捍卫着自己的尊严，那脸上的羞恼和尴尬一览无余。

林老看得一呆，随即爆发出一阵令独孤灵欲杀人的爽朗大笑：“哇哈哈哈……灵儿，你生的真是，真是——”他半天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自己内心复杂的感受，最后只好摇头诚恳道：“这身衣服与你简直合体极了，我看不如让上官家的丫头把它送给你好了。灵儿，你这般打扮打死也没人能辨出雌雄，以后就给我当闺女好了！”

独孤灵给他一记白眼，恨恨道：“什么闺女，你个老不修！看看你做的好事，你若不给我再找件男子衣物回来，我就不出门了！”

林老皱眉道：“那可就难办了，缝制衣物最少也得要个三、四日吧？我这几日会在谷中四处游玩，一时半会是回不来的，不仅衣物，连带三餐你都要靠自己解决了，如何？”

独孤灵闻言索性不再遮掩，双手交叉，气嘟嘟道：“不如何，那你每日要按时将食物送来给我，怎样？”

林老眉眼一瞪，果断拒绝：“绝无可能！臭小子，你把我当成送饭的仆人了吗？真是岂有此理，你就呆在这院中独自玩耍吧！”说完一甩衣袖就要离开。

“诶～等等！万事好商量嘛，那、那你今日莫要告诉别人我是男孩！”独孤灵被迫妥协。

林老好笑地看他一眼，心道今天不知道，以后难道就不会知道了吗，真是自欺欺人，哼了一声：“我才懒得说呢，你以为我也是五岁孩童么？”

独孤灵不答，抬脚向门外走去，临出门时伸头左右望了望，见到确无人影，方才松了口气向身后的林老招了招手，示意让他跟上，林老无语相随。

一路上，独孤灵鬼鬼祟祟，颇像盗窃的小贼，一旦经过村落中的小屋时便加速前行，看得林老一阵无语。所幸大多小屋的主人似乎都外出有事或是睡眠不起，并没有什么人在山道上往来。

直到他们一起经过潘老的住处，独孤灵正要加速通过，警戒的目光穿过洞开的院门，与正在晨练缓慢转身无意间将视线扫过门庭的潘老纠缠在了一起，潘老微眯淡定的双目登时圆睁，惊讶招呼道：“咦？灵儿，你不是说——”

“啊～！”招呼还未打完就被独孤灵高亢的叫声淹没，他愕然站立，紧随而来的林老向他拱手示意，指了指一处方位，又指了指远远跑开的独孤灵苦笑不已。

潘老与他显然默契非常，思索片刻已了然于心，同样拱手回礼，抚须一笑。

独孤灵一路奔得太快，以致差点迷失了方向，最后好不容易被林老赶上，这才被带到了赵无眠的家门前。

赵家在谷中地势最低的一层，院落十分宽敞，竹篱围起的平地上疏落漫步着悠闲觅食的鸡鸭，清澈的溪水自屋后绕至前堂经过两簇高耸的竹丛向南流去。

前来开门的是赵无眠妻子李氏，这年过四旬的妇人生得颇为健壮，但热情洋溢的脸庞却让人心生亲近，门打开后她在腰间的围裙上擦了擦双手，和林老打了声招呼，待到低头一见独孤灵，不由惊呼一声“哎哟，好俊俏的丫头！”

然后喜不自胜地拉着独孤灵问东问西，独孤灵窘迫不已又不敢反驳，只好唯唯诺诺、答非所问，李氏见独孤灵如此，只以为自己的热情吓到了他，抱歉着将两人请进前厅。上茶后，李氏让二人自便，告了声罪就急匆匆地跑到后堂去帮忙了。

林老见独孤灵东张西望，打趣道：“你若是好奇的话，不妨到后堂的厨房中去看看，以他夫妻二人对你的喜爱，你定可以先人一步，品尝到今日的美食。”

说到这里他鼻翼轻扇，陶醉道：“果真好美味，佳肴未见先闻，这是他拿手的八珍荷叶鸡啊！”

独孤灵用力闻了闻，并未发现什么，他皱眉道：“老头，你又在故弄玄虚，骗人的吧，我怎么没闻到？”

林老拿眼角瞄他一眼，不屑道：“学武之人不论嗅觉亦或听觉，都讲究闻风而动，察微辨细，若将内力集中到相应的感官之中就可以激发出感官的极限潜能，枉你小小年纪就拥有一身不俗的内力，当真是暴殄天物！”

独孤灵虽不能熟练运用内力，但贵在聪慧异常，一点即通。此时虽有些羞恼但也不愿在林老面前表现出来，再与这看不起他的老头待在一起也是煎熬，索性起身向后堂摸去。

前厅与后堂之间有两道茅草搭起的简易回廊，将中间隔出了一方宽大的天井，后堂那一排竹屋中有三间紧闭，炊烟与烧菜之声从靠近溪流的另一间小屋中飘出。

独孤灵小心翼翼地走近，向大开的门中望去，只见两道忙碌的背影在来回走动，赵无眠右手运铲如飞，左手在快速研磨着香料，李氏则在一旁择菜、墩厨，准备食材。

赵无眠似有所感，回头看了眼厨门方向，见独孤灵乌溜溜的眼珠正四处乱转，忙笑着道：“灵儿！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快到赵伯伯这里来，有好吃的给你！”

李氏闻言后也发现了独孤灵，连忙走来将独孤灵推进厨房。

独孤灵偷窥被抓，好不尴尬，挠头道：“我就是想看看那‘八珍荷叶鸡’是如何做的。”

赵无眠将磨好的香料洒入锅中，顿时一股诱人的浓香扑鼻而来，他盖上锅盖，饶有兴致地望着身着可爱女装的独孤灵：“哦？小灵儿竟然知道‘八珍荷叶鸡’，这可了不得，那你猜猜看这荷叶鸡在哪里呢？若是猜到了我便教你这荷叶鸡的做法，好不好？”

赵无眠自然知道肯定是前厅的林老告诉独孤灵正在烹制荷叶鸡的事实，但不知怎么，一看到独孤灵可爱的样子就想逗逗“她”，独孤灵一副鸟为食亡的样子正中他下怀，正所谓“厨艺在手，天下我有”！赵无眠此时的心情无比豪迈，他自信微笑着等待独孤灵的回答。

独孤灵略感郁闷，暗想这些大人怎的都喜欢打哑迷，猜来猜去的有什么意思？当真幼稚！但他又不想放弃学习这道被林老头推崇倍至的美食机会，强烈的求知欲迫使他最终妥协，他伸手指了指正在沸腾的大锅道：“在这里！”

赵无眠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道：“不对！”

独孤灵并不失望，因为他根本没有从锅边闻到鸡肉的味道，他只是随口瞎猜而已，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他又指了指一旁炊饭的木桶，得到的回答依然是摇头，这厨房大小十分有限，锅碗瓢盆虽然杂乱，但能藏物的地方却是不多，李氏微笑地望着沉思的独孤灵，不忍他受到刁难，刚要开口点破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叫声。

“我知道了，一定在这里！”独孤灵指向了被火光映红的灶头。

赵无眠夫妇相视一笑：“聪明！真不愧是灵儿，人如其名，机灵无比啊！哈哈哈哈！”

赵无眠大赞不已，李氏则欢喜地搂过独孤灵，从旁边抓过一盘糕点塞进独孤灵怀中，让他先垫垫肚子。赵无眠回身将锅中已经完成的菜肴盛出，是一道麻婆豆腐，整齐如丁的豆腐看上去极有弹性，白晃晃的一片显得鲜嫩无比，豆腐上均匀地撒着一层鲜红的调料，盘中汤汁浓郁，散发出阵阵令人口水直流的香辣气味。

李氏接过菜肴端向前厅，赵无眠擦了擦手，估算了一番时间才对独孤灵说道：“时辰差不多了，咱们来取荷叶鸡！”

独孤灵一听连糕点也顾不上吃了，连忙挤向灶台。黝黑的灶台中余烬未熄，通红的炭火炙人面庞，赵无眠将独孤灵护在一旁，伸手快速向炭火下方的木灰中探去，见他面色淡然，独孤灵惊奇不已，不一会功夫见他收回手掌，手中已经多了一团灰黑的泥块。赵无眠指间微一用力，那早已烧得松脆的泥块瞬间裂成细屑纷纷落下，露出里边灰黑发皱的荷叶，这一团荷叶用细线紧紧捆住，此时正向上冒着几缕青烟，空气中隐隐透出一阵幽香，待拆开细线后一阵白雾蒸腾，露出了焦黄的鸡肉，顿时一股夹杂着荷叶清香的美妙气味扑鼻而来。

“嗯～好香啊！”独孤灵长吸一口气，目光闪闪地盯着赵无眠手中的荷叶鸡，只见他嘻嘻一笑，拿来一只大碗将整只嫩鸡装上，递到独孤灵手上道：“灵儿，拿好了哟！这只是你的！”

惊喜来的太突然，独孤灵不知所措道：“全部给我，那你们呢？”

赵无眠闻言哈哈一笑，轻抚他顺滑的头顶道：“灵儿真乖，这时候也没忘了我们，不枉赵伯伯如此疼你！荷叶鸡可不止一只，再说了，就你手中这只够我们吃么？”

独孤灵低头一看，见这只美味的烤鸡果然有些娇小，那蜷曲的身体只有他一个半的巴掌大，看来是一只子鸡。唉，还没长大就被吃了，真是造孽！不由为它默哀一阵，随即便撕下鸡翅大嚼起来。这鸡肉油而不腻，鲜嫩可口，入口后有一股荷叶清香伴随着淡淡的药香，那药味恰似调料一般将鸡肉的味道衬托得天衣无缝，使人食之后精神大振。

“味道如何？”赵无眠期待地看着他。

独孤灵双颊鼓鼓，满嘴是油，含糊道：“唔，好吃！赵伯伯真厉害，这股很厉害的药味是什么？”

赵无眠被一记精准的马屁拍中，全身上下舒坦不已。听到了想听的内容，对独孤灵的问题自然是知无不言：“哈哈，你果然有天赋，问到点子上了，既然是八珍，那自然是有八种不同寻常的奇珍参与其中，你切开它肚子看看就知道了！”

说完便递给他一把银光闪闪的小刀，独孤灵将剩下的鸡翅往嘴里一塞，一把接过小刀小心翼翼地从鸡胸往下划开，刀刃锋利异常，削鸡如泥，开膛破肚的霎那有一股奇香扑鼻而来，他忍不住扇动鼻翼贪婪地长吸一口，待雾气散开后可以看见鸡腹当中的内脏早已经被掏空，取而代之的是一团乌黑的纱布，独孤灵取出纱布，解开看了看，不明所以，他从小到大并未接触过草药，此时只能茫然地望着赵无眠，等待他的解答。

赵无眠探手捏出一块小果核般的硬物道：“这是柏子仁”，说完又一样样取出其他的配料，让独孤灵辨认道：“这是甘草，这是白术，这片是野参，这个呢，是酸枣仁，这两样是枸杞和黄芪，最后这个如小虫一般的便是虫草了！这些就是我这道荷叶鸡中的‘八珍’，那些其他的是调味佐料，记清了吗？”

独孤灵引以为傲的便是强记能力，他点点头将八种草药名复述了一遍。

赵无眠惊喜地点点头道：“好，这就好办了！此八珍荷叶鸡能聚气安神，于内力修练有食补裨益之效，我现在把这道菜的做法告诉你，灵儿，你听好了……”

这道烤鸡的烧制流程十分复杂，尤其八种草药的份量搭配和处理工艺极难掌握，见独孤灵将配方记下后，他满意地点点头：“灵儿，你如此聪颖机敏，相信不论是学什么都能事半功倍，这烹饪之法于你而言只差练习，以后若是有空了就来赵伯伯这里，食材都是新鲜可取的，且品类繁多，其他地方可不一定能找得全，明白吗？”

独孤灵果断点头答应，机不可失，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在钟灵谷时，他由于嘴馋没少央求叶钟灵教他烧菜，但叶钟灵怕他烧菜时被油烫伤抑或用刀时切伤自己，从来不肯让他接近厨房，这让他每次嘴馋时都只有苦苦哀求母亲，低声下气、尊严丧尽，并因此答应下了一桩桩自己觉得屈辱无比的不平等条约。赵无眠的建议与他的想法一拍即合，让他深感相见恨晚。

随后的一段时间里，独孤灵在赵无眠身边兴致勃勃地看他烧制其他菜肴，同时享受着美味无比的荷叶鸡，顿感一桌饭菜的制作时间转瞬即逝。不久，他跟随着手端最后两盘菜肴的赵无眠夫妇一起返回前厅。

此时的前厅语声嘈嘈，宽敞的餐桌边上早已围坐了一圈饥渴难耐的食客，除了林老外，早上就见过面的潘老也位列其间，正在和一名面色苍白的青衫老人攀谈。青衫老人身边坐着一名白衣美妇，正是昨日对独孤灵又亲又抱的齐娘子，她怀中搂着一个与独孤灵一般岁数的小姑娘，两人正有说有笑地聊着什么。

独孤灵瞬间感到自己的感情被深深地欺骗了：不是说好只邀请自己来吃饭的吗？多了个林老也就罢了，现在居然冒出这么多蹭吃蹭喝的！自己现在这副打扮若是让他们瞧见，以后岂不是要被他们抓住把柄成为永远的笑谈！这一刻，他仿佛已经看见全村人对他发出的嘲笑，下一秒他转身就要跑路，却被身旁的赵无眠一把揽住。

“哈哈，灵儿，忘了告诉你了，我这里一有宴席就会邀请全村的朋友过来。好东西就要大家一起分享嘛，对不对？待会赵伯伯好好给你介绍一下！”

好东西要大家一起分享？他不由打了个激灵，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万念俱灰的独孤灵被大势裹挟，丝毫难以反抗，不得不硬着头皮迎上众人投来的打量目光。

林老和潘老皆是一脸似笑非笑的可恶表情，面色苍白的老者表情冷峻，看不出丝毫情感的流露，齐娘子笑眼微眯地看着他，表情中欲将他一起搂进怀里的期待呼之欲出，她怀中的小女孩此时也歪头盯着他看，左边细长的丹凤眼下长着一颗可爱的泪痣，尖尖的下巴正搭在齐娘子白皙的手臂上，当看见独孤灵身着自己有些熟悉的衣裙时露出了一丝疑惑。除此之外，独孤灵警觉得她眼神中似乎隐隐还有些兴奋的光彩。

“诸位，欢迎光临寒舍，距离上次的聚会已经一年有余。这次为了庆祝一位小朋友加入栖禽谷，咱们再次齐聚一堂，当然，也是为了这谷中难得的热闹，”赵无眠落座后向众人致辞，环顾一周后继续道：“看来王姑娘这次也没来，哈哈，无妨，她性子喜静，咱们闹咱们的！待会还要麻烦齐娘子将我预留的小菜给她送过去了。”

齐娘子点头微笑：“麻烦赵大哥了，这个我省得！”

赵无眠颔首道：“那么，接下来由我向大家隆重介绍这位新入谷中的小友，她叫独孤灵，大家看到了，她不仅模样可爱，还是个极其聪慧的丫头，嗯，而且性子比渺渺要文静贤淑，这才是女娃娃应有的样子嘛！”说着还笑着看了看那正嘟嘴不依的小女孩，众人听后皆点头微笑地望向一脸尴尬的独孤灵。

空气中充满了活泼温馨的氛围。

良久，潘老首先难以忍耐地噗哧一声笑出来：“哈哈哈....哎哟，老朽很久没遇见这么开心的事情了！”

见除了林老的其他人都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他捋捋胡须道：“老赵这次可是看走眼了，也不怪你，老夫第一次见他也是如此。呵呵，咱们灵儿是男儿之身，可不是什么丫头，你们别因为人家长得可爱美貌就自顾自的以为他是女子，看看，这下子让他多难堪！”

只见众人一脸难以置信，齐娘子与李氏更是惊得合不拢嘴，于是偏头示意林老，林老肯定道：“不错！灵儿是我一位小友的独子，各位以后可莫要认错了，这小子心眼小着呢！”

赵无眠见林老承认后才不得不又一次打量独孤灵，啧啧称奇道：“那灵儿这衣裳？”

林老看了看冷面老者，解释道：“这是老夫向上官兄借来暂用的，灵儿入谷时可没有携带换洗的衣裳，好在上官丫头与他一般年纪，先借穿几日，这小家伙的衣物早已破烂不堪，还要麻烦齐娘子了！”

众人恍然大悟，那叫上官渺渺的小姑娘这才明白为什么他身上的衣服如此眼熟，原来是她自己的，她娇声道：“爷爷！你怎么能把我的衣服拿给别人穿？而且，还是个男子！”

那冷面老者道：“那有什么，你的衣物多到穿也穿不完，给人家应应急有什么不可以的！”

上官渺渺哼的一声还要再说，被齐娘子搂紧打断道：“对啊，渺渺，别这么小气嘛！你看人家灵儿也很为难的，日后齐姑姑再给你缝制一套就是了！对了，灵儿！你的衣物也包在齐姑姑身上了，三天后一定给你送上一套漂亮的男子衣衫！”

她眨眼朝独孤灵示意，独孤灵暗瞟上官渺渺一眼，小声对齐娘子感激道：“谢谢齐姑姑！”

那小心翼翼的模样惹得齐娘子一阵娇笑。

这一顿漫长的宴席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席间众人谈论最多的自然是独孤灵的话题，这让他倍感煎熬，但求低调而不可得，谁又能明白他的痛楚？而饭桌另一边，小丫头银牙紧咬，从头至尾都拿一双凤眼怒视着独孤灵，欲求瞩目却被冷落，委屈更与何人说？

崖顶的天气变幻莫测，众人自赵无眠居离开后不久，天色开始转阴，不一会儿，几滴细小的雨点从天而降，片刻后雨幕连成一片，随后整座山谷都被笼罩在了绵绵细雨之中。

回来途中，林老在潘老门前止步，告知独孤灵自己要与潘老大杀四方后，让他自己先回小屋。

独孤灵正好一个人落得清静自在，于是点头答应，心神一轻，在雨中踏着欢快的步伐往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