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奸臣想救国 第九章 相国府上

马车一路颠簸。

中山城内，房屋鳞次栉比，叫卖讨价声不绝于耳，人流穿梭，这里不是多繁华的去处，但落得整洁清净。

“喜弟！喜弟！”一个粗犷的男声伴着双轮快速转动的咿呀声，“你没死？想死你鼓兄我了！”

令振柏抬头看到一个粗壮结实的中年汉子，白净面皮，脸颊两侧各有一处腮红印，活脱脱一个京剧里没卸妆的架子花脸。胡须修得整整齐齐，美髯公也自觉逊色三分。

花脸汉子站在车上，急命车夫快马加鞭赶到令振柏车前。

护送令振柏的守城兵让车夫勒马收住，向花脸汉子拱手道：“属下拜见鼓公子。”

鼓公子正眼没瞧他，只点点头。

继续向令振柏说道：“喜弟你怎么回来的？之前有人说你的侍从都死掉了，在山谷也发现了摔得稀巴烂的车子，说你被什么山林野兽吃得骨头都不剩。每次听到这些闲言碎语，鼓兄我听一句反驳一句，我相信，喜弟吉人自有天相。”

令振柏虽不知他是谁，只见他绸罗锦缎，一脸富态，众人又对他毕恭毕敬，再怎么蠢也知道这是中山国的贵族。

便回道：“这一路艰险异常，三言两语很难说清楚。我先回府上，先好好休息几天，以后再和你们讲这段故事。”

鼓公子兴奋不已，两腮的赘肉边说边抖，他道：“当然当然，还是回家要紧。你爹一个白发人连送了两个黑发人，难过得头都要秃了。三日后，我在府上设宴，专门为喜弟接风吸尘，也好冲冲晦气。”

令振柏难辞对方盛情邀约，说道：“那就有劳鼓兄了。先行告辞。”

说完登上车，免得再被拉着闲聊。

“不劳不劳。”

鼓公子望着司马喜消失的方向，自言自语地奇怪道：“怎么喜弟和我说话变正经了？”

马车绕过几处民房，进入一片竹林。泥路上车辙甚深，尽头是一处大宅院。墨色门扉打开，梁上悬着三只白色纸灯笼。

里面隐约传来哭泣声、吟哦声、琴瑟声，凄凄惨惨。

正当令振柏竖耳聆听声音时，车子停了。

守城兵说道：“司马公子，属下先为公子通报一声。”

于是小步疾走入大门。

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老爷吩咐了，丧事期间恕不见客。”

又顿了几秒，“什么？难道，难道前几天请的巫婆真的让人还魂啦？”

那人又叫道：“小春！小春！”

一阵小跑的脚步声，那人似乎小声嘱咐了几句。

过了两三分钟，守城兵与一个蹒跚老者并肩而行。那老人灰白头发，眼窝深陷且发黑，但脸上密布的老人斑把这黑色的浓度晕低了，乍看他一眼，只让人想到棕色马丁靴。

“小少爷，在外面一定吃了不少苦吧？”正是刚才屋里的说话人。

令振柏见他双眼上下不住盯着自己的衣服和脸，便说道：“这年头出门办事，遇到天灾人祸也稀松平常。我进去换身衣服，吃点东西就好了。”

“小少爷！小少爷！”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厮模样，一溜烟地从门口窜出，蹦蹦跳跳地往车前跑来。快到令振柏跟前时，猛地一扑，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腰。

令振柏军校出身，平时虽然和男孩子打闹洗澡，但也没有如此亲密的肌肤之亲。

古代人都这么玩的吗？他该不会是司马喜的娈童吧？

令振柏竭力摆脱，只听老者呵斥道：“小春！小少爷舟车劳顿，快服侍他更衣，再带他去灵堂见老爷。”

小春原本把头埋在令振柏胸前，此刻抬头道：“小少爷，小人这就带你回房间。”

令振柏跟在小春身后，踉踉跄跄，暗中揣测司马喜和小春的主仆关系。

这户人家不似其他府邸，门梁上没有悬着写着户名的木匾。

跨门进去，中庭两侧花木丛生，地面为平整泥地，上面洒满了白色纸花，中庭尽处是一间宽敞的木屋，房门大开，屋内灯火通明，里面簇拥着许多白色花朵，一群人身穿黑衣，乌压压地挨着，不时传来一阵阵吟哦声。

小春领令振柏进门右拐，宅邸虽大，仆人稀稀落落只有三五人而已，意境萧条。

哎，看来司马喜投胎的也不是什么好家世，连仆人也没几个。富家公子不应该是妻妾成群、珠玉堆积嘛！

令振柏正自惆怅，前方房门紧闭的屋内有人在说话。

“这司马喜是真死还是假活？”一个男子厉声问道。

另一个男子压低着声音，回道：“那管家不否确认过了，容貌声音动作确是小少爷无疑。只是穿得破破烂烂，想来失踪的这些天过得比我们府上的狗都不如。”

先前那男子说道：“孬种就是命硬！爹看他那副可怜样，又不知要赏他什么官做做。天天遛狗斗鸡的败家子，装狗摇尾巴扮可怜倒是有一套！”

令振柏心想，此人把司马喜说得这么不堪，也不知是真是假。

另一个男子说道：“大少爷犯不着生气，现在他充其量也只是个为翟相国办事的舍人。等老爷丧期一满，国君恢复他的相国之位，您又是他的长子，若是论祖荫承袭，这相国之位，嘿嘿。”

这话略微平息了发火男子的怒气，他也哼哼了两声。

令振柏感觉有人在扯他的衣摆。

小春向右努嘴，暗示他快点走。

他们继续前进，往左拐到一处堆着怪石假山的庭院。

小春推开庭院另一侧的房门，令振柏前脚踏入门槛，后脚小春急急把房门关上，一把抱住令振柏，低声说道：“小少爷，大少爷老管家那些人都说你死了，天天丧着脸，但我知道他们心里开心得很。只有我胸口阵阵绞痛，还要拿张笑脸天天对着他们。”

令振柏这个钢铁直男哪里受得了这种搂搂抱抱，一把推开小春，惊惶岔开话题，说道：“你把衣服给我就行了，不用伺候更衣。快点换衣服吧，等下我还要去见爹呢。”

小春愣在原地，忽然恍然大悟，心里喜滋滋道他一定是不想让我碰到他的脏衣服。

于是拿出一件黑色长袍，抚摸着上面的刺绣，说道：“小少爷，你临走前嘱咐我做的刺绣，你看看合不合你心意？”

这件黑袍由两匹桑麻交叠织成，内里绣着一对互啄的五彩尾巴大公鸡，但从外面看，只道这是件纯色素雅的丧服而已。

令振柏暗道不妙。

扭头笑着对小春说道：“绣工不错。好了，我现在要换衣服，你先出去吧。”

小春依依不舍，临走前又想抱住令振柏，被他一只手先行挡住，于是悻悻到门外等待。

令振柏灵光一闪，虽然不知小春与司马喜究竟什么关系，但两人必然情好甚笃，问他什么也不会担心泄露出去。

正好缺个司马喜的身边人。

穿戴完毕后，令振柏不懂古代梳头发髻的扎法，于是唤小春进来，说道：“小春，快来帮我梳个头。”

小春本来一脸疑惑，心想小少爷素来要他伺候更衣洗澡，怎么这次要自己动手。待听到对方要他前去梳头，只道小少爷之前心情不佳，便欢欢喜喜地拿起牛角梳，一板一眼地梳起来。

令振柏问道：“我死了，大少爷开心坏了吧？”

“嘘。”小春做了个噤声手势，接着说道：“稻草人前几天还请了巫婆，哼，别人以为他好心，说什么要为你招魂啦安眠啦，呸呸，我一个字都不信的。估计啊，他是听说死得不明不白的人，之后化成厉鬼上门，所以找了个老太婆弄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稻草人”想来是司马喜与小春共同约定称呼大少爷的暗号。

令振柏继续问：“这么说来，老管家也很开心洛？”

小春歪着头想了想，说道：“我在这里干了十三年啦，也没看懂不否那老头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我想啊，他还是偏大少爷多一点，不然每次老爷吼大少爷，他怎么老跳出来求情。”

“小春！”

门外一声厉喝。

屋内两人吓了一跳，不知来人是否听见了他俩的悄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