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日上中天,午时已至。坡头上人头攒动,已聚集了五六十灾民,只未见张里正等人。灾民们人人腰间系一块木牌,熟识的互相打探分队编号,神色间渐扫悲恸茫然,多了几分新奇兴奋。
君浩见时候已到,便站上一块大石,朗声道:“各位乡亲,且听我李四说几句。”
众人已知这口音古怪的高俊书生便是此间主事人,更听说他自掘坟墓、一夜病愈的传奇,一时都安静下来,望向君浩。
第一次被这么多双满是信赖的眼睛看着,君浩难得有些紧张起来。好在这席话是他推敲已久,又让刘小娘子一字一句校正过口音,早已烂熟于胸,顿了一顿,便缓缓开口,朗声道:
“各位乡亲,我李四和大伙儿一般,是身世畸零之人。这场大水让自家们家破人亡,便是自家们九死一生挣了命出来,也不知这水几时能退,家几时能回,又须几时方能过上安生日子。
但有一条,自家们须得明白,在这草坡营地,自家们便是在同一条船上挣命,有地一同住,有食一同吃,有衣一同穿,齐了心往一处使力,总能挣出条生路。
若是有那存了私心小意、损了公家圆了自家,或是居心不良、趁乱使坏,或是不听号令、胡乱行事,营地绝容不下!不能让一颗鼠屎坏了一锅粥,让一只恶狼害了一圈羊。这个道理,各位可赞同?”
一席话入情入理,众人皆点头称是。
“既如此,今日便把营地的规矩立了,日后只按规矩行事,违者视情节轻重,或拘禁起来交由官府处置,或逐出此地自寻生路,或检讨惩戒。”
君浩语意一顿,正色沉声道:
“第一条,凡米粮吃食,全部归公,一率按人头配给,任何人不得藏私。”
“第二条,男女一概分居,凡女子居使处,男子不得私闯骚扰。”
“第三条,有纠纷不平找管事赵伯评判,不得私下争吵斗殴。”
“第四条,每日按分派做事,不得躲懒耍滑,不得擅自行动。以上四条,各位可赞同?”
眼下境况,只有抱团合力才能求生,这个道理人人明白,纷纷表示并无异议。
“我家老官人有话要说!”
忽然有人在人群之外喊道。众人哗然回头,让出一条路。只见李疯子和一名厮儿抬着担架挤进来,将担架放下地后,又扶起担架上有气无力的张里正。
众人见这张里正一夜之间竟像老了十岁,不由低声议论,有些知情的说起缘故,引来一阵嗤笑。
张里正面色忽青忽红,一阵干咳。李疯子喊道:“静一静,静一静!我家老官人有话要说!”众人方渐渐安静下来。
君浩跳下大石,深揖道:“不知张里正抱病前来,未曾迎接。请问有何见教?”
张里正翻起白眼瞪他一眼,又咳了两下,方哑声道:“立营之事,老夫固十分赞同。但主事之人,应在乡里德高望重,方能服众。如何任由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乡小子,在此指手画脚、擅自理会?”
这话听起来合情合理,有些老成乡人便暗暗点头。
君浩早已向汪欧仔细讨教过宋律乡俗。此时民间宗族观念并不明严,人口离乡也是寻常事,因而对来历出身并不十分看重。
再者,所谓德高望重的老者,其威望主要来自敬老尊识的传统,对具体事务并无管辖处置之定权。
故张里正再如何言之有理,也非行之有据。君浩哪里会忌惮他,只淡淡一笑,道:
“营是我开,粮是我供,并非官乡义营,规矩自然由我说了算。
此其一。这营规中也并无不可退出之条款。若只因来历年纪便以为我李四不足信重,又或不服气不自在,大可随时找赵管事说明,勾销营籍营牌,各不相干。
此其二。我自愿开营,诸位自愿入营,皆为抱团聚力,死中求生,不违理法,有何不可?
此其三。非常之时,非常之事,能者任之。我李四究竟有何能耐,诸位请观之后效,再言能不能当。
此其四。张里正还是养病为要,切勿四处走动,白白惹人担心。如若愿意,随时欢迎入营。”
一席话不卑不亢、有理有势,最后还冷冷刺了一下痛处,直把张里正噎得一阵猛咳,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涕水横流。众人忌讳,纷纷后退,让出一条大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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