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宿之理 15.《夜叉》

距离发烧后被莫莉占据身体，算来已经过去将近10天。

莫唯理得病的次数屈指可数，就连没经验的他，面对这样长时间的高烧也开始产生担心。

但从解脱嫌疑被释放后，莫莉就去药铺买了治风寒退烧的药，咳嗽已经缓解了大半，唯独就是高烧退不下去。莫唯理也想过，是不是因为莫莉是阴气森森的鬼，不利于身体恢复，可能换回自己就能恢复得更快。莫唯理现在有意识，作为身体原本的主人，夺回身体的控制权不难，只是他看到莫莉能自由活动而自信开心的模样，就无法狠下心来夺回身体。

——“好，好，不愧是韩大探长，连表演都不在话下。”

舞台下方传来大声的鼓掌和赞美，会这么不吝言辞给韩柯捧场的，当然只有他们案件最大的嫌疑人周通。

“哼。”

站在舞台角落的莫莉抱着胸冷哼了一声。

——你对探长的偏见也太深了吧，第一次演戏就有模有样的，确实很厉害。

莫莉对韩柯有着不明原因的敌意，莫唯理这个实际被韩柯压榨的人倒是能站在中立的角度评判。

韩柯第一次接触戏剧表演，不愧有头脑聪颖和四肢灵活的优势，稍微学习一下，马上就能融会贯通，一个忧郁落魄的青年马上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别忘了这可是个性格大变的角色，外行哪有这么容易演得好。

莫莉不服气地反驳，然而这话明显就是偏见。莫唯理看出莫莉看韩柯不顺眼这件事短时间是没有办法改变，索性也不再和她争辩。

韩柯现在演的就是周通在秘密筹备的那个剧本《夜叉》中的情节。

《夜叉》讲述了一个无名画家阿良，为了闯出名堂背井离乡，可惜画作无人问津，经历了到处讨生活的各种屈辱，好不容易有主顾看中了他的手艺，让他画一幅画，没想到却惨死于唯利是图的房东手中。然而，阿良实际并未被房东杀死，奄奄一息的他被卖画商人所救，复活后的他变得心狠手辣，改头换面的他，画着自己之前嗤之以鼻的艳图，获得大量钱财，利用权势重新向过去伤害过自己的人复仇。

所爱的女人、曾经的知心好友、血肉相连的亲人，没有一个人能够拯救他，这些人最终也因为阿良的复仇，坠入人间炼狱。

整个故事基调灰暗阴沉，名字《夜叉》应该说的就是主人公阿良，阿良前期是个善良坚持原则的好青年，后期又化身为十恶不赦的冷血恶魔，据说半神“夜叉”是一种有着两种面貌既慈悲又凶残的神，可以在美貌青年和垂垂老矣侏儒两幅面孔变换，故事应该就是在用这个来暗指主人公的两种面目，而且在故事的最后，主人公阿良的自画像就是一副《夜叉》。

“不过感觉上还是有点欠缺。”就算韩柯长着周通理想的演员脸，他也不是一味称赞，毕竟是他呕心沥血的电影，他比谁都希望能做到最好。

“是啊，”韩柯倒是意外谦虚，“我一个人演确实很难找到感觉。”

“现在没人敢接这个戏，我还在物色人选，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符合的人。”已经惨死了好多个演员，其他人都不敢贸然尝试，周通也在为这个问题犯愁，他一眼瞥到站在角落的“莫唯理”，指着他道：“这位小兄弟能不能过来帮一下忙？”

“我？”莫莉挑眉。

“你能帮忙过来演一下女主角，和探长对一下戏，让他找找感觉吗？”

“什么？”莫莉马上一脸拒绝，“我是来保护他安全的，其他的事一概不干。”

虽然韩柯让其他人继续调查不要管他，但左衡他们还是担心他遭遇不测，所以决定让功夫最好的“小莫”跟在他身边保护他。他们还不知道，现在的“小莫”不是那个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莫唯理，而是一个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女鬼莫莉。

“我觉得可以试试，小莫，你过来。”韩柯像是完全看不出莫莉的反感，表现出了很大兴趣。

“我不是说了不……”

——“怎么，你害怕自己做不好？”

韩柯打断了莫莉的辩解，不知道为什么，莫唯理感觉韩柯似乎抓住了莫莉的脾气，用激将法挑衅好胜的莫莉。明明他不可能知道现在的“莫唯理”已经换成了“莫莉”，这就是大探长的直觉吗。

“既然这样，我就只能用行动证明你说错了。”莫莉走向舞台中央的韩柯，很顺手地接过了韩柯递来的剧本翻阅起来，“要演哪一段？”

《夜叉》中的女主角阿美，是阿良房东的女儿，柔弱而善解人意，是唯一能够理解阿良的人，两人互相吸引自然相恋，然而嫌贫爱富的房东不允许女儿同阿良在一起，一直在拆散两人，甚至差点杀害阿良。可惜的是，即便阿良成为了强者，两人也还是有缘无分，阿美在阿良对房东的报复中不幸后脑被砸伤，变成了一个疯子，再也无法去理解阿良。

“这段送药？”

韩柯指的是故事前半段阿美偷偷给重病中的阿良送药的情节，是一段台词也比较少，难度也不高的桥段。相对于后续阿美几乎歇斯底里的剧情，当然算是简单，但以莫莉对韩柯强烈的敌意，这段温存桥段似乎也没那么容易。

“可以啊。”莫莉点点头竟然还有点跃跃欲试的意思。

——你别乱来！

深知莫莉不会吃瘪的脾气，莫唯理已经有了不详的预感。

“就把后面这个长凳当做床吧，探长你们试一下。”周通还完全不知道现在是两个多难搞的人在交锋，在他的眼里，只是探长和助手在通力协作而已。

根据剧本确定了位置，韩柯半躺在长凳上，不停地咳嗽着，莫莉从几步远的位置手里捧着空空的道具碗，走到韩柯身边坐下。

“你好些了吗？好不容易才等到他们睡下，快把这药喝了吧。”

应该是阿美避开房东父母，偷偷煎药给阿良，两人的片刻温存片段。

“咳咳，对不住，如果我身体好一点，至少能去赚点钱，咳咳，也不至于像废人一样让你照顾……”

“说什么呢，你现在只要想快点好起来就行，来，我喂你。”

只是简单地看了一遍，两人就自然地将一对被反对却私底下互相惦记的甜蜜情侣完美地表现出来，尽管外表违和，硬是演绎出了超越性别的细腻情绪，果然不同寻常的人就是能够将一切都做到完美到不可思议的程度。莫莉的表现根本看不出她在前一刻还在心里说韩柯小心眼的坏话，此时此刻，她就是戏里的阿美，韩柯就是阿良，他们似乎忘记了一切，深情地凝视着对方。

——等等！

莫唯理看着两人渐渐接近的面孔，回想起了一闪而过的剧本，在这段台词下方，是许久未见恋人的拥吻。

——不会吧……

莫唯理从未想过他们会做到这种程度，但眼看着韩柯的脸越来越接近，说不慌那是不可能的，特别是想起莫莉答应这段戏时爽快的语气，看来莫莉就是打算用“莫唯理”的男儿身来表演这段戏，好让韩柯出丑。

——为什么探长他也不避开啊，真的一个比一个不服输。

偏偏韩柯也不是个轻易服输的人，看出了莫莉的意图，他倒是大大方方闭上眼睛，一副坦然接受的样子。

——完了。

虽然整个剧场只有他们几个人在，莫唯理却还是有种丢尽人的羞耻感，如果可以的话，他真希望此刻的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彻底没有这一段的记忆。

——危险！

本来试图不去感知接下来剧情的莫唯理，忽然之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五感又再次敏锐了起来，他察觉到危险来临！一瞬间，他猛地出手，用力抓住韩柯的胳膊，硬是直接将他从长登上拉到了自己身后。

电光火石之间，顶部的照明灯就砸落在韩柯刚刚坐着的长凳上。

然而，还来不及为韩柯和死亡擦肩而过而心有余悸，莫唯理低头望着自己的手——因为刚刚的突发情况，他竟然恢复了身体的控制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