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宿之理 16.双头死婴

这是个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的故事。

寒冷的冬夜，在毫无生气的荒野，一块土慢慢松动，像是种子发芽一般，慢慢从那松动的土中长出一支消瘦的竹竿似的长臂，很快，那支手渐渐有了知觉，一个小小的人用乌龟般的速度，从土中爬了出来。

这个孩子面目可憎，五官几乎融为一体，难以辨认其样貌，浑身包着黝黑发亮的皮肤，像是被焚烧后的人形怪物，只有一双邪气森森的眼睛瞪大如铜铃，在夜里发出骇人的光芒。这个孩子不会说人话不会行人事，但他却知人性，因为在母亲的肚子里，他已经目睹足够多的险恶人类，知晓了足够多的世间阴暗。

他是个本该在母亲肚中早早夭折的流产儿，尚未消散的魂魄被渴望生下孩子夺回爱人的母亲硬生生用邪法召回肚中，以一个非人形的状态在母体中生长。正是因为他非同一般的形态，让他得以在母亲的肚中便已经能够感知到母亲所在的外界一切，成为了一个谁也不知晓的观察者。

他看到母亲为了一个男人寻死觅活、争风吃醋，甚至自己的存在也只是母亲为了夺回男人的手段，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对母亲的意义，但有的时候，听到母亲夜深人静一个人抱着肚子同他倾诉内心的苦闷，他又同母亲的悲伤感同身受，明明他就是个已死的行尸走肉，竟然因为身在母亲的体内，也获得了活着的实感。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是死胎的关系，到了本应分娩的时候，母亲仍然没能将他生下来，这样一来，母亲想要凭着生下孩子让男人再爱她一次的计划彻底泡汤了，母亲开始怨恨起他这个不争气的孩子，甚至想要打掉他，完全忘记了当初是她强行将应该夭折的死胎留在人世。

母亲当然不能再流产一次，毕竟这个孩子本来就已死，又何来打掉之说。母亲怀着他这个无法被打掉的孩子，彻底失去了男人的爱，在人们的闲言碎语中，不断搬家不断换工作，但原本就是靠着男人的帮助获得工作的她，在失去男人宠爱后，彻底一无所有。孤苦无依的她因为入不敷出，被赶到大街上，最后她带着对男人的怨念，在冬日寒冷的路边死去。她的尸首被人发现，但此时早就没有人能认出她，她被随便葬在了郊外，而他这个一直没能呱呱坠地的孩子，也因为母亲的死亡，不得不离开母亲的腹中，降临到这个他没有好感的人间。

尽管母亲对他从始至终只有利用和憎恨，但这个孩子之所以躲在母亲的腹中迟迟不出来，却是为了让母亲活下去——因为他的身体和普通人完全不同，不仅是拥有自我意识的死胎，更重要的是他除了自己原本的头之外，还生有另外一个头，不知道是不是邪术的问题，还是原本他就是畸形胎儿，总之当他被母亲召回后拥有自我意识之时，他就发现了这个寄存在身体上的头，和自己不同，这个头是个邪恶的化身，总是无时无刻向他灌输残忍的黑暗念头，多次试图蛊惑他直接撕开母亲的肉体爬出去。

而且复活的他不仅多了一个头，身体也变得更加粗壮，注定了他不可能正常分娩，如果他想要离开母亲的腹中，只有撕裂母亲一个方法。

但他不想伤害母亲，所以一直苦苦忍耐，不愿意听从另一个头的指导。

然而，母亲的性命远比他想象得要脆弱，生存的本能，让他仍旧只能撕碎母亲，诞生到这个世上。

终于得以诞生的他，只想当个欢乐的孩子，将这条得来不易的性命开心地延续下去，可惜有着两个头的他注定不可能像普通孩子那样生活，他起初被人当做怪物驱赶，直到遇到了一个商人，这个商人见多识广，他竟然不认为他是异类，还替他取名叫“大福”，给另一个头取名为“小福”。商人对他们很好，每日安排人照顾他们，给他们好吃好喝，同他们讲话交流，然而商人眼里只有利益可言，直到有一天，大小福他们吃完一顿丰盛的晚餐昏睡过去，醒来就发现被关在铁笼里，原来商人看中的就是他们双头的怪异，将他们卖给了一个马戏团。

在马戏团里，大小福天天被关在笼子里，脚上戴着铁链，哪怕是表演戏法的时候，铁链也不会被卸下来，他们也试图逃跑试图反抗，但最终换来的只是永无止境的毒打，团里所有人都欺负过他，不是辱骂就是毒打，他的身上到处都是烂掉没有医治的伤口，整个人都发出恶臭。

熬不过这样的折磨，大福终于听从了小福这个恶魔的耳语，装作听话，实际却是在伺机筹划复仇，在所有人都对他松懈的时候，他引燃了一场谁也无法逃出生天的大火，马戏团的人无一幸免全都死于这场大火，甚至包括在场的观众，只有大小福本来就是死人，从容地从这场火灾中脱身。

深知想要过普通人的生活，他们的双头必定成为阻碍，硬了心肠的大福施计砍掉了小福这个头，将他埋在了母亲的墓边，由此独自过上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普通人的生活。

眨眼间不知又过去了多少年，虽然过程充满艰辛，但大福总算有了安稳的工作和家人，他开了一家小酒馆，虽然没有孩子，但妻子非常温柔体贴，两人情投意合，一切都过得相当顺心如意。唯一可能稍微有点美中不足的，可能就是酒馆新招的伙计行事太过莽撞，总是得罪客人。不过大福阅人无数，知道这个伙计本性善良，犯错都是无心之失，也愿意给他多些机会，还很放心地让他一个人看店。

这一日，他早早回家照顾得病的妻子，将店留给了小伙计照看，他知道今天店里会有一个客人，这个客人算是常客，又不能算是常客，因为他不是日日酗酒的酒鬼，只是每年固定几天都会到他店里喝到昏天黑地。好像那几日是他重要人的忌日，不知道他是以这种方式祭奠死者，还是无法在这样特殊的日子安稳睡着，只能借酒浇愁，总之大福清楚这个常客的底细，心里想着，有这个常客在，即便今晚店内发生了小伙计没办法处理的事，常客也能帮忙解决，完全不用担心。

大福唯独没有没到鲁莽的小伙计会和这位喝得烂醉的客人起冲突，也没有想到这一夜，会从天而降一具无头尸。

这个故事的后半段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