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世 第五章 似此仙门伟殿

童子摘星步伐矫健，似往常一般往前走着，哪曾想身后的余寄生并未赶上。摘星只顾着赶路，不一会儿就去的远了。

余寄生双手撑住岩石路面，后背紧贴山壁，又往前艰难的挪了两步。

突然自那云霭深处传来一道惊雷，又响起一声嘶风吼声，惊得余寄生亡魂大冒。这脚下似乎就生着根，再也动腾不了。

春和日丽，射过云海，棱印起五彩霓光。

那云深不见处，似乎偶能听见鹤戾猿啼，又好像看见九色鹿龙，在肆意翻滚腾涌。依稀还有无数仙山，隐约在袅袅青烟里。

余寄生沿着栈道往前看去，只见峭壁飞岩上，散落着青松翠竹，迎风招展。漫天翻飞的花瓣，随着春风吹拂各处。在满是青翠中，透着点点鲜红。

再抬头往上望去，乖乖，那儿还有一座高峰耸立，仿佛已达天界。

峰上房屋鳞次栉比，亭楼庙宇散落各地。更有飞瀑从九天洒落，荡起一片白色烟雾，冲向人间。

一座浮桥飞架，两端用巨大铁索相连。铁锁连环，看不清是否锈迹斑斑，只这般远却看得分明的模样，恐怕足有碗口粗细。

最令余寄生目眩的，则是看见那山中许多人自由往来。甚至不时还有朗朗书声，伴着弟子们哼哈嘿哧的比斗声，时近时远的传入他耳中。

“神仙吗？”

余寄生看得有些呆滞，不由脱口而出。

“哪有甚么神仙？”

清脆甘甜的少女音色，突兀的从背后传来。余寄生回头看去，却见一个全身装束火红的姑娘，正叉腰站在后边。

姑娘肤色白皙透亮，双眸乌黑有神。鼻如远山，眉似工笔。黑色的长发散入山风，末梢清扬飞舞，夹带着一丝俏皮韵味。只是她的嘴角，怎么正挂着丝丝笑意。

真是尘世难逢开口笑，玲珑相遇在仙山。

余寄生看到这少女的第一眼，便觉得很美。就好像这眼前的所有风景，都换不来她的一个笑。

眼睛是骗不了人的，余寄生的大眼，从一开始就再也没有从少女的身上挪开过。

“江姐姐，你可识得这位师兄？这人盯着你可是盯得紧呢！”

少女的身后，又响起一个懵懂声音。

余寄生这才发现，原来女子身后，还立着一个七八岁年纪的女娃娃。

女娃娃扎着两个冲天小辫，正眨巴着眼，颇为好奇的盯着余寄生。

“噗”，少女闻言，失声笑将出来。她用手摸摸女孩头上的发辫，捂住嘴小声说道：“小星星，瞎说什么，可不能污人清白，这人可了不得呢。”

余寄生自然没有理会二人都在说些什么，但估计也不会是什么好事。他便仗着山壁，双手慢慢支起身来，然后整个身子紧紧岩壁上。

可惜栈道极窄，只是勉强让出一条单人可过的空间来。

“我叫江芹儿，是院内新近入门的弟子。”

少女甜甜的笑问道：“你呢？”

“我，我唤作，唤作余寄生，也是新入门的弟子。”

果然是他。

江芹儿自然认得余寄生，当日丰德城考较中，眼前之人可是出尽了风头。

可以说若不是余寄生的缘故，她江芹儿才是此次拜山考核的榜首。而且二人自入了山门之后，还一同被清山院长李道公纳入门梁。

这些事情，早已不胫而走，便是在整个娥湖都引起了轩然大波。

或许正是因此，让江芹儿对眼前这本极为普通的少年愈加好奇。

“余寄生，想必你也是去参加入学大典的吧。”

江芹儿呢喃一句，伸出藏在火红衣袖下、白皙鲜嫩的玉手，停在余寄生身前，笑道：“你若是不方便，我扶你走。”

这怎么能行？！

余寄生当即吓了一个大跳。

从小到大，他余寄生就没有和一个女子离得这么近过。

余万册的书里写着：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话余寄生现在可还记得清楚清楚。大抵意思就是说，男女之间不能走的太近，不然传出去可不好听。

当然，余寄生此时的心思若是被江芹儿知道，少不了得给他一顿臭骂。江芹儿哪有这么多龌蹉思想，她的一只玉手就这么举着，脸上还挂着真挚的微笑。

“余师兄，原来你在这儿。怪罪怪罪，我自己走的快，一回头，竟把你给落下了。”

不远处，小童摘星匆匆折回，在余寄生跟前立住，看了一眼尴尬的三人，心中已然明了。便也学着江芹儿，伸出一只小手，慌道：“余师兄，时辰不早，快跟我走。”

余寄生如逆水之人，左右为难之时，突然有人递来一根稻草。不做别想，余寄生赶紧搭上摘星的手，跟着摘星飞也似的离去。

说来也怪，刚才还胆战心惊不能前行的余寄生，此刻却好似如履平地，健步如飞。

江芹儿目送着余寄生光速离去，慢慢的抽回手，皓齿狠狠的咬在下唇上，半晌后鼓起气乎乎的脸蛋，狠狠的一脚蹬在地上。

“江姐姐，这个人可真是不知道好歹。”

女娃儿星星赶紧骂道。

“就是。这人应该是个傻子。”

“傻子？姐姐，咱们山院收个傻子干嘛？而且，这个傻子好像就住咱们隔壁呢，这往后可怎么办？”

“住咱们隔壁？小星星，你是说……”

盏茶功夫，余寄生已跟随摘星过了栈道，登上先前所见的高峰。一路上摘星边走边介绍，余寄生这才知道。

原来清山院内外两门弟子，俱都居住在玉华峰上，也就是余寄生刚才所在之地。而院内仙师长辈，则居住在玉虚峰上。可平时修习教务，却又都在玉京峰上。

而眼前这直上天际的伟峦，便是玉京峰。

玉京峰上，又有七重天，上应七星北斗之说。

七重天分别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每一重天上，又分别建有后天、先天、修天、养天、文成、武成、大成共七座大殿。

从下仰望，七座大殿尽皆宽宏高耸，殿身画栋飞檐。檐角之上雕龙画凤，雄峙伟立。星罗棋布，各重一方。

只这么随意看了一眼，余寄生便觉有一股厚重英烈之气袭来。使他心神一懔，口中微燥，一口气窒着险些没有上来。

余寄生可以想见，必然是这每一座大殿，都有着不可言喻的传说。

又听摘星介绍，这才知道这后天殿，乃是外门弟子平日研习之地。殿中有入门藏书典籍近万册，更有初阶道法养身法门无数。也有不少内门弟子兼做外门长老，赚取功德。

先天殿大体类似于后天殿，是内门弟子修习之所在。

平时任课的先生，俱是娥湖有头有脸的人物。甚至有的跺跺脚，整个饶郡都要抖上一抖。

先天殿有晋升为院内长老一说，只是这晋升考验，绝大部分弟子都无法通过，因为有着晋升使这种强大的存在。

至于修天殿，乃是用于大比所用。

它既是院比所用，也可以为个人所用。修天殿内遍布擂台，又有文擂、武擂之分。文擂大体是双方坐而论道，武擂则是双方拼一个你死我活。

最过分的是修天殿安排有记事长老作保，双方一言不合就可在此签下生死状，既分生死，也较高下。

光就清山一院，这修天殿一个月，怎么也得发生几十起比擂。而且大多数是武擂，毕竟能动手，谁也不想动嘴。

所以一年死上几个人，也是相当正常。

至于养天殿，则是藏纳清山院奇珍异宝之地。

在此地，可以用功德借用或换取里面的所有物品。甚至可以不记名发布投名状，由山院作保，发布人以功德为条件，发布各种任务投名状，学子们可以领取并完成，以获得相应的功德。而学子们也可以每月到养天殿领取功德，内门弟子月得百点，外门弟子十点。

至于文成殿和武成殿，乃是大成殿的配飨。

文成殿供奉着娥湖山院自立院以来，所有以文留名的大贤，以及他们所著、所思、所留。

武成殿则供奉着立院以来，所有以武成名的大能，以及他们部分的成就、法器、道藏。

最后这大成殿，正是祖师南词文圣公辛见豪的祠堂，又称祖师大德殿。

大成殿平日里并不开门，等闲人也不能进去。可以说，大成殿里到底有什么，整个娥湖山院也没几个人能说清楚。

二人边走边说，余寄生艰难的上了六重天以后，早已累的气喘嘘嘘。

回看这每重天之间的台阶，超过几百之数。余寄生实在想不通，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在这高山大崖上，留下此等巧夺天工的伟作。

“余师兄，再往上便是祖祠大成殿。我是不能去的，只能将你领到此处。”

不同于余寄生的气喘如牛，摘星却显得一如平常，他恭敬作揖道：“师兄参与大典，我自在此处等候。师兄事了，还来此处寻我便可。”

说罢便不再理会余寄生，从怀中摸出一款书，自寻一处苍天大木之下，盘腿翻阅起来。

余寄生此时才发现，这六重天大殿旁的阴凉之所，早已坐着几十个小童，想来都是如摘星一般的外门弟子。

余寄生又往六重天大殿望去，只见巍峨挺拔的飞檐下，青色的瓦栎整整齐齐。那朱红的画栋上，雕刻着各种不具名的奇兽。

一条小路从脚下铺排到大殿门口，只这路两旁，各种雕塑罗列，恐怕不下百座。雕像个个形貌似人似魔，栩栩如生。

余寄生又看向殿中正扁上龙蛇飞走的三个大字：武成殿。不由心中一跳，他再看那正殿门前，赫然有一对朱漆大字：

山倒我醉，山扶我睡，天裂天开我往返；

梦回自生，梦醒自灭，剑去剑来自纵横。

好气魄。

这样的豪气，不用说也只可能出自文圣公辛见豪的手笔。

只看这字，余寄生便觉气势扑面，使得他脉息紊乱。

原来这世间，真有气。

余寄生似有所悟，竟在原地慢慢盘腿端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