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圣 第九章 众人议，心神惑

“呜呜呜！……”

一直在旁，未曾做声的韦秀兰却是此刻，抬起头来，开口打断李氏接下去的话，之后做一连串手势。

李氏自然不得其中含义，一旁陈平安确是感受到了什么，她大概是说——你们心意我领，只是这些年我早已习惯独自一人，这辈子也没打算过嫁妻生子这方面的事儿，还望老婆子不要再为难平安与辱我。”

韦秀兰扔下这一连串手势，便夺门而出，表明心意，但于转身一瞬，陈平安分明看到挂于她眼角的泪水。

在这一刻，陈平安又重新审视起了他与韦秀兰的定位。其实陈平安心里并不是说要找什么漂亮姑娘，而是压根就没往这块想，让他一时半刻娶了这位他打小就挺尊敬的韦秀兰为妻，至少是他短时间内做不到的，至于刚才那番言语，是否会伤到韦秀兰，陈平安也在极力避免，道的很委婉。

李氏许是心急陈平安婚事，许多方面考虑欠妥，说了些韦秀兰不该说的话，但心地总归是好，这点陈平安心里明白。在李氏心里陈平安一健全小伙，纳你满身残疾且曾是娼妓的女人，是一万分够格，本以为做通陈平安这边工作许万事大吉了，却没曾想过会被韦秀兰给拒绝。

此下算是吃了闭门羹。

李氏因患眼疾，所以理解不到韦秀兰那番手势其意何为，可韦秀兰的离去就表明她是不想嫁吗。不过，到底还是人老成精呀，李氏依据韦秀兰平常所表现来看，她分明对自家徒弟有些意思的，不然，今日，她老也不会厚着脸皮，将两人叫来提出这事，此刻之所以不成，问题应还是出在陈平安这里，至少李氏是这样认为。

此刻正责备道：“小陈子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啊？秀兰姑娘分明对你存有情愫，不然谁会忍着挨饿，都把吃的给你。今日你这番话恐会伤人家姑娘的心啊。这姑娘一看便知是有教养明世理，说不定在没落难之前，是哪户人家的大小姐也说不定呐……咳咳咳……”

“师娘，别说了，我去给你请大夫，你先安心养病，这件事情你也别操心了，姨娘那边我自会跟她解释清楚，还有刚才你那番将她纳为小妾的言语，往后也不要再提了。”

陈平安见李氏咳嗽不止，心中非常担心，暂时将韦秀兰一事放置一旁，斩钉截铁的打断，在将李氏安顿好后，他便逃似的出门请大夫去了。

“唉……”

床榻上躺着的李氏有些不明所以，此刻叹息一声，不明白将韦秀兰纳为小妾有何不妥？难道将这种曾为娼妓的女人取为正房才合他心意不成！李氏念及到此，在床炕上是接连叹道陈平安哪都好，却唯独这件事情从来不让她老省心。

……

陈平安来回跑了一上午，又是熬药又是请大夫的，在将李氏彻底安排妥当，他才准备打道回府，至于李氏的病情，问题倒不大，全因昨晚忽然变天而导致偶感风寒才引起旧疾复发罢了，在陈家镇这个半路子郎中开了一张药方后，便称煎服此药，休养几日便会没事，不由得陈平安信了。

倒是那一小盒钱银，陈平安再三推阻不想拿走，但架不住老人家你不要便扔了的想法，最终无奈下，陈平安只得收走，毕竟这笔钱银不菲，放在她这个瞎老太婆身上，陈平安不放心，怕被有心人偷摸走，须得防着家贼陈思齐。

暂且先将钱银替师娘保管，想等哪天她若去世，再将这笔钱给老人家风光大葬一回，陈平安心中打算道，不过也仅此一回而已。

是于陈平安临出门时，老婆子却神神叨叨提醒一句陈平安，让他以后少往地包头那边跑。

陈平安追问为何！却换来老婆子的不言不语，开始闭目养神，只是叫骂陈平安遵守便可，不要多问，无可奈何，陈平安只得怀着疑惑离去了。

李氏囗中的地包头，便是小镇前头那座小山头，正是水神庙所在之地，因小山头被削去一块，自当被小镇人们叫成了地包头。

陈平安回来路上，也是神神叨叨的，时而望向正前方那座山头，他感觉今日，怎么都有人在他身边提起。先是说书先生，让他回忆起师父陈炳干常挂于口中的叨扰，现下师娘又是提起，这可不得让陈平安心里不舒服吗？

归这归那，倒也没让陈平安害怕，打小经历的风浪，比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还多，总不为一些闲言碎语，就让自己过得不踏实吧，这划不来可不讲究。

陈平安心念一转，便将此事揭过。

不过，他脚步却是一滞，本是打算往回赶的，却突然身形一转，离开李氏宅院没多远，便见他往另外一条小巷去了，没多久，就进入一座老宅院。

说是另外一条小巷的老宅院，倒不如说与李氏宅院连在一起的大宅院，只是这座宅院的大门方向，开于另外条小巷子里头罢了。

陈平安刚进宅院，便闻到一股浓重的烟草味，随着他的视线，能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正躺在大门前的一张竹椅上，翘着二郎腿，晒着正午时分才刚出头的太阳，手里揣着一杆烟枪，也是时不时的往嘴里送两口，吐出的烟圈，能让路过之人以为这院内怕是起火了。

“找俺这个老不死的弄啥嘞？”

这时，门外的动静，怕是惊扰到了老头，只是他此刻依旧躺在竹椅上，头不抬，身不起的冷不丁来一句，也不问来者是谁，又像是事先就知道来者是谁。

陈平安听老者问起，倒也不啰嗦，这老头平常除了自己又有谁来看他，膝下无子女，老来惹人怜，得亏陈平安心善，常来与他叨唠两句，所以老头头不抬身不起，也能猜出来者是谁等缘由。

“嘿嘿，老李头，小子这次来的可是匆忙，也没带啥好酒好菜孝敬你老，你老别怪，小子只是随意问几个问题便走，该有的下次准给你补上。”

陈平安也不知有意无意的，还是习以为常，只见他一只腿还未踩进别人家大门，背就靠在了门板上，双手环抱胸前懒洋洋的做起门神，直接道，刚才这番话倒像是一番客套话了，言与其行极不符合。

“你可别来这套，你小娃子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大爷时间可紧着。”陈平安口中的老李头，吐了口烟圈，斜着眼望了望陈平安，也没出口怪罪陈平安于大中午堵他门的意思，语气中确是有点赶煞星的味道。

“那我直说了，你老可得把我打发利索，不然我可赖着不走。”陈平安拍了拍双手走了过去，来到老者近前，绕了两圈，想了一会儿才语重心长的道：“你老来咱这陈家镇，许有大半辈子了，算得是镇上近几十年的老古董……”

“停停停”未等陈平安说完，老者却是开口打断，摆了摆手让陈平安直接挑重点：“有啥不明白就直说，别拐弯抹角的，俺最怕就是与你扯这些陈年旧事，这些年被你小子拐弯抹角从我这拿走了多少好东西？

与你师傅一个德性，亏那瞎眼老婆子说你忠厚，我看啊你比你师弟陈思齐还圆润的很了。”

老者气不打一处的说道，若是能行，恨不得将手中烟杆拍在他陈平安脑门上，解解气。

这老者自然就是陈平安口中的城西老李头，他大门口的栅栏乃至陈平安现下糊口工具，也就是木船，都是老者所造，当然，也少不了陈平安平常殷勤，但到老李头这却成坑蒙拐骗之举。

“得得，就当小子刚才没说。”陈平安似笑非笑道了句，顺着口，其打着转的身子，径直朝门边走了去。

老李头见此，砸吧砸吧嘴，闷囗烟：“一句慢走不送咧。”顺着烟圈而出，且还问候一声瞎老太婆。

瞎老太婆，自然就是李氏。

出于老李头问候，陈平安也没去辩驳啥的，他与老李头混得熟了去了，了解他这小气吧唧的性子，不然也不会光棍一辈子。

要晓得当初在船厂陈平安也算其半个徒弟，至于李氏年轻时乃船厂一枝花，当年老李头也爱过，奈何厂花许了陈炳干，对于此事，老李头如今耿耿于怀着呢，经常在陈平安耳头问候她师娘来着。

老李头当年于船坞厂可是首席木匠师，大师父，与陈炳干食同一俸禄，那家伙混得风生水起，一辈子积攒下来的钱财，着实让陈平安眼馋。

不过，他此次前来可不是为了这事，而是另有其事！

这两日陈平安总归觉得不太对劲，因为十来年没有人说起过的水神庙，然而今日却总有人提起它，这可让陈平安有些心神不宁了，尤以李氏临出门时稍微提醒，这可让陈平安心里痒痒，犯了贱，按着不弄明白睡不踏实的理儿。

而老李头作为船坞厂老人，虽说是外地人，但待在陈家镇大半辈子了，在船厂时也属工龄极高的，心中猜想，也许这老李头能够说出个一知半解，这便打个弯寻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