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契 第四章 女人

也许这次并不一定会成功，但是他们要做的，并不只是尽人事听天命。

少年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个物件生怕给弄坏了，他试着掂了掂，这个盒饭大小的东西大概有一块拳头大的石头那么重，拿在手里，陌生的手感使他开始有些茫然：“这……这个该怎么用啊？”

“哎~”

小狗无奈地叹口气：“还是得靠本大爷啊，小鬼头真没用！来来，你低点儿，”

少年蹲下身体把东西递到黑狗面前。

“对咯，本大爷教过你的吧，不知道的事情呢就要这样蹲下来‘不耻下问’，知道了吗？你看，”黑狗伸出爪子，打开小盒子似的摄像机侧边的屏幕，屏幕马上就亮了，然后它旋转着调整了一下屏幕的位置。

少年看拉鲁变戏法一样调整手里的机器是又惊又喜，直夸拉鲁聪明，并且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更加充满了期待。

那黑狗不无得意地摇头晃脑起来，“在本大爷面前这都是小菜一碟！”它多少次看那女人就是这样操作的，每次她看着这个手掌般大小的屏幕，不是唉声叹气就是默默流泪，白天看，晚上也看，仿佛永远也看不腻，不过它拉鲁可是看都看腻了怎么可能不会？简直是易如反掌。

黑狗免不了自鸣得意起来，它像教习学生一样细细地给少年演示，“这个呢就是摄像机的屏幕，这个是触屏的，然后，只要找到我们要的那段记录他的视频……之后播放就可以了，如果没错的话应该是不只一段的……我看他妈每次来来去去的就看那几段视频呢……”

长方形的小屏幕在黑暗里发出有些刺眼的光，上面有不少形式各异的花花绿绿的小图标，让少年觉得既新奇又困惑，就看见拉鲁按了几个之后好像终于找到了它要的那个，它忽然提高了音调同时把圆顿的爪子也抬的高高的，“按下这里~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那声音怪腔怪调明显有些激动过了头。

狗爪子“突”地按到了屏幕——人和狗共同期待的事情却并没有发生。

什么也没有发生……

按下那个按键后，屏幕上反倒变得空空如也，只是傻里傻气地放着一片柔和的白光。

“唉？怎么没有呢……”拉鲁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上下左右前前后后翻看着手头那个机器。

“怎么了？”少年预感事情不对。

拉鲁又照先前的步骤鼓捣了一遍摄像机，然后死死盯着屏幕看了很久，仿佛要把小小的一个屏幕看穿了。突然它抬起头瞪着有些惊慌的大眼睛，“找不到呀，小擎~找不到我们要的东西……”

少年鲜少见到拉鲁有慌乱的时候，也很少听它叫自己的名字。它平时都只称呼自己“小少爷”或者“小鬼头”，不过它每次只要心绪不宁就会叫他的名字，每每这时候，它看起来才比较像一条正常的柔弱的小狗。这条小狗情绪激动的时候，本来就又圆又大的眼睛就会变得更加水灵灵亮晶晶，像此刻就在黑暗中发着灼灼之光，看着甚至还有些瘆人。

少年在拉鲁求助的目光注视下拿过录像机在手里翻看，即便他明白连拉鲁都不知道的事情，自己更是不可能有办法解决的，但一想到拉鲁水灵灵的眼睛和错过这个机会有可能要继续下去的漫长等待，少年还是硬着头皮不明就里地试着查看那个盒饭大小的机器，现在他觉得这东西拿在手里竟然分外沉重了。

现在两人都明显有些张皇失措，何小擎年少，又身处陌生环境，现在又突然失去了拉鲁这个主心骨所以更是控制不住的心慌。

他强装镇定小心翼翼地不停摆弄手里的机器，希望能从中看出什么机关窍门，同时默祷这录像机能够大发慈悲自己把他们要的东西交出来，即便他也知道这种幼稚的祈祷不过是白费功夫……

“啊！”

少年突然惊呼一声好像发现什么了，黑狗赶紧把脑袋凑过来，少年就把自己的发现指给它看，“拉鲁，这是什么？这里空了。”

那是在摄影机的内侧，有一个大概两三厘米长的长方形缺口，本来应该有什么东西嵌在那里的，可是现在却空空如也。

拉鲁总和他说，这个世界上，万物皆有灵，说不定这摄影机也是一样呢。

“这里有东西被拿掉了，”少年指了指那个很长很深的缺口，“原来装的……会不会就是这位摄影机的灵？灵魂没有了，它的本体也就功能不全了，所以才找不到我们要的东西了？”

拉鲁看到他手指的地方，终于一拍脑门，“小少爷诶，真是有进步了！拉鲁好欣慰！”它的大眼睛不再可怜巴巴，而是目光灼灼，里面能看到它真实的欣慰，却还是不忘泼一点冷水，“不过我告诉你啊，这种死东西铁疙瘩是没有灵魂的，还有，对它们不要用‘位’，一架、一部、一个摄影机，随便哪个都可以，反正别用‘位’。”

“哦。”少年受教似的点头如捣蒜，脸上露出轻松的表情。

“不过……跟你说的也差不多啦……是记忆卡啊，我怎么把这给忘了，咳咳，肯定是太黑了才一时糊涂的，”它用前爪摸了摸自己的大脑瓜，然后斩钉截铁确信无疑地说，“我知道怎么回事了。”

说着，黑狗环顾四周，不一会儿就将目标锁定在书桌上面另一件物品上，它正准备跳上桌面，突然，于黑暗之中，万籁俱寂之下乍的响起一个声音，就在门外不远处，犹如平地惊雷，吓得拉鲁蓄势起跳的四条腿一下软倒，何小擎也吓得差点失手把录像机摔到了地上。

两个人同时屏住了呼吸，一动都不敢动。

听声音的方位，能够大致判断出声音大致是从厨房的方向传过来的，是一曲悠扬缠绵的乐声，在这静寂的夜里却显得格外刺耳，况且现在这种情况，在这个屋里的人和狗谁也没有心情欣赏音乐。

音乐响了一两分钟后突然戛然停止，他们惊魂甫定，还没等两人镇定下来，却在离他们更近一点的地方又响起了类似电话铃的声音，这一次声音距离他们更近也更响更急迫，仿佛一只恼人的怪兽就在门外不远的客厅里肆意地叫嚣着，并一步步靠近。

这阵铃声不像刚才的音乐那般即刻停止，催命般一直响个不停，“铃铃铃”“铃铃铃”的叫得人头皮发麻，像夜啼的婴儿，不吵醒困倦的父母誓不罢休。

“该死！”拉鲁预感这不合时宜的电话铃肯定会吵醒这家女主人，话音未落，果不其然他们头顶上就有了动静。

他们分明听到，一个人起身、下床、开门，然后“砰砰砰”下楼的声音。可以听得出来女主人因为这个电话铃是怎样的慌张，恐怕一时连睡袍都没来得及裹好。

脚步声从上到下由远及近，然后是开关的轻响，和门缝底下泄露进来的灯光同时刺激了里面两个不速之客的感官。

电话铃声终于不再狂响，不是因为它放弃了，而是它得到了想要的回应。于是他们俩就听见一个女声，在昏暗里接起电话，轻轻喂了一声，就像是在自说自话。

“喂……嗯没关系，”女主人声音轻柔，还带着因快跑引起的微喘。

他们甚至连这喘息声都听得这样分明，不是因为夜里太过安静，而是由于他们的精神过于紧张，紧张到一根针掉到地上也能听见，紧张到连他们自己慌张的心跳也听得一清二楚。

“……哦，不小心忘在厨房了，”女主人似乎在解释为什么没有接听前面的那个电话。

“……今天……也不回来了吗？”女子说今天的时候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加重了语气，仿佛全世界都应该知道，今天是一个多么特殊的日子，别人或许不知道，对话那头的那个人或许也不知道，但是至少少年和拉鲁知道。

“好吧……最新的项目吗……好吧……嗯好，我没事……嗯……你自己也多注意……”

女人恐怕是受到了委婉的拒绝，她犹豫着还想说什么，对方却好像已经着急把电话给挂断了。

外面许久再没有声音传来，过了一会儿才听得女人在黑暗的客厅里轻叹了一口气，拉鲁竖起耳朵细听，发现有个脚步声好像往厨房去了。

“快！快把摄像机关了放回到书架上去。”

少年赶忙照做，然后学着拉鲁的样子在床边一个黑暗的角落躲了起来，他屏气凝神，就连鼻息也躲进了呼吸道。

厨房里没传出什么动静，女主人进去没多久就离开了，想见一定不是去找什么宵夜，不一会儿，拉鲁听见她带着窸窸窣窣睡袍摩擦的声音，还有类似手机按键的声音又折返了。

房间里突然暗了下来，是女人经过遮挡住了外面透进来的灯光。何小擎一向觉得，和光明相比，黑暗令他更有安全感，他已经习惯于生活在黑暗中，毋宁说，黑暗其实像一把保护伞，在它的包裹之下何小擎更能感到随心自在。

然而此时，这种非自然形成的黑暗不仅让他深感不适而且反倒叫他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