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剑 第十四章 笑里藏刀

无名向前刺出一剑，剑式平平，不等剑式使老，手腕一转剑自左而右划过。接着手臂一抬长剑上撩，待剑举过头顶后突然猛力下劈。无名左脚向后一错，下劈的长剑变为刺向身后。镖师们见无名东攒西刺、忽而把剑当大刀一样猛砍猛劈、忽而又当作长棍胡乱横扫、、、不禁心中疑惑，者算是什么剑法？没有参加新桥府那趟镖的镖师都心生疑窦，就这样如三岁小儿般乱舞的剑法能伤了滇西恶鬼？

在场的只有梁字重在剑法上有些造诣，无名这一通毫无章法的舞剑他看得也是一知半解，有时觉得他乱砍的一剑让人摸不着砍向何处，有时后他随手刺的一剑却让人找不到丝毫破绽，有时候他剑一递出就把自己的空门完全暴露。梁字重觉得无名看起来就像个丝毫不懂武功的人在乱舞，有时又碰巧使出一两招看起来高深莫测的剑法。

众镖师看无名舞剑大有名不符其实的感觉，看了一会便觉得索然无味了，无名却越舞越入神。梁字重看出大家的心思，怕他们起哄惹得无名不高兴。他从架子上拿起一柄长剑，道：“无名兄弟，我来跟你切磋切磋，小心了。”

梁字重挺剑刺向无名左肩，他号称“疾风剑”，这一剑当真迅疾，隐带破风声。这一剑不但迅捷，拿捏的时候也好，此时无名的长剑正自左划往右边，左肩正是空门。虽然是比武较技，看的人不免还是为无名担心，眼见无名是避不开这剑了，如果梁字重收不住招的话无名必遭刺穿肩头之祸。不料无名手腕转动，手中黑剑划了个半圆卷向梁字重的长剑，这下变招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梁字重道一声“好”，长剑急收，一个“鹞子翻身”从无名头顶跃过，长剑刺向无名后心。无名移步转身，剑指梁字重手腕，后发而先至。梁字重上身微侧避过剑锋，一招“拂柳分风”刺向无名。

风吹柳动，拂柳分风。

这招是“九宫疾风剑法”的厉害杀招，一柄长剑能化成一片光幕，如春分般无处不在；又能像根坚韧的柳条，曲折变化。这一招不但进击凌厉，隐藏的后招还能锁死对手还击的招式。无名把黑剑往身前一竖，“叮”一声，梁字重的长剑被削断，剑影光幕立马消失。无名这招以不变应万变，的确是极妙的招式，虽然黑剑的锋利占了八成的优势。

梁字重看着手中的半截铁剑，“哈哈”一笑，道：“无名兄弟果然剑法高超，佩服佩服。”

从招式较量来说梁字重不算输，输只输在兵器。不过他与无名比试了三招，也算看懂了无名的剑法，无名的剑法可以说是无招，所以他自己舞剑时就像个丝毫不懂剑法的人在乱舞；也正是因为无招，所以无名在对敌时剑招变换灵动，几乎时随心所欲。在此之前这样的剑法别说见，听也没听过。梁字重说“佩服”，是出自真心的佩服。

无名笑笑，道：“大师兄好快的剑。”

众镖师虽然不像梁字重一样看懂了无名的剑法，但凭无名跟梁字重的这番较量，他们也不敢再觉得无名的剑法老七八糟了。

侯字金道：“无名兄，你的玄铁黑剑削铁如泥，这样比剑对大师兄不公平啊。你换把铁剑，再比比。”

镖局的大部分镖师都跟梁字重走过镖，他们对这位少镖头的剑法都是很佩服的，刚才的较量可以说是胜负未分。他们听侯字金这么一说，也都跟着起哄。

梁字重道：“无名兄弟可否再赐教？”

他年少成名，行走江湖时少遇对手，今日得见识无名这闻所未闻的剑法，见猎心喜多过于斗勇好胜。

无名道：“好。”

比剑对他来说就是一种欢喜。

“不好！”

一个蓝色的窈窕身影走来。大家都了解这个大小姐的脾气，那些正准备叫“好”的都把声音逼了回去。

梁字重笑道：“师妹，你来得正好，可以给我们做个裁判。”

梁红霞气呼呼地道：“好什么好，我才不做劳什子裁判！”

梁字重知道他这个师妹喜欢耍些小性子，他也一向宠爱师妹，自然由着她。只是不知道这次为何她会生这么大的气，梁红霞一向也是喜欢看热闹的。

梁红霞对无名道：“无名哥哥，刀剑无眼，你不要跟大师兄比剑好不好？”

“好”，对梁红霞的话，无名是无有不遵从。

大家见比剑不成了，都各自散去做自己的事。侯字金正准备回账房，梁红霞叫住他道：“二侯儿，是不是你起哄让大师兄和无名哥哥比剑的？无名哥哥的药你给熬了么？”

侯字金怕师姐对他动拳头，道：“没，没有。我这就去熬药。”边说边溜。

石清泉给无名开了张祛除经脉於塞的药方，需要连续服用三个月。无名对这难喝的汤药厌恶至极，可是又不能不喝，以前的事能不能想起来对他来说也不是很重要，因为他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好，能每天看到梁红霞他就觉得满足开心，可是梁红霞每天都督促他喝药，对梁红霞的话他是不能不听的。

待人散去后，梁字重问梁红霞：“师妹，你不是陪师父在前厅喝茶么？怎么过来了？”

梁红霞道：“来了个叫‘开碑手’屠罡的，他说是替天龙镖局的总镖头张天龙送请帖给爹爹。”那时民风不开放，外客来访，女眷是要回避的。

梁字重道：“我去看看。”

屠罡已经离去，梁重手里拿着一张红色的请帖，眉头微邹，在思考着问题。梁字重道：“师父，张天龙想干什么。”梁重放下请帖，道：“他说明晚在‘和笑楼’设宴，与我有要事相商。”

“张天龙一直视我们为眼中钉，能有什么事好商量，徒儿看他肯定不安好心。师父，你老人家可不能孤身前往。”

“为师方才也在考虑，张天龙诡计多端的确不可不防，可是他这次是以私人的名义下的请帖，我们若是出动镖局的人同去会落下口舌。”

“师父，徒儿与你同去。你我师徒联手，任他张天龙使何诡计也不惧。”

“你虽是我的入室弟子，却也是疾风镖局的少镖头，张天龙既然以私人名义下请贴，就是摆明了只能我自己去赴宴。”

“师父、、、”

梁重摆手道：“这些年镖局的事务都是你在处理，张天龙以为梁某人就只在家绣花了。明晚为师就一人去会会他，此事你不可让霞儿知道。”

梁字重不敢违背师父，只得道：“是，徒儿知道。”

“和笑楼”的包厢内，梁重坐在首席，张天龙坐在左下首相陪，右下首是一个面容清癯的道人，对首是个白面少年。包厢不是很大，布置却很雅致。张天龙身材微胖，面皮白净，身穿酱紫身绸衫，看起来像个富贵乡绅。他给梁重引见：“这位是张某的师弟，司徒天雷。”

梁重抱拳道：“原来是司徒先生，幸会幸会！”

司徒天雷淡淡地道：“久仰久仰。”

“哈哈哈，梁总镖头我这师弟说的可不是客套话，他虽然极少在江湖上走动，但是对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了如指掌。师弟常说‘九宫双神笔’是他最佩服的人之一，可惜深山隐居没有机会相见。师弟，今日见到林总镖头，你不破例敬林总镖头一杯酒么？”

司徒天雷道：“好！”将酒杯向梁重一举，一口喝干了杯中酒。

张天龙笑道：“梁总镖头，我这师弟一直在青城山潜心习武，不懂江湖礼节，请勿怪。不过我认识他二十多年，今日是第一次见他喝酒！”

梁重把杯中酒喝尽，道：“承蒙司徒先生厚爱！”

张天龙拍手道：“梁总镖头真豪爽人。云瀚，你也敬梁前辈一杯。梁总镖头，这是犬子。”

张云瀚端起酒杯，躬身道：“小侄见过梁伯父。”

梁重起身道：“张少侠无需多礼，这声‘伯父’梁某可不敢当。”

张天龙陪了一杯酒，道：“梁总镖头过谦了，这川蜀武林的后辈不知有多想唤你一声‘伯父’的，苦于没有这个机会。今日真是承蒙总镖头赏光。”

酒过数巡，张天龙只跟梁重说些客套话。张天龙这人能说会道，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要不是之前他三番五次暗地里为难疾风镖局，梁重还真看不出这张笑脸后的阴暗。来之前李标曾提醒梁重要小心饮食，梁重想张天龙也是成名人物，不至于会在酒菜里下毒，不过想起滇西恶鬼的事还是心里有所戒备。不知张天龙是不是故意为之，喝酒的杯子、夹菜的筷子是银制的，连盛食物的器皿都是银的。梁重虽然免去了酒菜有毒的顾虑，心里却更加戒备，张天龙这人的心思和城府实在可怕。

“前段时间梁总镖头亲自押镖去新桥府，不仅解决了边陲守军的军需，还为武林除去了滇西恶鬼这两个祸害，实在是令人钦佩。”

终于说到正题了，梁重心想。

“不过前些日子有些人在疾风镖局门口闹事，有人说是我天龙镖局的人唆使的。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啊，天龙镖局上下都对梁总镖头佩服至极，怎么可能做出如此背地小人之事呢。今日请梁总镖头来就是为了澄清误会，莫要给造谣之人得逞。”

梁重道：“事已过去，张总镖头也不必再为此事烦恼，梁某相信公道自在人心。”

“哈哈、、、梁总镖头心胸宽广，张某人要多向你学习。不过小人之言是防不胜防，造谣之人无非是想引起疾风镖局和天龙镖局的争斗。张某有一想法，可以让那些人无隙可乘，对我们两家也是件大喜事。能成与否全凭梁总镖头一言而决。”

“哦？愿闻其详。”

“张某有三个女儿，只有云瀚这么一个儿子，从小就跟着我司徒师弟在青城山学艺，将来我天龙镖局的担子肯定是要交予他的。听闻梁总镖头有一千金，张某冒昧给犬子求门亲事，你我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不知梁总镖头意下如何？”

梁重没想到张天龙竟然是打着这样的算盘，他看张云瀚一表人才，如果没有之前张天龙的种种行为，这门亲事也算是门当户对。现在张天龙提出求亲，明显有胁迫和拿这门亲事做交易的意思。女儿是梁重的心头肉，他怎么可能拿女儿的终身幸福去做交易！

“多谢张总镖头厚爱，这门亲事梁某高攀不起！”

张天龙依旧笑嘻嘻地道：“梁总镖头先不要回绝得这么快，今日我们是带着十足的诚意来的，我司徒师弟二十年未下青城山，为了这门亲事不惜耽误清修。你我两家联姻，今后西南的镖局还有谁能与我们相抗衡。”

梁重怫然道：“那诸位真是错爱了，梁某人是不会把女儿的婚姻当作交易的。告辞！”

一直沉默着的司徒天雷道：“且慢，梁总镖头不同意这门亲事也请喝了这杯酒再走。”

司徒天雷右掌一拍桌子，梁重面前的酒杯向上跳起。梁重道一声“好”，伸手去接酒杯，忽然感到右肋有股凌厉的掌风袭来。梁重分心二用，左手接住酒杯，右掌下按抵住司徒天雷的左掌。两人的手掌一沾上就黏在了一起，双方比拼起了内力。

梁重往右掌催动内力，左手的酒杯变得有千斤重，慢慢地移向嘴边。司徒天雷心中暗暗吃惊，他在青城山潜心习武，“五雷掌”的功力已到炉火纯青之境，没想到梁重竟能分心二用接住他的攻势，并且比拼内力也是旗鼓相当。司徒天雷催动二十多年的修为，内力如狂涛骇浪般涌出。梁重感受到对方内力的汹涌，加紧把内力催向右掌，左手的酒杯快到唇边却不能再移动分毫。

张天龙笑嘻嘻地看着两人拼比内力，往自己的杯子里倒满酒，慢慢喝下。他对自己这个师弟是信心十足，司徒天雷二十多年来从未下青城山一步，潜心练武。“五雷掌”的功力在青城派中或许比不上青城掌门——大师兄钟天雄，但比他却稍胜一筹。司徒天雷在江湖上不被人知，张天龙这次请他下山就是为了杀梁重一个措手不及。

人的名儿，树的影儿。梁重号称“九宫双神笔”，厉害的是九宫步法和一对判官笔点穴，掌力和内力并非一流高手之境。所以张天龙才如此胜券在握，一副悠然自得样。

梁重确实没有想到张天龙会请这么个厉害角色对付自己，如此比拼内力自己定是凶多吉少，况且对方还有两人在旁。好在此时梁重是站着，司徒天雷是坐在椅子上。梁重右脚往坎位稍移，身体微侧，借机卸去司徒天雷的部分掌力。趁司徒天雷加催内力的间隙，梁重把毕生功力催于右掌。

“咔嚓”，司徒天雷坐下椅子被压得粉碎，他顺势退后两步才没有跌坐到地上，否则颜面就丢大了。

梁重虽然击退了司徒天雷，胸口却气血翻涌，喉头发甜。他左手把酒往嘴巴一送，酒和着将要喷出的一口鲜血吞下。

“告辞！”

梁重放下酒杯，转身踏步而去。

梁字重不放心师父单独赴宴，约了李标和赵亮在“和笑楼”边上的一家小酒铺等候，以便接应。见师父走出酒楼后脚步踉跄，梁字重赶紧上前去把师父扶进酒铺，李标和赵亮围上来查看梁重伤势。

梁重道：“你们怎么来了？”

赵亮道：“少镖头不放心，总镖头刚走就约了我和老李同来。张天龙这王八蛋真阴险，竟然倚多为胜。妈的，老子找他去！”说着就要上“和笑楼”，李标拉住他道：“总镖头受伤了，我们送总镖头回去要紧。”

梁重道：“张天龙请了他师弟司徒天雷来，这个司徒天雷江湖上从未听过其名号，‘五雷掌’的掌力却是非同小可，伤我的只是他一人。张天龙这次处心积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得做好准备。”

梁字重让酒铺老板帮雇了架马车，三人把梁重抬上马车，驾车而回。

张天龙笑容僵在脸上，他实不相信梁重竟然能一掌逼退司徒天雷，待梁重走出包厢门才回过神来。

司徒天雷面色铁青，道：“没想到这梁匹夫如此厉害。”

张云瀚道：“师父，爹，梁重这老匹夫定然已受内伤，孩儿看他掌力逼退师父后喉头滚动，似乎有口血要吐出，是他借着酒水压下去了。”张云瀚年纪轻轻，眼力却是老道毒辣。

张天龙道：“瀚儿观察细致。师弟，你这‘五雷掌’的威力掌门师兄都忌惮三分，梁重定然受伤不轻。我们加紧实施第二步，让他疾风镖局以后再也不能在江湖上立足。”

司徒天雷道：“掌门师兄是我青城派的擎天柱，我等岂能与之相比，师兄不可再说掌门师兄忌惮天雷的话！”

张天龙道：“是是，师弟所言甚是，为兄口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