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剑 第十二章 真气诊病

一流高手身上会散发一种气场，内功修为精深之人通过眼神也能震慑对方。石清泉突然盯视无名，眼中精光灿然，梁红霞和侯字金感觉到有一股无形的压力从他身上散发出来，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无名同样感受到了石清泉身上散发的压力，他回视着石清泉的眼光，显得从容而淡然。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石清泉哈哈一笑，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梁大侠，令贤侄的修为定力不可多见啊，江湖当今后起之秀中必定有他一席之地。”

梁重笑道：“真人过奖了，小侄只是个爱武的痴儿。贵派培养的弟子不管是武功人品，还是处事作风，那才当得起一个‘秀’字。”

石清泉指着桌上的信道：“小徒在信中言道，无名贤侄只看了一眼小徒使‘敬三清’就学会了剑招，而且还能举一反三，如此武学天赋当真少见少闻。”

梁重告罪道：“小侄无知，学招之事还请真人见谅。”石清泉摆手：“梁大侠言重了。无名贤侄的病小徒在信中已有说明，贫道自当尽力。”梁重连忙拱手道谢。

清壁空屋，这是石清泉平时打坐修行的静室，屋子中央的一个蒲垫是屋里唯一的物什。无名盘腿坐在垫子上，石清泉饶着他，脚下踏着罡步、左手不停掐算，右手手掌时不时按在穴道上：阳关、神道、天突、神堂、风门、大椎、风府、中府、神庭、紫宫、膻中、、、

开始时石清泉右掌在无名身上一按即收，踏着罡步迅速绕一圈又按另一个穴道；一炷香时间后手掌按在穴道上的时间越来越长，罡步的步伐也越来越慢，左手掐算的速度却越来越快。

梁重站在屋角看着石清泉给无名诊病，通常诊病望、闻、问、切。石清泉诊病却像在和高手对决，右掌出掌忽快忽慢变化莫测，脚下罡步进趋退避，左手掐算着对手的出招意图。梁重心生感叹，难怪蜀山剑派能成为西南武林的领袖，果然不凡。

蜀山剑派的真气诊病是极耗损内力的，石清泉把真气输入无名体内，让真气沿所属经脉穴道流转一周再收回，通过本身修为和真气之间的感应去探查病因。每输入一次真气就损耗一次内力，脚踏罡步有助于内力的恢复，左手掐算的是自身内力的恢复情况和病因。石清泉的动作越来越慢，右掌按在无名身上的时间越来越长，每踏出一步犹如脚有千斤重，左手掐算却越来越快。他将手掌按在无名百汇穴上，就此站定不动。石清泉汗透外衣，头顶上白雾蒸腾。

梁重见无名脸色先是变得鲜红如血，接着红色慢慢褪去变成煞白，如此变换三次后石清泉的右掌才离开了无名的头顶。

石清泉擦了下额头上的汗，道：“梁大侠、无名贤侄二位请回‘无为舍’稍坐，贫道片刻即来。”

梁重和无名回到“无为舍”，梁红霞两人已经等得焦急不安了。侯字金碰碰无名的手臂，问：“怎么样，想起来你是谁了么？”无名摇摇头。

石清泉换了件青色外衣回来，脸上稍有疲色，看来刚才诊病损耗了不少内力，他喝了口道童换的新茶，道：“梁大侠跟小徒说无名贤侄的病是练功走火入魔而起，方才贫道并没有觉得无名贤侄有经脉错乱之像，不知无名贤侄是什么时候患的失忆症？”

梁重歉然道：“当时跟曾少侠初次见面，梁某并不敢以实话相告，得蒙真人费力诊治，梁某万分感激。”接着把如何跟无名相遇，如何得无名相救，为何来蜀山求医详细地告诉了石清泉。

石清泉听完梁重的讲述，纵然他修为精深也不免心潮起伏，难道这无名少年真的跟林师弟有渊源？他重新观察无名，从相貌上看无名跟林师弟并没有明显相似的地方，那双深邃明亮的眼睛倒是跟林师弟闪烁着智慧之光的眼睛很像。

无名是第一次听到林清风这个名字，脑海里似乎闪过某样东西，可就是抓不住。

石清泉沉默了良久，道：“多谢！蜀山上出了这‘无为舍’不可再提林清风这三个字了。无名的病、、、梁大侠也是内家高手，贫道也就直说了。无名的病是由于脑部经脉淤塞、受损所致，导致经脉淤塞、受损的原因有很多：有些是因为脑部受伤颅内存有淤血、有些是因为血液倒流致使脑部长时间充血而损坏经脉、有些是因为血液回流心房导致脑部长时间缺乏气血、、、人的脑部布满了细小的血脉经络，如果冒然以内力真气去打通阻塞的经脉，后果如何谁都不可预料。现如今只有服用汤药慢慢疏通阻塞的经脉，但是这经脉不知阻塞了多久、若受损的经脉不能修复。哎、总之一切都得看天意了。”

今晚的月亮不是很圆，撒下的月光却把蜀山顶照得一片银白，偶尔一两朵云低低地飘过。

天上宫阙不曾见，人间仙境当如此。

无名、梁红霞和侯字金被眼前的景色所迷，都不想回房睡觉。

“无名哥哥，清泉真人派人把爹爹叫去了，他们也许能想出治好你失忆症的办法，你别难过。”

“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也不知道以前过得开不开心，我觉得现在挺开心的。”

“无名兄，你别回去当野人了，跟我们回成都府吧。成都府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我带你玩个遍，保证你玩得开心。”

“对对对，无名哥哥，跟我们回成都府吧。还有大师兄，到时候我们可以一块游玩。成都府的天灯节很热闹的，我们可以一起放天灯。”

“大师兄？”

“是啊，无名兄，我大师兄梁字重做的天灯又大又漂亮。对了，大师兄也使剑，而且剑法高超，你们也可以切磋剑法。不知道你们谁的剑法强些？”

“二侯儿，你别瞎出主意，他们干什么要比剑法，又不是敌人！”梁红霞不知为何，忽然心生忧虑，似乎很怕无名和大师兄比剑。

静室中，石清泉道：“梁大侠可知道我蜀山剑派为何每三年选派一些弟子到江湖上游历么？”

梁重道：“蜀山剑派以维护武林正义为己任，所以派遣弟子下山是必然之事。不过江湖上有非议，说贵派这样做是为了扩大影响力，有领袖江湖的野心。”

“哎，人言可畏。不过我等只要问心无愧，又何惧人言。敝派的开山祖师遁一真人，俗家名林成文。祖师爷本是唐末时的一名武将，因厌倦了战乱而携家眷族人避世于山林。机缘巧合下得到修道的秘籍，练得一身本领，而家眷族人却被流寇杀尽。祖师爷为给亲人报仇大开杀戒，后来得悟大道，开创蜀山剑派。祖师对之前犯下的罪孽深感后悔，立派以后每隔几年便下山行救世积得之事，如遇有缘人便收为徒。后来二祖常道真人便立下规矩，每隔三年派遣弟子下山游历。”

“原来如此！”

“敝派虽属道门，不过本派弟子只有少数是出家人，这也是为何本派弟子大多数都用俗家名字。本派有些以林为姓的弟子其实是收养回来的孤儿，按照祖规就以祖师俗姓——‘林’字为姓。林师弟是师父下山游历时收养的孤儿，师父对林师弟不仅有传道之情，更是有养育之恩。我跟林师弟从小一起长大，他是个心地纯善之人，是绝对不可能弑师判门的。”

“林大侠的人品我梁某人是深信的，能在这蜀山上杀害蜀山掌门的人江湖上屈指可数、、、”梁重背脊上冒出冷汗，石清泉现在跟他聊的事足以震动整个武林，而且关于蜀山剑派的隐秘。“这些年真人可查出什么线索？”

“本派分玄门、天门、常门三脉，天门由传法长老统领、常门由传功长老统领。掌门人统领整个门派事物玄门一脉。本派的掌门并非只能出自玄门一脉，是三脉之中选举有得者居之。家师守玄真人遇害后传法长老守正真人是最有资格继任掌门之位的，众多同门也都推举他，他说持法掌刑是他的责任，不抓捕回林师弟他便不会接任掌门；传功长老守静一直潜研本派武学，经常闭关修习，没有精力管理掌门事物。自从家师遇害后，本派掌门之位就悬而未决，掌门事物由两位长老、三脉的掌事协商决定。”

“这些年来我派事物井井有条，江湖上的威望日盛，贫道实在想不出本派之中有谁会做出杀害家师，并嫁祸林师弟之事。因此，之前很多不相信林师弟是凶手的同门后来也相信了。种种迹象证明，只有他有动机、有机会杀害家师。哎，二十年来蜀山之上几乎没人会提林清风，但下山的弟子都负有追查林清风的重任。”

“难道真人你也认为林大侠会做这样的事？”

“若是贫道也认为林师弟是凶手，今晚也不会跟梁大侠谈话了。梁大侠怀疑无名跟林师弟有渊源，当真只是因为无名使剑像林师弟么？”

“当年梁某和家兄蒙林大侠相救，家兄身受极重内伤也是林大侠救治才得以痊愈。林大侠曾跟家兄提起治疗内伤和修习内功的一些理论，说蜀山剑派有一门借气之法。那日梁某给无名把脉时为了试探他的内力修为将一小股真气输入他体内，不料无名竟然把那股真气纳入了丹田。梁某当时诧异不已，这不就是林大侠说的借气么？”

“哎，林师弟生性洒脱喜欢谈论武学，不过借气之法是蜀山剑派修习内力的秘诀，他也不能跟梁大侠细说。贫道用真气给无名诊病时也有几次被他吸纳了真气，这是他无意间为之，这种吸纳他人真气的法门估计他已练习了许就，所以就算他不是故意为之，身体也会偶尔在无意间做出此类举动。不过本派的借气之法是借自然间的灵气、生气，而不是吸纳他人的真气。真气内力是习武之人的根本，如果被人吸纳夺走武功也就废了，这吸纳他人真气可是损人利己的恶毒功法。”

“呃。这、、、这、”今晚与石清泉的谈话，梁重又一次被震撼到。吸取他人的真气内力，这么邪恶的武功他也是第一次听说。

石清泉叹了口气，接着道：“无名的出现让我想起我的师叔祖，如果他还在人世，家师遇害之事或许是他所为了。”

“真人的师叔祖？”

“祖师爷生平有两名入室弟子，这两名弟子是孪生兄弟，跟祖师爷渊源很深，据说祖师爷是遇到这对孪生子才悟得得大道。祖师爷给这两名弟子取名常道、常悟，将一身所学悉心传授。这两兄弟天子聪颖，祖师爷教导的东西他们都能一学就会。祖师爷教的剑法、内功，常道一学即会，学得一丝不苟；常悟也是一学即会，而且能举一反三，经常跟祖师爷提出一些自己的见解和想法。”

“常道和常悟都尽得祖师爷真传，两人的修为旗鼓相当。祖师爷仙逝前把掌门之位直接传给了常道，因为他觉得常悟喜欢剑走偏锋，不适合执掌掌门之位。常悟对祖师的做法非常不满，认为没有给他公平竞争的机会，常道本不愿因掌门之位与兄弟闹翻，可是师恩深重、师命难违。祖师的丧期一过，常悟就下山而去，临走前曾说会回来争夺掌门之位。如果常悟师叔祖因此而坠入魔道，他有可能会回来杀人报复。”

“那真人如何判断无名跟常悟会有关系？”

“常悟师叔祖若真的坠入了魔道，凭他的聪明才智不难创出这种吸人真气内力的功夫。哎，这都只能是猜测。如果无名不能恢复记忆，我们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答案。梁大侠，贫道托你件事。”

“真人言重，但凡有何吩咐，梁某自当尽力。”

“贫道看无名这孩子心思单纯，如能好好教导将来定会大有作为，如果误入歧途也将是武林的一大害啊。这就是贫道所托之事！”

“真人放心，无论如何梁某人必定竭尽全力！”

这一趟蜀山之行不但没有治好无名的失忆症，还让他的身份多了一层迷雾。无名似乎对自己的病不是很关心，深邃明亮的眼睛让人看不透他心里的想法，偶尔他看见梁红霞时会闪过一抹鲜艳的色彩。

下了蜀山后四人去农户家里取马匹，那中年庄家汉头上汗水涔涔，紧张地道：“大爷的那匹黑马今早跑了。”无名的黑马自由放养，它倒也不走远，附近的山林里吃饱草料就回到草棚跟其它三匹马儿一起歇息。今早它自己出去觅食时见地里的麦苗青绿就去啃食，庄家是农户的命根子。这汉子拿着根扠草的铁叉就去驱赶，黑马四蹄一翻跑得不知踪影了。他知道这些江湖人士的一匹骏马抵得过他几十亩麦子了，急得满头是汗。

梁重安慰道：“老哥先别急，黑马往哪个方向跑了？我们自己去找就是了。”

庄稼汉子道：“我追了一段路，可那匹黑马实在跑得太快了，像飞一样。我最后见它往青龙谷方向跑了。”

梁重道：“青龙谷在哪个方向？”

庄家汉抹了把头上的汗水，道：“出了前面那片小树林往东，大约有三十里地。不过，几位可要小心，那山谷之所以叫青龙谷，是因为谷里盛产一种青色的毒蛇。这种青色的毒蛇可以长到两三丈长，剧毒无比，我们当地人都叫它小青龙。”

梁重让侯字金付了看马的酬金，另外赔了二两银子的麦苗钱。四人骑上马匹前往青龙谷，无名和侯字金共乘一骑。小半个时辰后四人来到一山谷前，此时已是初夏，谷外烈日炎热，谷内林木茂密，一阵阵凉风从山谷内吹出。

侯字金忍不住道：“好凉爽，这山谷倒是个避暑的好去处。无名兄，估计你的黑马是到这里过暑来了。”

梁红霞怕蛇，勒住座骑道：“蛇喜欢阴凉的地方，这山谷里肯定到处是蛇。”

“哈哈哈，师姐你怕蛇啊！”侯字金大有取笑的意思。

梁红霞小脸一红，怒道：“有什么好笑的！你还怕高呢，在蜀山的栈道上要不是无名哥哥扶着你，你都要尿裤子了。”

无名跳下马来，道：“我去，你们等我。”

梁重道：“无名别急。霞儿、二侯二你们在谷口等，我跟无名到谷里去找黑马。”

四人把马栓在谷口的一棵大树下，梁重用剑削了两根长树枝，给无名一根，用来打草。梁红霞和侯字金在树下等候，梁重和无名往谷里走去。山谷里长草过腰，两人用手中树枝拍打着前面的长草，草丛时不时传来蛇游动的“莎莎”声。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走出这片长草区，前面是偌大一片竹林，碗口粗的毛竹笔直地生长，密密的竹叶遮挡了阳光，竹林里一片清凉。两人往前走了一段，四顾周围，发现竹林里景象都一样，让人分不清楚方向。

前面突然传来蛇吐信的“嘶嘶”声，两人循着声音过去。看到的景象让梁重和无名汗毛直立，胃里一阵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