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章开始听那抹嫩绿没能留住张若尘的目光,因为他的视线被手里那本油腻腻的《骗经》粘住了。
这本破书被师父用了几十年,书角卷得像烂白菜叶,每一页都浸透了羊肉汤和劣质旱烟的味道。
张若尘的手指在一张夹在书缝里的黑白照片上反复摩挲,指腹感到了照片背面那行钢笔字留下的凹凸不平。
“道不同,剑自断。”
照片上,年轻得不像话的张守真和那个如今高坐云端的李玄徽并肩站在三清观门口。
两人手里,各攥着半截桃木剑。
断口崭新,木茬尖锐。
张若尘脑子里那个一直在循环播放的画面——羊角投射出的、那只枯瘦的手卡在青铜巨门缝隙里的画面——突然变了个味儿。
“老东西,你骗我。”
张若尘猛地合上书,力道大得拍死了一只路过的蚊子。
他死死盯着那张照片。
那只手手背青筋暴起,指节发白。那不是在求救,那是在发力。
门缝里的那个身影,根本不是被关在里面出不来。
他是站在门槛上,用自己那把老骨头当门栓,硬生生把那扇要开了的门,给拽回去。
“这就是你不飞升的理由?”张若尘把照片塞进贴身口袋,牙齿咬得咯咯响,“外面的不想进去,里面的非要出来,你就把自己卡中间当个烂木塞子?”
电话铃声突兀地炸响,在寂静的荒原夜色里显得格外刺耳。
屏幕上跳动着“女阎王”三个字。
“喂。”张若尘接通,声音沙哑得像吞了把沙子。
“只有一分钟,听我说。”林清璇的声音没有平日的清冷,反而透着股金属般的硬度,“上面那个‘清洗’文件下来了。名单很长,第一个就是你,后面跟着所有在昨晚那个‘人’字阵里站过的基层干部。”
京城,护道联盟会议室。
林清璇看着面前空荡荡的桌面,那里原本放着她的指挥权移交书,此刻却凭空多了一枚警徽。
警徽边缘生了一圈红褐色的铁锈,那是昨天那场“铁锈雨”的杰作。
它下面压着张纸条,字迹潦草得像是用左手写的:“法律若成刀,我们便做鞘。”
她不知道这是哪个潜伏在总部大楼里的同僚留下的,但她握紧那枚硌手的徽章,指节用力到泛白。
“张若尘,别死。”林清璇对着话筒,语速极快,“你还有多少时间?”
“时间?”张若尘抬头看了看天边那抹惨白的月亮,“原本以为还得熬个三五载,现在看来,有人不想让我吃明天的早饭。”
几乎是同一时刻,东海某座私人海岛。
海风腥咸,夹杂着一股深海特有的腐朽气息。
苏媚儿赤脚踩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对面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男人没打领带,脖颈处隐约可见几片墨蓝色的鳞片。
“三百年份的‘月华晶’,这可是你们狐族的命根子。”男人手里把玩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声音像是从水底冒出来的气泡,“就为了换一个消息?”
“换一条路。”苏媚儿端起红酒杯,猩红的酒液在杯壁挂出凄艳的弧线,“龙宫守着的那条海眼,我要它今晚对凡人开放。”
男人沉默片刻,将珠子收入怀中:“成交。不过苏小姐,你也算半个修道人,应该知道那扇青铜门到底是什么。那不是宝库,那是‘道冢’。几千年来,所有拒绝飞升、赖在人间不走的老顽固,最后都在那里面。”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领,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那个老道士把剑卡在门里,不是在等救兵。他在等一个敢接过那把断剑、替他把门关死的人。你确定你那个小情人,有这个胆子?”
苏媚儿看着男人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凄凉的笑,对着大陆的方向低语:“他没有胆子,但他有种。”
荒原上,风越来越大。
张若尘没再等那个破系统的提示音。
他扯开道袍的前襟,露出了那块被冻得青紫的胸膛。
右手掌心,那株吸饱了血的嫩芽还在微微颤动,连带着那枚碎裂的瓦片符。
“既然是肉体凡胎,那就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融合。”
他没有任何犹豫,右手成爪,抓着那株活物,对着自己的心口窝狠狠地按了下去。
噗嗤。
没有金光护体,只有皮肉被刺破的闷响。
剧痛像电流一样瞬间窜遍全身,张若尘疼得浑身抽搐,冷汗把后背瞬间打湿。
那株嫩芽并没有被碾碎,反而像是终于找到了最肥沃的土壤,根须顺着肋骨的缝隙,疯狂地扎进了那颗跳动的心脏。
“嘶——真他娘的疼。”
张若尘大口喘着粗气,鲜血顺着胸口淌下来,滴在脚下的沙地上。
他没止血,反而借着这股热血,脚尖在沙地上开始画圈。
不是乱画,是太极。
但他只画了一半。
巨大的圆圈里,只有属于“阴”的那半边,被那几百个牧民站成的“人”字阵填满了。
而属于“阳”的那半边,空空荡荡,像个张开的大嘴。
“看不懂是吧?”
看着周围牧民惊恐又不解的眼神,张若尘咧开嘴,满嘴是血地笑了起来,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师父守的是个‘不飞升’的绝户道,这天底下没人敢认。那贫道今天,就拿这身百十斤的肉,给他补上这半边天!”
话音刚落,他脚下那个巨大的残缺太极图猛地一震。
轰隆——!
那口刚刚冒水的泉眼像是被某种力量激怒了,一股水柱冲天而起,直上云霄百米。
水雾漫天,在月光下并没有散去,而是诡异地凝固成了一幅巨大的虚影。
虚影里,也是个雨夜。
依然是年轻时的张守真,他满身是伤,却狂笑着将手里那把象征道门最高权力的天师剑,狠狠地磕在了那扇即将关闭的青铜门槛上。
“咔嚓”一声脆响,响彻天地。
剑断,门停。
万里之外,天衡山巅。
李玄徽看着水镜里那段被尘封的往事,一口黑血喷在了洁白的道袍上。
“孽障……都是孽障!”他披头散发,状若疯魔,“既然你要当那把锁,我就连锁带门一起砸了!”
他猛地挥手,身后那架被红布盖了整整六十年的巨型机括,终于露出了狰狞的真容。
“起‘弑神弩’!”
绞盘转动的声音如同鬼哭狼嚎。
那不是普通的箭,那是七十二根被拔出来的“镇龙钉”,每一根上面都缠绕着足以腐蚀元婴的黑气。
“放!”
崩——!
空气被撕裂的爆鸣声瞬间传遍了整个修真界。
第一根龙钉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无视了空间距离,瞬间出现在荒原上空。
张若尘没有躲。
此刻的他,既不是那个只会招摇撞骗的神棍,也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天师。
他只是站在那个残缺的太极图里,慢慢地抬起了那只满是鲜血的右手。
没有法诀,没有咒语。
他只是像个要去接住孩子抛来的玩具一样,把掌心那株刚刚扎根心脏、只露出两片嫩叶的小苗,迎向了那根足以洞穿山岳的黑色巨钉。
风止,云凝。
就在那尖锐得能刺破虚空的钉尖,即将触碰到那片柔嫩叶尖的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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