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意志眷顾的我能否照耀大地 第四十七章 信仰是为了虚幻之人

等到情绪散尽、事件暂告一段落后，他才和老师一起把音乐教室收拾了一下关上了门，准备到校门外的苍蝇馆子嗦碗面，本来热情的杨雪老师还打算邀请周平一起去吃她打到办公室的饭，但周平觉得难为情，果断选择拒绝跑路。

……

一种无法抗拒的疲惫感生生的从后脑勺直袭而上，想要笼罩整个大脑，可是全身上下蔓延开的剧痛却撕扯着快要奄奄一息的身体，让周平现在的呼吸变得和燃烧一样灼热，对于他来说身体各处的疼痛是从那日之后就普遍存在的，只是他凭着毅力一直在忍耐、压制着，而疲惫让自己感官变得迟钝了，让那本来能控制得住的痛感现在随着神经向各处传导，如同开了罐的臭豆腐，味道弥漫得到处都是。平日刚刚到晕厥的训练量，现在由于有疼痛伴随反而让他变得更加清醒了，这种感觉相当煎熬。

不过教官看着他那龇牙咧嘴就差疼得叫出来的脸决定还是放他一手，毕竟来日方长，复健训练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急得完的，而且周平的妈妈也偷偷找过他探讨周平停止训练的可能性，只是大概率他们母子之间还没互相商量过这个事……

“早点回去吧”老曹在说完这句话后便转身迎着夕阳退场了。

看着曹真有些没落的身影逐渐融入到光晕中，周平产生了一丝狐疑：虽然回忆过往时也会看到老曹眼中涌现出的闪光，但这么颓然的身影确实是他第一次看见。不过既然放学时间比往日更早，那么不如早一点回家，毕竟对于自己来说和妹妹们之间的关系，碍于前段时间心中的症结并不想亲近之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特别是曾经视自己为依靠的人，他更加想要逃避那种近距离的接触，所以在这数个星期里他都没有好好亲近她们，既然已经想通了，那么就应该回去好好拥抱剩余的生活。

……

先是回家把自己的书包放下，再准备习以为常的去奶奶家（楼下）吃饭，在锁上自己家的大门后，发现对门常年关着的门竟然有一道罅（xià）开的缝，里面传来十分稳重的小提琴声，无论怎么说这种半掩门都是一种比较危险的行径，周平决定上去提醒一下这个“新”邻居，于是用手敲敲门：

“有人在吗？”

无人应答，但小提琴的声音却仍然从里面传出

再次敲敲门“请问，有人在吗？”

还是无人回答。

周平决定拉开门看看里面是什么情况，然后再帮他们把门给关上。

拉开门发现一个小女孩俏生生的站在客厅正中央，拉着小提琴，察觉到异样，她也停下手中的动作看了过来，哦，原来是有段时间没看到过的琴美了，既然是熟人那就不似之前那般尴尬，跟她寒暄了一下，得知因为他们一家要在木棉暂住所以买了套跟亲戚在一起的房子……看着琴美还想说更多而因害羞没有说、反倒涨红的脸的样子，周平也没多想稍微叮嘱了一下：女孩子一个人住要注意安全。便帮她带上门离开了……

打开奶奶家的门，却发现好像所有人都在厨房帮忙，心里“咯噔”一下：是又有什么事发生了吗？怎么我不知道？这个念头从心中升起，眼睛便不受控制的努力在客厅里寻找细节期望能从中找出一点能够驳斥自己的线索，这才发现沙发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好整以暇地盯着自己。

“爸爸？”周平有些惊疑：为什么在这个并不寻常的时间点，父亲会出现在家里，难道真的出了什么事了吗？

父亲那冷厉的脸上罕见地挤出了一个生硬的笑容：自从那次商谈人生结束以后，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儿子相处，当时他的做法是一有时间就会将这些年自己遇到的坎坎坷坷缝成一本厚厚的人生经验，苦口婆心的教导儿子日后的为人处世。他也明白不能生搬硬套，看着日趋散发出闪耀光芒的儿子，特别是如今儿子周身笼罩着舍己为人的“伟大光辉”，总让他有一种自己已经老了的沧桑感也让他觉得自己的人生经验授业就像刻舟求剑一般愚蠢……

直到一个多月前，自己还在鄯州的某个项目负责路段施工，突然接到妻子的电话，说儿子跳江救人，而救的人是自己的外甥女，吓得当时自己手机直接摔到地上，不过结局还好的是后面他们都被PLA的战士们救下来了，不过儿子的身体好像出现了一些问题，不适合再进行比较重大的训练了，所以夫妻俩这段时间一直在讨论是否要停止让儿子继续在军事项目里“受训”。自己是觉得其实还能受训一段时间，等儿子自身接受不了再说退出的事，但原来每次都顺从自己的老婆这次说什么都不肯让儿子继续干下去，不过这也无所谓吧？本来参加这个项目的目的就是为了磨砺儿子让他成为一个优秀的人，既然现在无数事例已经证明了这点——即他在同龄人中是最优秀的那一个，那么即便不能当兵对他的影响也不大吧？

想到这里这位有些不称职的父亲自嘲到，可能正是因为儿子的懂事与成熟导致自己和妻子这俩家长是如此放心大胆的放任他自由成长，以至于现在他已经完全追不上儿子思维的脚步，也搞不清楚孩子的想法，只能凭着自己项目管理的经验去主观的灌输自己想给他灌输的东西吧？老实说每次看到儿子锋利的眼神，这位父亲都有些紧张：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理论能否应付得过儿子的质疑，不过好在那小子还算给父亲面子，从来只是默然接受，但这又延伸出另外一个问题：没有任何确切的答复，周平习惯以沉默与敷衍了事的“嗯”来作答，让自己这个父亲也会恼怒这小子究竟有没有把话听进去……

短短片刻父亲脑子里已经转过千百个念头了，可还是在第一时间笑着对着周平说了句：儿子我们过来聊一聊。

周平本以为是又是日常人生说教，但没想到这次是父亲对于这几周经历的叙事：父亲是上个周末回来的，本来是想利用周末来跟儿子讨论这些，但没想到行动极度自由的周平周五中午就跟着大姨妈去了益州。

“咳”清了清嗓子，顺便组织了一下语言：“儿子本来这些话该周末慢慢说的，但是周末你不在，我等会晚上的火车，所以就只能现在长话短说了。”

“嗯。”简单的应衬了一下，免得等会父亲又说自己没有反应。

“你应该知道你自己的身体状况对吧？”

“嗯。”对于要死的事实周平不想再次提及。

“我和你妈妈都觉得你的状况不适合再进行这种训练了……”

“没错，我已经跟你的教官说过了这件事了”母亲以少有的严肃表情插入进来。

“这必须的吗？”

“必须”“不是”两个声音一同响起，周平看了看父亲的神色又看了看母亲的表情，从父亲那轻松的语气里，他大概知道了：父亲只知道一部分『事实』，母亲必然没有将所有的真相告诉他，否则他现在的表情不可能如现在这般淡然，那么他现在只需要在不动声色之间说服母亲就行。

“妈，你知道我的梦想吗？”周平生涩的向母亲撒娇到。

“……知道”母亲看着不一样的儿子沉默了几秒钟才不甘的回答。

“那么您想让我带着遗憾离开吗？”

“……”秒针转动一圈，母亲还是没能想好答案，她只是想儿子尽量活得久一些、轻松一些，让他不那么痛苦的离开：“我只是希望你……”

“不，如果没能为此尽全力，我会比死了还痛苦的！”撒娇到此为止一转攻势表现的有些气势凛然。

“……”回应他的还是母亲那长长的沉默

父亲看着母子二人之间气氛有些凝重赶忙拉住老婆，出手搅动氛围“好了，好了，别说什么生啊死的了，我跟你妈只是担心你的身体承受不住，你想继续去训练就去继续训练吧”

“既然……”沉吟了许久，母亲从不知道哪掏出来一个小木片“你决定继续参加训练，我们也不拦着你，不过你得把这个护身符带在身上，大师说这个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这可是我在回木棉前特意去妈妈的老家石城县找算命大师化的”父亲害怕周平不接受还特意补充了一下：“就是小时候算出你与水犯冲的那位大师”以期望增加在孩子心中的“可靠性”。

本身只是一个十分普通的饰品，但周平看着它，心中没由来的感觉到一阵厌烦：他已经受够了被所谓“命运”支配而束手束脚的生活了，为什么还要因为别人的一句话而放弃这、放弃那？如果是友善的意见那也罢了，偏偏他们打着的是以“天命”的旗号，再多问一些，他们会告诉你：天机不可泄露，他只能告诉你这么多……母亲在这一个多月以来在闲暇时间，就是跟着外婆一起在木棉市的山里求神拜佛，做着这些在他眼中毫无意义的事，意图用诚挚的行动挽回儿子必亡的“天命”，周平当即就想义正言辞的推拒掉，哪怕下一刻死掉他也决然不想屈从天命！

“这是你妈的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看着儿子咬牙切齿的表情，父亲眼疾手快的阻止了周平接下来的动作。

“可是，现在是科学……”

“有什么关系嘛，或许信一信神也无所谓的，对吧？”然后父亲看了一眼面容有些愁苦的母亲悄声对周平说道：你戴这个东西，是为了让你妈安心，没必要这么纠结这些……

看着母亲的表情，周平的态度软下来了：想来她一定是将那个悲惨的消息一个人独力抗下来了吧？这种重压之下竟然会去相信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天真”的以为有什么奇迹能让儿子活的更加长久一些，但也难怪……不过这种爱也让自己有些感动：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这种被宣告“死刑”的人而做的！于是嘴中不再有反抗的声音，只是默默的把护身符戴到脖子上。

在完成“人生商谈”后，母亲和父亲俱是一副如释重负样子，一起前往厨房加入到晚饭的制作团队，父亲是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回来的，等到今晚才走已经是极限了，看到坐在一旁屏住呼吸的两姐妹关心的盯着自己，周平心里的情绪又开始剧烈波动了。

“哥哥发生什么事了？”秋怡皱着眉头问到。

“没什么，小问题……”周平黑着脸挤出一个笑容。

“可是我听姨父说，哥哥从上次救了秋怡以后得了受了很重的伤……”秋澪歪着头公然交换着自己得到的有效信息。

“没，只是一些小问题……”别再说了，秋澪，再说哥哥坚毅的面具快要挡不住对死亡的胆怯了。

“真的吗？哥哥？”秋怡投来关切的目光。

不再回答她的问题，顺手一把将秋怡捞到怀里，坐在钢琴椅上，用双手夹着她，在钢琴键上胡乱地弹着，说来姐姐一家早已买了房从奶奶家搬出去了，但那架儿时因学习钢琴而留下的琴还一直放在原地，奶奶是一个勤劳的人，在她的辛勤保养下十年岁月依旧如新，周平时不时会在上面弹一弹，但从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每按下一个键就如同将一柄柄名为“童年记忆”的刀插在自己心底，每一个键都觉得是浓浓的回忆：那些往日和爸爸妈妈一起屈指可数的记忆此刻全都浮现在眼底……

一家人听着周平所奏之曲，心底想法各有不同，一通谈话后父子之间的距离不再像原来那样遥远，其他家人对于“神童”般的创作司空见惯；母亲则用手背擦了擦眼睛，脸上的笑容既欣慰又牵强，仿佛看到一株不在花期的花绽放着属于它最后的倔强，面对众人的称赞不能否认，可对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有些感伤，不过最后的时间里，就让儿子去做些让他自己开心的事吧；而父亲听着曲子似乎也和自己变成梦魇的执念进行了和解不再将儿子视作完成自己年轻时十全十美蓝图的基底；在里屋写作业的榆杨大姐姐则十分得意的用MP3录音想要分享给自己的好友；两只小萝莉则抛弃了情绪全心全意的开始欣赏起音乐来……一时之间整个屋子里充斥着阖家欢乐之情……

不过离别是既定的，所能决定的只有怀抱着如何的心境去面对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