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的天气格外的好,这在冬日里并不多见。奕鸣吃完早饭抹了抹嘴,抹下两粒鸡蛋黄,他放在手心里舌头一伸舔了。今天是年前最后一次去学校,领了成绩单回来就是正式的寒假。他一头扎进了竹林里,不背书包去学校的感觉有些异样。
刚出竹林就看见好朋友高尔皮在前面走着,棉衣外面罩了一件军绿色的外衣,衣服旧了洗得发白,但是不破。穿在他身上显大。展开双臂,活像一只蝙蝠。脚上的白鞋子特别惹眼,洗的时候抹上了厚厚的一层鞋粉,走一步就抖落一堆白粉。
奕鸣像个猫一样悄声无息的走到他身后一拍,高尔皮吓得一哆嗦,蹲下去拣了个硬土块,“哪个龟儿子,把老子魂都吓脱了”见是奕鸣,又把土块扔了。
“妹崽一样,拍一下就吓到了,我看看尿裤子没有”奕鸣说着就去扯高尔皮的裤子。
高尔皮拉住裤头上的松紧带,喊他莫闹了。
“我昨晚又跪了香火,狗日的现在还痛”
“你龟儿又爪子了”
“每周的固定项目,像每周一节的体育课。千年不变的老话题,要争气”
“你娃儿好造孽,好在一周跪一次,不是天天跪。明天咱们去钓鱼吧?”
“算了,我妈晓得了,又要骂你”
“骂就骂,我又不怕”
李素是不允许奕鸣和高尔皮在一起玩的,她说跟好人学好人,跟上端公跳大神。她认为高尔皮小偷小摸品行恶劣,奕鸣跟上一起会走了邪路,她同时也笃定的认为奕鸣只要和高尔皮在一起就一定是高尔皮的教唆,她根本不知道奕鸣和高尔皮是好朋友,妈这样讲高尔皮他很是愤慨,但又莫可奈何,他有时候会告诉李素是他主动去找高尔皮玩的,然后免不了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教训或者挨上几棍子,他并不在意。
奕鸣喜欢高尔皮,因为他敢逃学去水田捞鱼抓泥鳅,敢去文大娘菜地里偷西红柿黄瓜,敢摘地里的豌豆胡豆在后山的壕沟里偷偷的烤着吃,甚至他敢把邻居家的鸡架在火上烤了。
奕鸣还羡慕他不会跪香火,没有人看他写的作业,没有人看他考试的分数,在奕鸣眼里,高尔皮是英雄一般的存在,他已经没有其他的朋友了,其他李素眼里的坏孩子不是怕她骂就是他们的父母怕她,在李素眼里他们是瘟神,在他们眼里,奕鸣是瘟神,久而久之都疏远了。
7点多钟的朝阳沟,有些缥缈有些疏松的薄雾,渐渐的在移动,渐渐的在隐去。太阳跃动出来,山坡、沟沟坎坎与竹林,一切变得清晰,一切显得明朗。
空旷的原野,眼看着就披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金黄,把路边柏树的影子投在小道上,他俩一前一后各自踩着柏树的影子走着,青草顶着的圆润露珠颤颤悠悠的闪动,地里的油菜花已经含着苞随时准备盛放,蜜蜂振动透明的翼在地里寻着早开的花,发出嗡嗡的声音。
“我喜欢这样的早晨”奕鸣自言自语。
大概有一节课的时间,先是讲解了期末考试的试卷,然后做放假的叮嘱,无非是放假按时完成假期作业;注意安全,不要去水边;在家要帮着父母干些力所能及的活。
奕鸣揣着成绩单靠着金山寺大门口的黄果树坐了许久,这冬日的天里居然有蚊虫往他脸上扑,煽了几巴掌蚊虫没打上,倒把自己脸打疼了。想想捱到多晚回去也是要过这一关的,就站起来往回走。
他感觉今天的腿无比的重,像雨天穿着水靴在泥地里走,越走水靴上裹的泥越多,双脚拖也拖不动。高尔皮从路边枯了的巴茅草丛里蹦出来,像窜出一只野鸡。
奕鸣一下就笑了,高尔皮伸直双手往前跑,嘴里发出呜呜呜呜的声音。他也跟着跑起来,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苍翠的柏树往身后退去。“我喜欢奔跑,把烦恼扔掉”。
烦恼终是在的,临到家的那片竹林,奕鸣怯了,他心里想着今天家里有客人就好了,父母多少能给客人点薄面不至于大动肝火。
奕鸣把成绩单直接给了李素,径直走到堂屋香火前跪下。语文85分,数学87分。李素看着这个成绩单气血就上头了,奕鸣的态度被她视为是挑衅,不吭一声直接跪着,这不明摆着爱怎样怎么吗?她抄起赶猪儿的响篙噼里啪啦的往奕鸣身上头上招呼。
“打小你出生,是我们家最长脸面的事,一家人把你当个宝,你就是宝气的宝。考这点分争你妈的鬼气。”李素越说越激动,越打越用力,“你从小身体撇,三天两头感冒,几个月都不好,为了给你看病,你老汉和我背着你,哪里都走交了。后来生了二娃子,你老汉挑个箩筐,一头装一个,几十里山路把你们挑到永兴场去看病,一路上水都没喝一口,你说你现在这个样子对得起谁?”奕鸣妈扔了响篙泣不成声,跪在香火前的奕鸣没有表情,背挺得笔直。
奕辉听着也眼泪婆娑,过去拉着他妈的手说妈妈你别哭。李素摔开他的手。
“打你骂你,是为你好,你硬是要在这个农业社脸朝黄土背朝天待一辈子,你哪怕听点点话书读好,将来识文断字出去也好谋个事,就是回到过去也能做个账房记个工分,强过天天头埋在土里干活。这个农业社有啥子好,绊死绊活,拼死拼命吃不上顿饱饭,天天吃红薯喝稀饭。你说这个日子有什么好,这样能过一辈子啊……”
奕鸣一声不吭,他感觉这些话让耳朵都听出了茧,心理上也不会跟着跌宕起伏了,至于身体上的疼痛,他也忍着。唐臣坐在一边没有说话,时不时瞟一下李素,看她都快背过气,忍不住过来踢了一脚喊了一声滚。
先和老爷子听到动静过来不愿意了。他拿了个锯子说:“你们不要有气就往我孙儿身上撒,下手这么狠,不是你们亲生的吗?你们不就是要分家吗?走,老子去把房梁锯了,一分两半”。老爷子扛着梯子就出门,架在屋檐颤颤巍巍的爬上了房顶。他骑在顶上手脚并用扒落着瓦片,然后拿起锯子就要锯房梁。
“老汉儿,我们这是管教娃儿呢,你跟到闹什么啊”李素跟着跑出去。
“你们要分家也传很久了,不顺你们意就搞得鸡飞狗跳,今天就顺你们的意,你们以后也别拿娃儿出气了”
“老汉儿你下来,你把房子整垮了,坐崖洞去啊?”李素在下面焦急的喊,又转身跟唐臣说,“你快去请一下大柴爷过来劝一下”
大柴爷是外乡人,小时候成了孤儿,逃荒出来的,路上躲拉壮丁摔断了腿。腿有点瘸好在并不严重。流离到朝阳沟,趴在小河边捧水喝,村里的几个孩子在河里洗澡,有个娃儿溺水,他水性也不好,孩子是救上来了,自己也差点淹死。
大柴爷对朝阳沟有恩,朝阳沟也施以回报。村长让他留下来,后来村里人见他善良实诚,就介绍一户人家做了上门女婿,就此扎根在这里。因为年龄相仿,又都有苦难的经历,大柴爷和先和老爷子就成了好哥们。
“老伙计,身子骨不错,还能上房揭瓦啦”大柴爷拄着拐棍朝房顶上喊着。
“老伙计,让你见笑了,家门不幸,他们要分家,我就顺了他们的意”老爷子在房顶上回应着。
唐臣阴着脸,始终没有说一句话。实则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孩子十来岁了,他从未叫过老爷子一声,围观的人这么多,他总不能说:“喂,你下来吧......”。
“还是先下来吧,没影子的话风一吹就过去了,唐臣李素都是通情达理的人,断不会讲分家这样的话,怎么还当真呢”大柴爷说,“下来吧,老哥俩喝一杯”
“喝一杯啊,那要得,给你摆一摆我的这些烂事”
老爷子也不是真的要锯断房梁,不过见奕鸣被打,又想把分家的事探个究竟,于是借题发挥。如今他们请了大柴爷来,台阶也算是搭好了,自然得顺着台阶下来。否则大柴爷一走,自己找台阶就难了。
老爷子下来了,唐臣又上房去把老爷子抖落的瓦片重新盖上,透过房顶,看见大柴爷和老爷子在堂屋里推杯换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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