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风徐徐 第八十一章 我看未必

毕竟同行之人中有一个十分着急完事回家的人，所以一路上日夜兼程，不过两日，三人便抵达了泸州。好在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否则徐木林必然即刻便要登元阳派的门不可。

“木林兄长，我们今夜就先在此安置，刚刚靖桦已经安排人替我去给杜陵带话了。我此行的目的只是为了探访杜陵，杜盛阳生前就已是众矢之的，如今死了，真正来吊唁的不会有几，大多数或许只是想来亲自确认他是不是真死了，再不然就是有别目的，我们若是以此名义上门，反而引人怀疑。等到了元阳派，你寻机小心前去查探不要被人察觉就是。”

“好，我明白了。”

李霁华给杜陵的信中完全都没有提及关于杜盛阳之死的事情，也没有说起谢驰在龙吟庄时坦白出的杜盛阳与李浩沅亡故相关的事，只是说因为元阳派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念及过往的情意，所以特来看看杜陵是否一切安好，原以为这样便不会有任何问题，杜陵想来也不会拒绝如此的不请自来，可直到第二日酉时都过了，杜陵那边也没有回信说到底见不见。

杜陵与李霁华相识甚至早于吴靖桦，那会儿杜陵因为一场重伤，武功散尽大半，最后便时不时溜出家门，四处游山玩水，也是那个时候正好碰到上山采药出了意外的李霁华，后来杜陵还跟随李霁华一起在落秋谷待了一段时间，再后来李霁华想继续外出历练，两人便一路同行，差不多也有一年的时间，若不是被家中催促，杜陵可能时至今日也还在四处游历，过着他真正想要的日子，即使不是，那也不会是如今这样，被困在元阳派这种地方无可奈何的接受着一切。

“不是送信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李霁华实在不信那么多年的情意真的会被如今这些事情所左右，虽然两人多年未见但一直保持联系，不可能如今李霁华都到了泸州，杜陵连见一面都不愿，所以便又写了信让吴靖桦找人送去，可是吴靖桦这前脚刚出门，后脚就回来了。

“杜陵来了，在楼下。”不知道为什么，吴靖桦说这话的时候，似乎并不是多么乐意。

“那你没让他上来吗？”李霁华纳闷道。

“他说他在楼下等你。”

吴靖桦的神情和这奇怪的状况，搞得李霁华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想着先见到杜陵，问问是怎么回事就是了。

“霁华，多年不见，一切可好？”杜陵此人的相貌，若不是事先知道他是杜盛阳的儿子，基本不可能会有人能联想到他与杜盛阳有什么关系，比起杜盛阳的傲气凌人，杜陵真是属于那种十分谦和温润的世家子弟。

“杜陵。我还好，你怎么样？这些年没见，还是那般儒雅潇洒，只是我看你怎么像是有些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是因为最近的事情太过操心了吗？”说着，李霁华侧身示意道：“我们上去说吧。你倒好，还非得我下来迎你才行，传信与你那么久也不回复，还以为多年不见，你已经忘了我了。”

“怎么会，就是...说来话长但也都无关紧要了。”

屋里，吴靖桦面色难看的在喝茶，徐木林倒是看见有人进来便起身相迎。

“杜陵，这位是徐木林，是我兄长的朋友，那位...是吴靖桦...”看着吴靖桦的样子，李霁华一时也顾不上他，重新看向杜陵笑道：“坐吧。”李霁华说完，却见杜陵不进反退后了两步，李霁华还没来得及疑问，便见杜陵已经屈膝跪下了。

“杜陵？”李霁华忙上前扶住，“你这是做什么？”

见状，一旁“装模作样”的吴靖桦也被搞得愣住了，走到李霁华身旁想帮着把杜陵扶起来，杜陵却怎么也不肯。李霁华与吴靖桦对视一眼，只好先作罢，在杜陵身侧蹲下身，“你若是要跪，总该有个说法不是。”

“霁华，我想...”

还不等杜陵说完，李霁华就开口打断道：“若是想为你父亲做过的事情向我道歉，那大可不必，毕竟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况且，我相信你也是在龙吟庄事发之后才知道这些的，但凡你早一点知晓，无论他是不是你父亲，你都早将此事告知与我了，而且这一跪，你也不会等到今天。”

看着杜陵欲言又止的样子，李霁华继续说道：“如果你和你父亲是一样的人，那我们早些年便不会遇到，成为谁的儿女没有人能选择的了，可是你却反抗过，这些年无力反抗才做了妥协，既如此，这件事情你不必对我怀有任何愧疚。”说完，李霁华站起身，又伸手去扶杜陵，杜陵抬头看了看李霁华才终于站起身。

“所以，你迟迟不来见我，不会是以为我是主动上门来讨说法的吧？”坐下后，李霁华从吴靖桦那拿过茶壶，一边给杜陵倒茶一边问道。

“怎会？若真是那般，那我早来见你了。”杜陵接过茶，低头喝了口茶才继续说道：“你都能想到我如今处境困难，特意来找我，应该也明白如今的元阳派可不是个什么好地方，用鱼龙混杂虎视眈眈形容前来的人，再合适不过，原先他失踪的时候我还勉强能应付些，如今他一死，反倒没有一点平息，却是越闹越盛。”

“想来是杜盛阳从前用在孤霞庄的手段，如今也有人用在元阳派了。”虽说这会儿徐木林更该安静些听着才是，但一想到徐轻九受伤多少都与杜盛阳有关系，便一时没忍住不忿还有些口不择言。

闻言，李霁华猛然看向徐木林，一脸难以置信，倒是杜陵，却也一点都不在意的笑道：“是啊，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到，他如今倒是踏实轻松了，剩下这些烂事就全落在做儿子的身上，我虽然精力不济，处理不了那么多事，但好在杜陌都能应付。”

这个名字想必李霁华和吴靖桦都知道，所以除了徐木林有些面露难色之外，其他两人并无什么异常。当初徐木林和徐轻九给李霁华讲述孤霞庄和舒州的事情时，只提及了杜盛阳，杜陌倒是没有说起过，毕竟杜陌做事也都是得杜盛阳授意的，便也没有特意提及杜陌的必要。可是现在徐木林听到杜陵如此提及杜陌，倒是觉得杜陌此人未必只是听从杜盛阳行事那般简单。

“是吗？之前没怎么听你说起过你与这位...胞弟的关系，我记得你之前只简单提及过，说你和杜陌并不是亲兄弟。”有疑虑的并不止徐木林一人，毕竟，李霁华此行的目的便是如此。

“是，我母亲是他的原配发妻，离世前也只生育我一个，杜陌，算是他多年前露水情缘留下的吧，所以杜陌其实大我一些，但因为杜盛阳好面子，所以里里外外都只当我是元阳派的大公子。”杜陵丝毫不在意在杜盛阳丧礼期间提及这些并不光彩的事情，再者杜盛阳杜陵的父子情分早已断送多年，所以即使有外人在，杜陵也不愿意称呼一声父亲。“不过如此也好，杜陌能力比我强，杜盛阳从前也器重他，我也正好避免了搅进他那些事情中去。不过或许杜盛阳还是更看重谢驰一些，所以这么多年来，杜陌也未真正发挥过些什么作用，而我因为早年重伤之后便一直没有完全恢复，如今状况也不太好，不会对他继承掌门之位有任何威胁，所以来往上，虽说不上多亲密，但也还算是客气恭敬。”

“这样也好，那你是不是打算等元阳派事情结束后，就要继续从前的路四处漂泊去了？”

“难说，不过若是李大夫能赏个脸与我同行，那我这身体或许还能再潇洒一阵。”杜陵的话虽说的是十分随意，但李霁华看到杜陵的脸色比刚刚进来时又惨白了许多，忙拉过杜陵的手来把脉。杜陵看着李霁华神情十分严肃，缓解道：“没事，积年累积罢了，或许也不比杜盛阳能多活多少时日了。”

李霁华专心诊脉，只抬眼有些不忿的看了杜陵一眼，而后又是沉着脸又是皱眉的，搞的旁边的两人也十分好奇，除了杜陵，还是觉得没甚紧要。两只手都诊过一遍，可李霁华仍是觉得难以确信，复又重新诊过两遍，才终于接受了结果，却还是不愿相信的问道：“你早年不是受到外伤吗？我遇到你时，也就是内力亏损了许多不好恢复，我记得当时月白兄也替你看过的，可如今怎么五脏皆损，连脉息也如此微弱？”

“那会儿确实恢复了许多，可后来也找大夫看过，说是因为受过伤，没能全然缓解，我的身体就像蜡烛，烧完一点就少一点，直到最后烧尽。原先也是调补过的，只是初时觉得有些效果，后来却一点也没用甚至亏虚的更厉害了，如今又每日喝药，却也是显效甚微，我也就偶尔喝一喝，喝药太苦。”

“你找的都是哪来的大夫？为何我们的传信中你从未和我提及过？”

“生死之事我从不看重，又何必说出来让你徒增烦忧，皆是人生常态罢了，不必在意。”

李霁华顿时无言相对，长叹了口气才沉声说道：“不行，此事我一定要弄个明白。”

杜陵微愣了一下后笑道：“好，你向来执着。既如此，那就一起到府上去吧，住在我的院子里，我吩咐人给你们收拾屋子。正好，多年未见你，也想听你说说你这些年的际遇。”

“现在就去吗？我们同行三人，会不会...”

“怎么？怕容不下你们？”

“怎么会，既如此，那就走吧。”

三人跟着杜陵到了元阳派，没想到元阳派内意料之外的热闹，想来是那些伺机寻事的人都被安置在了元阳派。

“这个院子如今就我一个人住，若是有什么需要，院里的人也都可以安心使唤，杜盛阳明日出殡，我还得到前厅去，今晚就不招呼你们了。明日你们也待在院里，不必过去，我毕竟为子一场，总还是该全他最后的体面。”待到了杜陵的院子，几人在庭院凉亭闲坐了一会儿，下人过来告知一切收拾妥当后，杜陵和下人交代了几句，又和李霁华等人说明情况后便去往杜盛阳灵堂了。

“怎么这么快就要出殡，按照所知的杜盛阳死亡的时间到今日，都不足七日吧？”杜陵一走，吴靖桦就疑问道：“这么着急就要落葬，难道真不是意外身死那么简单？”

“杜盛阳的死本就不简单，也不是今日才觉得如此可疑的。木林兄长，那你恐怕只有今晚的机会可以前去打探了。”

徐木林皱眉沉思了一会儿，“有些棘手。霁华你会配迷药吗？”

李霁华有些难为情的答道：“这个我确实不曾研习过，除此之外，我也一时想不到其他办法了，明日出殡，今夜守灵的人应该不少...不然，看看半夜时会不会有机会？那会儿守灵的人也难免困乏松懈。”

“眼下暂时也没别的办法了。你们早些休息吧，今晚我见机行事。”说完，徐木林便无片刻迟疑的朝着刚刚杜陵离开的方向走了。

“就这么让徐师兄一个人去？”看着徐木林转眼便不见了踪迹，吴靖桦迟疑道。

“一个人行事目标还小些，我们两个也不会轻功，跟上去反而容易误事...况且木林兄长若是碰到什么变故，他也不必有所顾虑，只需想着保全自己就行。如此看来，或许让轻九回天宗，确实也更稳妥，木林兄长也不必时时挂心着。”

听到这，吴靖桦像是突然被什么刺激到了，有些阴阳怪气的说道：“见不着就不挂心了？我看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