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风徐徐 第六十章 生辰宴

徐木林看着秋霁，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那日说是你父亲将你藏进暗室才让你逃过一劫？”刚刚徐木林问为何谢驰要和杜盛阳杀害落秋谷上下，谢驰没有否认杜盛阳参与其中，虽然徐木林觉得谢驰在杜盛阳的眼皮下救下秋霁不大可能，但却也无法排除这种可能。另外，按照秋霁所说，秋月白将谢驰带进落秋谷，那谢驰与杜盛阳想必是里应外合，既然是这样，又怎会让秋月白提前察觉到，并且还能有那个空挡去将自己的女儿先藏起来。徐木林觉得秋霁幸存下来的原因肯定不是秋霁说的那么简单，按照谢驰今天的反应，其实更像是从始至终就知道秋霁幸免于难。

“是，你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没什么。”徐木林心中也不全然明了，便也没多说什么。

看着秋霁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徐轻九忙补充道：“师兄大概只是觉得谢驰的异常可能是因为见你还活着。谢驰当时做那些事，肯定没想留下活口被人诟病，如今面对你，难掩心中愧疚，所以才自己服了毒。”

“服毒？！”徐木林感觉脑中一个开关突然被打开了。

“师兄又想到什么了吗？”

徐木林脑海中闪过那日从谢驰身上掉落的纸张，或许谢驰就是被杜盛阳用那个东西控制的，徐木林想着秋霁或许知道，正想开口问，便被外面的吵闹声打断了。

虽然宴席还有一会才开始，但许多人都早早聚在了前厅，都想着趁这个机会，与各个门派的人往来交际一番。谢驰走进前厅后，许多人一看见谢驰，都纷纷暂停了交谈，向谢驰拱手道贺。

“小小生辰，劳烦各位挂记，其实今日宴会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谢某的生辰，而是为了将各位前辈豪杰聚在一起，大家交流切磋，岂不是更有意趣。”

听完谢驰的话，众人纷纷附和着。

“既然今日谢某有幸作为东道主，谢某便献个丑，先给各位演示一下近日谢某新学来的剑法，也当是给今日的宴席开个场如何。”

众人纷纷叫好，屏风后的秋霁听到这话，却顿时不安起来，刚刚她告诫过谢驰，若是运功，只会加速毒发，秋霁担心谢驰故意如此，是为了继续缄默，然后还可以对同伴示警。

“我要过去。”秋霁想来想去，无论哪种可能，秋霁都不能任其发生，转身就要往前厅去。

“等一下！”徐木林仍直视着前方，片刻后说道：“结束了。”

“什么？”上前制止秋霁的徐轻九站回徐木林跟前，继续透过缝隙查看前面的情况。

谢驰习惯用刀，但用刀比用剑更耗费内力，今日为了能捱到将一切做个了结，谢驰就近拔出齐开元的剑，站在来宾让出的一块空地上，行云流水的将孤鸿剑的前七式演示了一遍。还不等谢驰提问，人群中便传来质疑的声音，“这是孤霞庄的孤鸿剑法，谢庄主你怎么会使？”

听到这，不少人也跟着附和，另外一些人则交头接耳的议论开了。

“这有何难，有了剑谱，练上十天半月就是了。”

刚刚最先提出质疑的那个人从人群中走出来，继续说道：“孤霞庄剑法从不外传，谢庄主又是哪里得来的剑谱？”

谢驰很高兴能有人按照自己预想的提出疑问，也免得自己自问自答的显得很不正常。

谢驰笑道：“这就更不难了，我和杜掌门从孤霞庄崖壁上将这剑谱抄录了下来，还在那演习了一番。出来时，却是十分不巧的碰到了李庄主，没办法，未免事情败露，只好将他杀了。”

刚刚还只是低声议论的人群，听到谢驰说到这，瞬间炸开了锅。

谢驰却像是觉得还不够刺激，继续说道：“先前听说落秋谷的‘云鹤白’能增进人的功力，结果我和杜掌门取回来之后，我见杜掌门功力也没有什么过分的精进，练的梅花山庄的‘暗夜流火’还是那般不堪入目，顶多也就能烤个山鸡罢了，白白让我费神杀了那么多人，又有什么用呢？还可惜了梅花山庄和落秋谷满门被灭，如今连个能问一问的人都没有。”说完，谢驰竟像是真心觉得遗憾似的长叹了口气。

忠心耿耿的龙吟庄弟子原本还将自家庄主团团护住，将愤怒的人群都阻隔开来。现在听着自家庄主说出的话越来越让人惊心，也都怔在原地，有一两个胆大的，上前去意图阻止住谢驰继续胡言乱语，结果手上无端吃痛，捂着手滚到了一边去。

谢驰见状，仿佛更加开怀，笑声在杂乱的人群中显得十分突兀，慢慢的人群安静下来，只剩下谢驰的狂笑声。众人不解，最后还是谢驰口中喷涌而出的鲜血制止住了他的笑声。人群拥挤，谢驰只觉得周围闷热的喘不上气来，抬手擦掉下巴的血，又将手上的血干干净净的蹭在大红衣服上，而后才将插在腰间的扇子取下来，展开扇面却不扇动，只是看着扇面发呆。

“谦谦君子？月白兄怎可如此自夸，给自己的扇面题这种字？”谢驰进到秋月白书房，看到秋月白正在给炫耀了许久的新扇面题字，看着秋月白一笔一笔将字写好后，谢驰看着扇面鄙夷道。

“这可不是自夸，是我当初第一眼见到阿迟时的印象。”秋月白放下笔，将扇面双手举起来，看着谢驰说道：“你不是说想要把扇子吗？这个送你如何？可还配得上我们家阿驰的气度？”

谢迟轻轻扶着扇面，淡淡的说了句：“月白兄，你看人...真是不准啊，我哪里配得上这四个字呢？”

说完，扇子被甩至半空，手起刀落间，扇面化为碎片飘然落地，一起落地的除了那柄刀，还有龙吟庄第一任也是最后一任庄主，谢迟。

谢驰倒在地上，意识渐渐模糊，已经分辨不了面前这些人脸上的神情究竟是喜是悲是怒亦或是狂喜，可无论是哪种，谢驰能给的，也就如此了。人群中，谢驰隐隐又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口中还在呛咳出血，但谢驰唇齿张合着好像不停的重复着一句什么话。

人群冲突随着谢驰的倒地彻底爆发，根本无人顾及到躺在地上的谢驰，又或许，这些人都觉得，受千万人践踏就该是谢驰应有的结局。

在下谢驰，天生自负轻狂，少年时想着自己人生的结局纵使不是受千万人敬仰，那必然也是引众人深感遗憾可惜的，可如今，除了我自己觉得遗憾，恐怕所有人都只会觉得大快人心，纵使我有了如今的成就，但或许，就是因为我有了如今的成就。

月白兄，你言说我是谦谦君子，不知你是真那般觉得，还是只是由于我伪装太好。可我私心想着，若是我内里真没有那般的品行，或许也是学不像的吧，月白兄哪是那般容易欺骗的呢？

我这一生，时至今日，早已回不了头，也无后路可走，所以我想，趁着还能做出偿还，就先还一些吧。其实我也很想说一句，如今这些，不是我想要的，若是有选择，若是从前不被种种亲慢言语侮辱，若是不被杜盛阳给的前路诱惑...若来生，做个别人眼中看到的人，就好了。

龙吟庄彻底陷入混乱，徐木林三人趁着前厅众人厮打在一起将屏风推倒前，先一步离开了。徐木林徐轻九回房间匆匆收拾了行李，看着看守后院的人都被前厅的热闹吸引走了之后，牵了马快速离开了龙吟庄。

“青芜姐姐还在龙吟庄，我得回去找她。”三人到了城郊，秋霁终于从徐轻九手中抢回缰绳，调转马头就要往回走。

徐轻九驾马拦在秋霁前面，“这是去泸州的方向，回秦州必经此地，我们在这等她就是，现在回去肯定会被发现，刚刚我替谢驰挡下那人的毒针，想来他们也察觉到还有其他人的存在，现在回去太过危险，我们先在此处等一会儿，半个时辰后若还是没有她的消息，我们陪你回去找她。”

“苏青芜到底是什么人？”徐木林突然问道，见秋霁不答，徐木林继续说道：“她是不是就是香尘派掌门苏慕？”

见秋霁仍是不答，但听到这个问题时抬起头看向自己，徐木林便已确认了答案，可心中还是有很多疑问，“可她和谢驰有何关系？”

“青芜姐姐原是谢驰未正式迎娶的妻子，毕竟已经有过夫妻之实。可五年前，谢驰背叛了青芜姐姐，青芜姐姐原本只想离开谢驰，但谢驰居然暗下杀手，想要青芜姐姐和她腹中孩子的性命，后来青芜姐姐被我父亲救下，可惜最终没保住孩子。青芜姐姐在落秋谷留了半年，养好病后就离开了，我再见到她时，她已是香尘派掌门。当初谢驰屠尽落秋谷的人之后，大概是发现我没死，就派了人折回来追杀我，我从落秋谷逃了出来，正不知道去哪时，是青芜姐姐带我回了香尘派。”秋霁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道：“我和青芜姐姐说了落秋谷的事后，她也将她曾经的遭遇告诉了我，我想报仇，她就教我剑法轻功，如果不是有她，我今日也不可能成功报仇。”

看着秋霁脸上都是大仇得报的释然，徐木林只好将所有事情埋在心中。如今人也死了，追究真相，或许只会让活着的人痛苦挣扎。

“阿霁。”就在秋霁已经起身准备去找苏青芜时，苏青芜终于赶到了，“我只是猜测你可能会在去往秦州的路上等我，但我们先前没做约定，也不确定，还好你果然在这，怎么样？可有受伤？”

“我没事，还没彻底乱时我们就出来了，青芜姐姐你怎么样？”

“我也没事，就是离开时被盯上了，花了点时间摆脱。走吧，事情都了了，你想和我继续留着香尘派吗？还是有别的打算？”

“我...该回落秋谷了，父亲还在那，我要将他的落秋谷还给他。”

“也好，之后你也能安全了。正好我们也同路，等到了秦州你再自己往渭州去吧。”

“好。”秋霁答完，想起旁边还有两个人，转身对徐木林徐轻九问道：“徐公子你们呢？之后要去哪里？”

“我们去...”

“我们回天宗。”

“是两个方向，如此看来今日就只能在此处分别了，秋霁多谢二位的帮忙，先前有所冒犯，还请二位见谅，日后若是有什么事是秋霁能帮上的，可到落秋谷来找我。”

“好。”

“...我小叔...还在世的对吗？”

“在的，只是我们得下次见了他，问过他想法之后，才能将他的事告诉你。”

“多谢，到时若是他愿意，就请他到落秋谷见见父亲吧，父亲这些年一直很想他。或许也是因为这个缘故，父亲当初才十分喜欢谢驰，将他当做亲弟弟看待，”说到这，秋霁突然觉得不太妥当，摆摆手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这一切和小叔没有关系的，都是因为谢驰太会伪装，才让父亲错信了他。”

“你父亲是怎么和你说你这个小叔的？”

“我小叔？听父亲所说，小叔和他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性格，父亲喜静，小叔爱闹，父亲从小迷恋医术，希望成为像祖父那样的人，但小叔向往习武，所以时常被祖父责罚。我想，小叔现在应该是成了个很厉害的侠客吧。”

徐轻九笑道：“恰恰相反，成了个还算不错的大夫。”

“大夫？”秋霁难以置信，随即又像是有些释然，“看来是父亲赢了，从前我与父亲打赌，他说小叔很可能成为一位大夫，可我觉得，按照父亲形容的小叔的那种性格，怎会安下心来学医呢？”

“世事难料罢了。”徐木林笑道，末了又突然问道：“你父亲是不是送过谢驰一把扇子。”

“好像是吧，父亲嫌我话多，每次他们出门都不带我...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先前看谢驰总拿着把扇子，一时好奇是谁送的。”

“原来是这样。”一旁的苏青芜突然冷不防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