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风徐徐 第一百零五章 真相?真相。

对于徐恩泽的出现，江长淮虽觉得意料之外，但确实也是情理之中。看着徐恩泽的样子，江长淮甚至觉得徐恩泽应该来的更早一些，那局面便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只剩下一线生机。

先前原本还在找徐恩泽的徐轻九，这会儿即使徐恩泽就从身边经过，徐轻九竟也没有任何反应，甚至都没有看徐恩泽一眼。不过身旁的吴李两人却没觉得奇怪，只以为徐轻九是因为徐木林的伤势而忧心忡忡，无暇顾及他人。

可在江长淮替徐木林处理伤口的那漫长时间里，徐轻九想到了太多事，想到了很多关于导致了今天这局面的事。可如同徐木林一开始那样，徐轻九不愿把事情与徐恩泽牵扯到一处。可直到徐恩泽终于出现，言语之中的淡漠，面对此情此竟然也丝毫不震惊不意外，徐轻九怎么可能再继续欺骗自己，认为一切与徐恩泽无关。

至于徐恩泽为何会姗姗来迟？

徐恩泽亲手创造出今天这场闹剧，自然也要亲自下场痛快一番。济生堂的所有持剑反抗的人都是徐恩泽的目标，当然，主要的目标还是齐开元，只是天宗的人亦是济生堂的目标。

不过齐灵犀和齐灵均两人都没对上几招便成了徐恩泽的剑下魂，倒是齐伯庸负隅顽抗了一会儿。也就是与齐伯庸僵持的那片刻时间里，让齐开元脱离了混战。

徐恩泽四下寻找，却只看见徐轻九带着重伤的徐木林往山宗堂的方向去了。猜到那是江长淮的意思，也想到徐木林的伤肯定很重，可徐恩泽看着徐轻九的背影只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去追齐开元——毕竟从始至终，徐恩泽就没给自己这个徒弟留过生机。而徐恩泽要找到齐开元，也只是为了再亲眼确认一下将自己害成如今这般模样的人的结局。

看着江长淮额头的汗渐渐止住，眉头之间也舒缓了许多，扎在徐木林身上的银针也在有序的取出，徐轻九心口吊着的一口气终于有了一点点出口，可一股腥甜也随之漫延在徐轻九口中。

徐轻九担心惊扰到其他人，快步走出了寒潭，才到门口，便听得里面准江说话的声音，徐轻九只得暂且咽下，折返回去听江长淮讲明徐木林眼下的状况。

“性命无碍，脏器的损伤也有缓解，目前可以支撑木林身体的运作，只是...”江长淮犹豫了一下，也知道不说也是不行的，“人体之中最复杂之处不在脏器，而是连接各路经络的大脑，木林失血严重，脑中经络损伤虽也随着刚刚调节脏腑之伤时有所缓解…可...恐怕对于其损伤的严重程度来说，只是杯水车薪，若要让木林醒过来，恢复如初，只怕很难做到。”

“准堂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性命无虞？为什么性命无虞却难以醒来？我师兄活着为什么不醒？你们都骗我，是不是你在骗我？我师兄...我师兄真的还...活着吗？”

“不是的，不是的轻九，我们没有骗你，木林师兄还活着，你理解错准前辈的意思了，”看着徐轻九已经有些神情恍惚，李霁华赶忙上前安抚，“准前辈的意思是说，人体本就复杂，我们为医者也无法知晓所有机理，但木林兄长受伤严重，需要时间恢复，但他一定会醒过来的，他一定会没事的，你相信我，你先不要着急，我们一起想办法，都会好的，一定会好的。”李霁华也不只是在宽慰徐轻九，也在努力的宽慰自己，虽然已经知道准江的能力，但还是觉得未必就真没有办法了。

“霁华我相信你，你不会骗我的对吧？我师兄会好的对吧？”

“会的...一定会的，一定会好的。”看着徐轻九泪流满面，李霁华也想痛哭一场，可眼下在徐轻九眼中，李霁华不只是朋友，也是医者，所以李霁华不能让徐轻九察觉到自己也同样伤心至极。

“好...好...”徐轻九朝着李霁华苦涩的笑了笑，而后走向徐木林，每一步都那般的小心翼翼，仿佛像是怕惊扰到徐木林休息。徐轻九看着徐木林的伤口已经不再渗血，面色也没有先前那么惨白，呼吸虽还有些虚弱，但也十分平稳，心中总算是松了一大口气，抬手想要摸摸徐木林的脸颊，却发现终究无法忽视身旁站着的那个人。

“你去做什么了？”徐轻九语气平淡，听起来甚至就像是寻常的问候。

“...就你看到的这些。”

“我看到的这些？你想要我看到什么？”

“...所有。”

徐轻九宁愿徐恩泽可以辩解几句，可徐恩泽如此平淡的回复，让徐轻九觉得徐恩泽对于他做的一切都理所当然，这种理所当然在徐轻九眼中，是那般的

“你有没有想过，我师兄可能会死？”

“我知道。”

可恨，可杀。

这三个字被徐恩泽说的如此轻描淡写，云淡风轻，徐轻九只想杀了眼前这个人。

可手边却没有能立马刺穿徐恩泽的利剑，徐轻九依然毫不犹豫的上前抓住徐恩泽，企图用自己那一只手将徐恩泽了断。

“轻九！”

纵使徐轻九再怎么用力，徐恩泽都没有丝毫损伤，徐轻九痛哭的哀嚎着，早已喷薄欲出的血终于落在了徐恩泽脸上，徐轻九倒地前已是视线模糊，不然真的很想再看看徐恩泽的神情，辨别一下眼前的人到底是谁。

徐轻九醒来时，已经躺在自己住了十多年的床上。虽然手臂的麻木已经告诉了徐轻九，但徐轻九还是转头看向了徐木林的床铺，希望看到徐木林正躺在那里熟睡，希望发生的一切只是自己做的一场噩梦，而现在梦都醒了，一切都安然无恙。

这世间从不会让徐轻九如愿，徐轻九早该知道。徐轻九转过头，不再去看徐木林那已经有些落灰的床铺，只看着屋顶无声的流着眼泪。

原本这几日都是有人在徐轻九身旁照看着的，只是江长淮查了医书后，便又把李霁华叫去试一下针灸的位置，江长淮的手确实不抖，只是为了徐木林的伤连看了几天医书，现下也是有些老眼昏花了，只得叫上李霁华一起。

这会儿李霁华照看完徐木林那边又回来，走到徐轻九跟前时，一开始看到徐轻九睁着眼还以为是自己也眼花了，再看向徐轻九时，李霁华看到徐轻九有些勉强的笑了笑，已经勉强的撑着手坐了起来。

“轻九。”李霁华忙上前帮扶着，“何时醒的?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刚醒。我师兄呢？他怎么样了？”

“在寒潭，准前辈说在那里有益于你师兄恢复。”其实准江想到了之前徐崇山被内功反噬后的休养方法，觉得也可以用在徐木林身上，那就是每日有人帮助徐木林运转周身内力，以保证徐木林身体的机能一直运作，也可确保周身经络通畅，可这几日，负责做这件事的是徐恩泽，经历过那天的事以及李霁华从江长淮那里得知的一些实情后，看着徐轻九一双通红的眼睛，李霁华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口提及徐恩泽。“他还好，我和准前辈也在想办法，好让木林师兄早些醒过来。”

“辛苦霁华了，多谢你。”

“这都是我该...”

“轻九你醒了？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知不知道你昏睡了多久？”吴靖桦本就在周围，听到屋内的声音便想着肯定是徐轻九醒了，也赶忙进屋来查看徐轻九的情况。

原本一脸漠然的徐轻九，看见吴靖桦进来后，却像是突然抓住了一根稻草似的，“靖桦，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在山村时先行离开，却告诉我不要回天宗，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闻言，吴靖桦和李霁华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吴靖桦还在纳闷，李霁华只好先问道：“什么山村？”

“就是我坠崖后，靖桦你带我去的那个山村，你...不记得了？”

“我没带你去过什么山村，你坠崖后...”

李霁华觉得，从那日几人到了梅州之后，事情就开始不正常起来，索性便从头开始问清楚些，便打断吴靖桦的话，“那日你和木林兄长为何吵起来了？轻九你...原本不是还想和你师兄表明心迹的吗？因为何事，至于吵成那样？”

李霁华的话徐轻九都听到了，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仍是看着吴靖桦，嘴里喃喃道：“不是你？”

吴靖桦与李霁华对视一眼，李霁华又转头看向徐轻九，确认徐轻九的精神并无异常，又重新看向吴靖桦，轻轻摇了下头。

“那日你与木林兄长争吵完离开后，木林兄长问我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然后听完我跟你说的事后，他便匆匆出门找寻你了。我们没跟上木林兄长，直到后来遇到了齐开元的人，听到他们说要去山脚下找你，我们这才知道你坠崖了。”说到这，吴靖桦回避了徐轻九的眼神低头看向地面，似是有些愧疚。

李霁华自然察觉出了吴靖桦的感受，便接过吴靖桦的话继续解释，“我们后来也悄悄跟在齐开元的人后面找你们，只是...路上遇到了吴汛的人，我和靖桦两个人实在难以抗衡，只能先回了孤霞庄。”到了孤霞庄，我们便传信给吴炀，让他到孤霞庄与我们汇合，想着一起再回梅州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可吴炀刚到舒州，我们便听说了天宗广发江湖各门派的通告。等我们赶到天宗的时候，就已经是那天那个场面了。”

“齐开元？对，齐开元为什么要杀我师兄？他们不是同盟吗？他为何要杀我师兄？”

徐轻九的这问题比刚刚的还叫人难以理解，吴靖桦只觉得云里雾里，只有李霁华是单纯的否认并且疑惑细节，“你为何会这样想？木林兄长怎么可能和齐开元同盟？准堂主说...是徐...徐叔父把你和木林兄长当做棋子，算计齐开元。”

一听到“徐恩泽”三个字，徐轻九猛然转头看向李霁华，倒不是如梦方醒，只是再没法继续佯装不清醒，佯装先前猜到的实情都不是真的。徐轻九更不是不记得在晕倒之前自己已经猜想到的那些事，只是徐轻九不愿接受。徐轻九宁愿相信是徐木林策划了一切，只是为了杀了自己然后为父报仇。可是徐恩泽才是那个真正的布局之人，可徐木林为何甘愿做了棋子？为何呢？...还能为何？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徐轻九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天徐木林说的那句话，“我不想做宋唐卿了，我不要做宋唐卿，我为什么不能只是徐轻九，我为什么不能只是师兄的轻九？为什么...”

在从准江那里得知徐木林的遭遇与徐恩泽脱不开干系后，李霁华连提起这个人都要小心翼翼，可看着徐恩泽突然出现在门口，也只剩下震惊和不解。而在徐轻九看来，徐恩泽的出现却是那般理直气壮，徐轻九甚至觉得徐恩泽的出现是在反问——难道我做的不对吗？

徐轻九虽然恨不得马上冲过去像那天那样让徐恩泽给出说法，可徐轻九却突然觉得，那样的做法在徐恩泽眼中，恐怕也只像笑话。

“为什么？”徐轻九只是挪动身子，坐在床边淡然的看着徐恩泽。

“报仇。为了徐恩义，宋念慈，周密，李浩沅还有所有被齐开元徐崇山害死的人...”

听着徐恩泽讲述往事，虽然心中诸多疑问，但徐轻九已经不想再提问，因为无论徐恩泽出于何种缘由，徐轻九都不能因此而接受如今的局面——尤其是要牺牲徐木林这件事。

不过吴靖桦却是难以理解，“既然宋前辈没做过那些事，既然一切皆是齐开元徐崇山所为，那为何不直接将所有真相通报整个江湖，到时齐开元不也会身败名裂吗？”

对于吴靖桦的发问，徐恩泽未加理会，只是看向冷冷看着自己的徐轻九，似是在等着徐轻九问出同样的问题，可徐轻九已经全然不在意了。

“因为没有人在意真相。所谓真相，只有于他们有用的时候才可以是真的真相。所以齐开元并不真的在意谁是宋唐卿，他只是想要一个由头，一个可以借此攻讦天宗的由头。以此达到他最后的目的。”听完徐恩泽讲述的那些，李霁华心中只觉悲悯，甚至也为徐恩泽感到伤怀，“木林兄长也明白，所以他早已知道自己没法将轻九真的保护在一个万全的地方，所以...他甘愿成了这场纷乱的导火索。”

“导火索？”原本看似已经不再理会这件事的徐轻九在听完李霁华的分析后，突然嗤笑道：“霁华形容的真是贴切，”徐轻九站起身，一步一步朝徐恩泽走去，“你在算计这整件事的时候，连一丝生还的机会都没有给师兄留。徐恩泽，你还真是好师父，好师弟，好朋友。看着如今这局面，你必然是十分满意的，既如此，你得一直看着，长长久久的看着。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即便我死了，你也要活着，你不配再见到你口中的任何一个人，所以，即便活的生不如死，痛不欲生，你也要这样活下去。”

说完，徐轻九最后看了徐恩泽一眼便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