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风徐徐 第一百零六 不一样的事

“轻九，”听完徐轻九的那番话后，李霁华以为徐轻九要离开天宗，“...你要去哪？”

徐轻九看到李霁华一脸的愁容，也意识到了李霁华的担忧，“我就是去看看师兄。”

李霁华松了口气，但还是拦了一下徐轻九说道：“不管去哪，总该穿双鞋吧，你伤还没好透，也该披件衣服，山中的夜风太凉了。”

徐轻九低头看了一眼，尴尬的笑着回到床边穿好鞋，又接过吴靖桦递过来的黑色披风，徐轻九看着披风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只是未再多说，直接从几人身旁走过，离开房间便往自清堂通向寒潭的小路走去。寒潭外山崖处风景最是开阔，所以之前徐轻九和徐木林也经常会去那里，不过都是走的自清堂这边一条不为人知的小路。

原本徐轻九一路小跑，可到了山洞前，徐轻九却放慢了脚步，看向山洞内的目光似是有些畏缩，但徐轻九没有逃避，还是走了进去，虽然步伐缓慢。

徐木林身上沾血的衣物早已被换下，石床周围还有一股隐隐的药香，似是刚刚才有人来过。

徐轻九看着徐木林已经大有缓和的面色，平稳和缓的呼吸，只觉得徐木林就像是在十分平常的休息一般。徐轻九蹲坐在石床边看着徐木林，突然觉得徐木林从前肯定也经常这样看过自己，顿时觉得心中欢喜。

“师兄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徐轻九撑着头，一只手在徐木林脸上各处蜻蜓点水，“肯定很早很早之前就喜欢了吧，只是师兄为何不说？”徐轻九蹙着思考了片刻，“肯定是怕轻九不喜欢你，对不对？可是我那么喜欢你你竟然没看出来。笨蛋胆小鬼。”徐轻九撇撇嘴，“我也没看出师兄这么喜欢我，也是块大木头。大木头和胆小鬼...”徐轻九的指尖在徐木林的嘴唇上停住，想起了那天徐木林的亲吻，也想起了那一次徐轻九误以为是做梦的亲吻。

徐轻九抬起头，目光却仍是贪恋的留在徐木林嘴唇上，“师兄也曾这样偷亲过轻九吧，可等你醒了之后，我可不会瞒着你，更不会害羞的总是偷偷脸红。”自从徐轻九知晓徐木林的心意后，从前很多被徐轻九忽视的细节如今都清晰如昨，想来从今以后也都是不会忘的。

又过了几日后，一切依旧平常。而自那场混乱结束之后，江湖终迎来了这二十多年后的平静，甚至连水面下都是平静的。徐恩惠身死，薛义不得人心，便由其他三堂的堂主主事，天宗也是一片祥和。

徐轻九原本看着也都一切如常，只是想到徐木林毕竟还没有醒来，吴李也没法真的放心，便一直留在了自清堂。徐恩泽不知所踪，只是似乎也无人在意。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徐轻九的神色也是一天比一天凝重，话也越来越少。

“轻九呢？”李霁华从徐轻九房间出来，正好碰到吴靖桦垂头丧气的走过来。

吴靖桦抬头看了看李霁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看着吴靖桦的样子，李霁华已无需追问，心中完全了然——那个寒潭如今已经成了徐轻九每日唯一的去处了。

一开始，徐轻九坐在徐木林身旁还能说说笑笑，可到后面，却只是呆呆的坐在那里，不哭也不闹。吴李每天按时将徐轻九带回自清堂，让徐轻九休息养伤，可是只要稍不注意，徐轻九便又重新出现在寒潭。

原本李霁华还能想着法子给徐轻九弄点安神的东西，可后来徐轻九干脆水米不进，药也不喝了，骨折的伤口恢复了一个多月也丝毫不见好，反而是反反复复的恶化，吴李两人已经习惯了面对，一见到徐轻九晕倒便立马将人带回，可也时常伴随人醒的同时便又转眼消失的场面。

“轻九...”李霁华已经习惯追着徐轻九处理伤口，只是也明白徐轻九真正伤在哪里，可李霁华毫无办法，看着徐轻九不知道第几次发炎的伤口，李霁华突然又一次感受到了身为医者的无可奈何。

“我师兄什么时候醒？”一个多月过去，徐轻九已经明白当时准江说的“很难”是什么意思，可仍是不肯接受，“到底还要多久？”

“...我不知道。”李霁华一直觉得，人一定得要心存希望，可现在李霁华觉得，这样渺茫而无据可依的希望正在将徐轻九一点一点的吞噬，甚至李霁华都觉得有些绝望，“可我们不能放弃不是吗？”

“我唯一能做的，就只剩下不放弃了吗？”徐轻九看向李霁华，万分希望能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只是这件事没有别的答案，徐轻九也明白，“可我原本不是只能如此的。我原本早该发现我对师兄的疑心毫无根据，我原本只需要再多听他说几句话就好，我原本...我都听到他哭了，我原本该安慰他，我原本该拉住他...我从始至终都痛恨自己的敏感懦弱，我却任由它放纵着我自己肆无忌惮，害师兄至此...我原本...我原本应该早早死在杜盛阳手里才是，贪得无厌疑神疑鬼的明明是我，为什么承担所有后果的要是师兄，是我的错，是我该...”

看着徐轻九已经有些恍惚，李霁华原本想用从江长淮那里学来的方法让徐轻九平静下来，可就在马上要得手时，李霁华却收回了银针。

这些问题总要面对，徐轻九不可以逃避，李霁华亦是。

“只执着于追究一件事情到底是谁人之过那就永远没法将问题解决，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们去做，轻九你不可以将自己一直困在这里，否则木林兄长做的那些也将毫无意义。”李霁华站起身，“我熬好了药，你自己下去喝。你的伤已经到极限了，若是再不好好调养，即便伤口好了，这只手恐怕也无法恢复如初，虽是左手，也或者你只用一只手也不妨碍什么，但你甘愿舍弃这只手吗？”说完，李霁华便不再理会徐轻九的愁容，收拾好东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那天过后，虽然没有立马变得截然相反，但也在往好的方向逐步发展。徐轻九不再需要别人督促着喝药，不再浑浑噩噩不知所踪，虽然有时候也会不知去向，但是也到点休息，到点吃饭，有时候还会主动提议做饭，虽然再不如从前那样活泼多言，但也会认真的听着吴李两人说话，并且会放在心里。

“靖桦，你是来找我吗？”

虽然吴靖桦亲眼瞧着徐轻九的状态太有改善，但是徐轻九突然连续几天大早上的便不见了踪影，吴靖桦还是有些担心徐轻九“旧病复发”，只得偷偷跑来寒潭查看徐轻九的情况，结果出乎意料，徐轻九竟然不在徐木林跟前，这更让吴靖桦惊慌了。吴靖桦正要回去告诉李霁华，一出山洞却与徐轻九迎面碰上。

“你...你干什么去了？”

“练剑。”徐轻九转手将立于身侧的剑露出来，向吴靖桦证实自己的所为，“练完剑过来看看师兄。”说着，徐轻九从吴靖桦身旁走过，进入寒潭。徐轻九进去了没多久也出来了，也没招呼吴靖桦，自顾自的就往前走着，“今日我做饭吧，我发觉我做菜越发好吃了，都快赶上师兄了。”

看着徐轻九快要走远的背影，吴靖桦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赶忙追上。

“你这几日都在练剑？”

“是啊。之前也都是这样的，只是这段时间怠惰了，所以便想着每日多练一会儿。”

“你的伤没事了吗？”

“无碍，不影响我练剑。”不知道是徐轻九终于接受了“很难”这件事，还是在听完李霁华的那番话后，徐轻九在用行动证明自己的不甘心，又或者两者皆有，总之，徐轻九已经开始向前走了。

“对了，之前一直没问你，你兄长的事都解决了吗？你这几个月因我的事一直留在这里，没问题吗？”

吴靖桦似乎没料到徐轻九会突然提及此事，微微愣了一下，才苦笑道：“之前我和霁华在孤霞庄听说了你的事情后就快马加鞭的往这里赶，结果还是晚了。”

“与你兄长的人碰上了？”

“不只是他的人，他也来了，追了一路。原本想着先解决完你的事再理会他，可他一直紧追不舍，又甩不掉...他的人死的死，逃的逃，他也被我重伤了。想来是那时在太原得了木林兄长许多指点，吴汛怕是也没料到我大有长进，所以轻视了我。”

“没受伤吧？”

“我没事，吴炀替我挡了一剑。”不等徐轻九再提问，吴靖桦已经先补充道：“他这些年跟在我身边，怕也是习惯了给我挡剑了，我看着他那伤势吓人的很，他自己倒是觉得没事，至少在他晕倒之前一直这么犟嘴。好在有霁华在，死倒死不了，只是也在山下养了一段时间，如今已经彻底好了。这不？正准备着要回高阳台帮我擦屁股呢。”

“对不住，连累你们为我的事费心，霁华这段时间肯定也是十分操劳。

“...叫声大哥。”

“辛苦大哥和霁华，也委屈吴炀了。”

看着徐轻九转身朝自己拱手施礼，吴靖桦只觉后背发凉。等徐轻九抬起头，看着徐轻九面色如常，吴靖桦心中只觉五味杂陈。

“...我也该回去了，有江前辈在，霁华他也帮不上什么了...你...”

“你准备回去接管高阳台吗？”

“...毕竟是几辈人的心血，虽然我从前一直希望吴汛接管一切，我好继续逍遥自在，但如今，我也不可能置之不理了。虽有太多不得已在其中，可我觉得，未必就真有我以为的那么糟糕。”

“不会的，大哥这么厉害，你想要的都会得到的。”

“好。”吴靖桦看向徐轻九笑道：“轻九，我们一起去做些不一样的事吧，如何？”

“什么不一样的事？”

“等做完之后就知道了。”

“...好，那就一起去吧。”

从此之后的几年，江湖因为两个少年看似随意的几句约定而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只是从前所受的苦痛却也没有因此而消失或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