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勋 我该如何

就这样过去半年，战争逐渐平息，施乐终于能闲下来歇会儿，结果刚回到家，就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什么情况？”

外面已经是深夜，月光婆娑，揉碎了洒在来人身侧，他藏在黑暗里，一双金色的眼眸却亮的惊人。

“早知道你会如此，却不曾想面对这样的你，我还有些心疼。”

施乐苦笑着坐下，对方摘下兜帽，露出雪白的银丝，时间也没有过去多久，他身上的朝气却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了平静。

太平静了。

无悲无喜，无欢无怒，好像许久未和他人聊天，说话前还尝试着发声。

“无法安寝。”

他需要休息，连日战争让这个不大的孩子很是疲惫，就算如此，他也无法入眠。

每当他闭上眼，周遭一切细小的声音都会被放大，变成虚幻的，诱惑他沉沦的靡靡之音，即使艰难小憩，也会在清醒时误伤身边之人。

他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来找自己师父。

施乐领着他到一处隐秘的厢房，点燃安神香，把最为柔和温暖的床褥准备好，命令他躺下，利用梦妖强制他休息。

萧珏琊抓住对方的手，没说什么，施乐倒是知道他的意思，安慰他余钦不在万界宗。

梦妖的能力还是很强的，至少能让他短暂的休息一会儿，不到一柱香时间，他便清醒，迷茫的看着施乐。

“做了个好梦。”

施乐有些意外，他的茶刚刚泡好，还没喝一点对方就已经清醒，显然需要加大力度。

“不如，我再努努力？”

“不必，回去了。”

见对方要走，施乐也不拦，只是慢悠悠说道：

“他这段时间经常受伤，寻常药物好像效果不是很好。”

不出意外，萧珏琊停在了门口，高大的背影好像在无声的诉说他的不舍。

“至寒之物，对于黑洞而言是有奇效的。”

窗外的风刮的很急，来人走的也很快，怕看到周围途生悲情，甚至连停留都不敢，像是小偷一样，悄悄离开了万界宗。

施乐无奈的看着已经冷掉的床褥，翻开这些年和杜冉讨要到的医书，挑灯看了一整晚，想着该如何救他。

情况要比预想的差很多，不仅仅是精神方面的崩溃，他的身体上也有很多毛病，那双手全是血痂，却和无事人一样。

五感尽失，落入疯魔。

这个诅咒并没有放过他啊……

“院子里的八角梅谁给我摘了，好不容易养活的！”

倒是有些意外，离家的孩子们接二连三的回来，施乐披上衣服，晃晃悠悠的走到院子里，看着余钦跺脚。

“味道不错，为师给你留了一杯。”

“施乐！”

他好像一点也没变，气呼呼的样子和过去一样好玩。

什么时候，他们才能光明正大的一起出现呢？

施乐有些怅然，余钦则绕过他，溜进厢房里找自己可怜的小花。

……

北域的雪很大，在背山的沟壑里，除了万年不化的严冰，就只剩下一些及其罕见的珍贵药材。

一个披着灰狐皮草的少年冻的瑟瑟发抖，在齐膝的雪里面艰难前行，他脸颊冻的通红，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布包，前面是看不到边的雪路，背后是他走出来，长长的脚印，四下无人，他也自嘲自己死这里都尸身不腐。

不知道走了多久，少年看到一处山洞，他以为是自己的幻觉，结果一男一女俩个世家弟子意外发现了他，连忙把人拉到山洞里避寒。

他们也是出来历练的，发现对方只是一个普通人后，热情少了很多，男人还在嘀咕自己可没有能力把他送出去，女人也不再热情的招待，保持沉默。

少年擦了擦眼睛上的冰碴，对着二人道谢，怀里的东西太冷，他不得不暂时放下，而就是这个小小的动作，让一直保持沉默的女人说了话。

“小兄弟，你怀里这东西，来路不小吧。”

少年也没个心防，想着他们救了自己也不会是什么坏人，老老实实说了自己的来意。

家里母亲病重需要一大笔钱，他在同乡人的介绍下揽了个活，在这种极寒之地挖千年雪芝。

虽然哭，但是报酬丰厚，他就接了下来，没成想如此寒冷，险些冻死在雪地里。

听到是千年雪芝，俩人动了邪念，女子率先开口，表示只要他让出来，自己就和师弟送他安全下山，也不多要，给他留一个就行。

“这东西我挖了十天！差点冻死在冰窟里，俩位大侠行行好，没了这些，我家——”

“我们也想行行好，但是总不能什么都不收让你白白占了便宜，要么给东西，要么现在离开此地！”

气氛一时间很是焦灼，男子已经等不及，准备动手抢，少年见他起身，连滚带爬抱起自己的包裹，朝着雪夜奔去。

见对方跑，俩人也坐不住了，赶紧收拾东西追过去，千年的雪芝及其罕见，他们都没尝过，也想用这东西和师父邀功换些资源，于是乎连忙追着他跑。

一个冻僵的人哪对付的了两个星使，不一会儿就摔倒在地爬也爬不起来。

他都打算认命了，一只雪白的靴子出现在少年前方，来人弯腰捡起他的包裹，又把他从雪里面拉了起来。

这个人从头到尾都是雪白，脸上带着个银白色的面具，把眼睛都遮住了，只露出一双毫无血色的唇，追来的俩人打量着对方，觉得他毫无威胁，慢慢靠近，从他手里拿过雪芝。

“哥哥，救我！那是我的东西，他们抢劫！”

“什么你的东西，我们好心收留，结果你偷了师弟的雪芝就跑！”

女人颠倒黑白的本事不小，男人也赶紧附和，不过来人好像并不关心他们的争斗，只是觉得几人挡路。

他没打算久留，抬腿要走，被少年紧紧抱住。

“哥，哥你看我的手，雪芝是有毒的，你看我——这些疮口都是挖雪芝患的，雪芝真的是我的，你帮帮我……你，你也有！你也是挖雪芝的吗？”

少年好像看到希望，连忙拉住了对方惨白的左手，很不适应和人接触的男子甩开了对方，转身，冷冰冰的看着耀武扬威的俩人。

他们并没有把这个身份不明的家伙放在眼里，还嘚瑟的炫耀着雪芝。

星图只是闪烁了一下，他的动作快到惊人，俩个人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趴倒在地不省人事，少年见他出手帮忙，连忙道谢，看着他捡起地上的雪芝，以为他要拿走，有些失落。

他的母亲还在等救命钱啊……

少年绝望的抱着胳膊不知所措，然而一个绣着精美家纹的锦囊摔进他怀里，沉甸甸的，是被处理好的雪芝。

萧珏琊丢掉雪芝的毒针，转身继续往暴雪中走去，少年也没有迟疑，捡起锦囊跟在他身后。

“哥，我叫符羽，叫我小羽就行，我知道哪里雪芝多，我给你领路！”

在随时都可能冻死的雪原上，两人紧紧走在一起，萧珏琊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也会帮他处理好雪芝，风雪太大就找地方躲起来，不过符羽也会好奇，每一次烤火，对方都不靠过来，好像感觉不到寒冷一样。

他总是带着那个奇怪的面具，连眼睛都遮的严严实实，手上缠着的纱布被血浸透也像个没事人一样，一句话也不说，有时候能看到他驻足看向远方，除此之外，什么也不做。

他把能找到的药材都挖走了，俩人绕着山脉走了一圈，最后在萧家的边界下山，符羽上山前就被告知万不可靠近萧家地界，只能胆战心惊的跟在对方身后，一直小心提醒他到了萧家的地方。

正在核对过往商队信息的萧不离注意到他下了山，把手里的本子塞给助手，连忙走过来替他拂去肩膀上的落雪。

“走了好久，这次收获如何？”

萧珏琊举起沉甸甸的包袱，任凭萧不离给自己清理残雪。

“能按时回家就行——这位小友是？”

符羽被关注的瞬间就软了腿，他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是那绣在胸前巨大的家纹可是能认得的。

“符羽，见过……见过……”

“萧不离，你起来吧，紧张什么。”

萧不离浅浅一笑，吩咐手下拿来一件厚厚的披风给萧珏琊围上，符羽明显呆住了，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人。

萧不离？！

竟然是萧不离！

“母亲前些日子说头疼，想来之前的旧伤复发严重，去看看，顺带着把自己的药喝了，多大的人，别老是让我操心。”

他只是点头伸出自己伤痕累累的手接过药碗一饮而尽，符羽此刻也反应过来，急忙抓住机会求助。

“萧家二爷，小羽家里还有个重病的母亲需要救治，小羽实在没有办法，斗胆和二爷求助。”

他磕头咳的很重，咚的一声让萧不离有些尴尬，见对方没起来的意思，就等着他说完话。

“小羽定当当牛做马报答萧家恩情，恩公有意寻世间罕见珍宝，小羽会努力做好向导，给恩公探路，万死不辞！”

他言辞真诚，眼神坚定，萧不离倒是看到些不一样的，笑着点点头。

“也难怪他给你领回来——原有故人之意啊。”

那少年一双雪亮的眼睛，三分像余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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