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春风 第三章 龟息毒

自从上次方不悔从落月山回来，跟自己的亲娘何云依闹翻了，他就再没去见过她。看着手里的小药瓶，方不悔再次叹了口气。自服了龟息毒之后，虽然只发作了几次，但是那种浑身逐渐僵硬，感官也渐渐失去的感觉实在是难熬。

好在何云依给他制了些药，虽不能解毒，却也能起到一定的缓解作用。龟息毒从原来几天发作一次，渐渐缓解成每月一次，虽然中毒后满一年便会身亡。但是，好在自己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不是——想到这，方不悔自嘲地笑了笑。

恰在此时，敲门声响起，如此未经通报，便能到他门前的，想来也只有她了。

“进。”

何云依也不计较礼节问题，推开门，在方不悔面前放了三个药瓶：“再有几日，新任务就要开始了，这是三个月的药量。你按时服用，我可保你……”

在方不悔眼也不眨地注视下，何云依把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

“姨娘可曾后悔过……”

直到何云依走了很久，方不悔还是坐在原位，紧紧地攥着药瓶，他分不清，刚才在风中飘散的叹息声，以及那极轻的两个字，究竟是“后悔”，还是“不悔”。

何云依不曾回头，坚定地走回自己的房间，仿佛每走一步，都是在她心上印下自己的答案——可曾后悔？这个问题，早在她拿到龟息毒的那天，净言就问过她了。

还记得那天方夫人带着他们去鸿都寺上香，虽是早春，却有几多山花耐不住，先开夺艳。

她避开众人，在他们往常的约定好的地点等待。

净言递给她一个方盒，并且告诉她随这个方盒一起传来的消息——龟息毒源自北明国皇室，是北明皇室用来折磨皇族中的谋逆之人。中此毒者，会逐渐失去五感，最后四肢僵硬如同陷入冬眠一样沉沉地睡去，只不过永远不会醒来。

若是有人问了，此毒可有解药，研制此毒的大巫师刚开始是很坚定地回答说没有，不过，他犹豫了下却喃喃道：“若是有至亲之人愿意将自己的全身鲜血换给中毒之人，或许可解此毒，只不过……”

世间哪有人肯舍了自己的全身鲜血，那自己不就没命了吗。尤其是皇室之人，谁又肯舍弃自己后半生的荣华富贵去救别人。

何云依听到这解毒之法，心头不由得嗤笑——怕是这大巫师没有想到，正是至亲之人给下的毒吧。更何况，方不悔虽然是自己生的，但他是仇人之子，若不是为了报仇，他又怎会有机会来到这世上。

不过，现在看来，这解毒的法子也许确实有用……

何云依坐在铜镜前，默默看着自己脸上的胭脂，轻轻地擦掉鲜红的口脂，渐渐地，一张毫无血色的嘴唇漏了出来。

大雨已连续下了三日却未有要停的趋势，而今日正是万乐帝时隔一年的第一次早朝，本应是万乐帝高兴的日子，然而憋了许久的各方势力，却没那么容易让他高兴。不是西南地龙翻身，就是南方水患，最后更是爆出了国库失窃这样的大事。

气的万乐帝摔了杯子，只下了一道圣旨昭镇北大将军方虎即刻回京，便退朝了。

京郊的鸿都寺此刻也不太平，本已经打算和方不悔一起启程去往蜀地的净言收到妙音来信，在管泽参加一年一度的佛法大会的圆慧方丈失踪了。

净言没想到，两边进程居然一样，也不知王爷手下人手还够不够。再加上他放心不下想亲自去寻方丈，却又担心蜀地的任务，自上次师弟代自己陪方不悔搅乱极泉寺，就已将他又带进这纷乱的红尘之中。

还有方不悔，小小年纪，本是春风得意的京城少年郎，如今……

不过，在这看似繁盛实则腐败彻底的盛世下，真正春风得意的又有几人。想想自己当初的誓言。净言狠下心，亲自来请净心再次帮忙。

净心倒是没想到师兄竟然深夜前来，只为求自己帮他陪方不悔去蜀地，只因蜀地的怀阳王有传说中的火凤血。

要知道，他们三人出身的药王谷正是在蜀地，蜀地的怀阳王到底有没有火凤血，恐怕没有人比他们三个更清楚了。

看着原本老实憨厚的师兄在自己面前像背书似的撒谎，净心心软了：“师兄只管吩咐，师弟莫敢不从。”

净言得了师弟的承诺，片刻不敢多留，只道他从清远镇回来再相聚。

第二日，雨依然在下，却也淅淅沥沥终于有了停的迹象。

净言带了两人准备去清远镇寻找方丈。而净心和方不悔也要出发去蜀地寻火凤血。

几人在山脚下岔口处的凉亭惜别，净言终于下定决心：“师弟，待我回来，我们俩再好好地下几盘棋！”

净心看了眼不远处正与两个小和尚告辞的方不悔，又回头仔细叮嘱净言道：“师兄要多加小心，圆慧方丈武功不在你我之下，此番连方丈都着了道，师兄你凡事还是要多加防范才是。”

“放心吧师弟，我们三人都有功夫在身的。”净言拍拍胸脯道。

“净言师父！”方不悔几下跳到净言面前：“我听说清远镇的驴肉火烧可有名啦！你回来记得给我带几个啊！”

“哎呦罪过罪过！”净言一边作揖一边说道：“我等出家人可不食荤腥，更不可参与买卖，犯下杀戒。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这一连串动作逗得方不悔哈哈大笑，一颗虎牙闪闪的，瞬间感染了周围众人，大家都跟着笑起来，离别的愁绪被冲散了许多。

笑罢，净言三人率先上马离去。

净心看着净言他们远去的背影，想起了当年师兄离开药王谷的样子。

若是终究都会重逢，那这短暂的分别也没什么。

雨终是停了，秋风也渐起，一片片树叶争先恐后的从树枝上脱落，不一会功夫，山道上的马蹄印都被覆盖住，像是一切都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