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子 第十八章 意外

“王宪那个老学究会喜欢我？”李青鸾指着自己的鼻子仍是不敢相信。

这些时日，但凡王宪邀李孝礼出门，懂事的他总会约上她这个小姑姑，美其名曰请小姑姑帮他壮壮胆，她也总是欣然前往。没法子，五姐姐出嫁后她在临安城实在是太寂寞了。大嫂和二嫂家虽然有两三个未出嫁的庶妹，但是嫡庶有别，她们在她面前总显得拘谨，她们喜欢的针黹女红她又不感兴趣，大家实在说不到一块，在两位嫂嫂的撮合下双方约着玩了一两次，也就自然疏远了。

王宪邀李孝礼参加的都是诸如游湖、赏花、辩论这样的活动，虽然也会作诗作文，却并不沉闷。参与活动的都是年轻学子，正是对外界充满向往和憧憬的年纪，无论是游湖赏花还是针砭时弊，无不精神抖擞，斗志昂扬，侧身其间，哪怕不发一语也觉得心绪愉悦。

李青鸾一直觉得自己是托了侄儿的福，才能与临安城的青年才俊们谈诗论道，今日却被告知，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临安城最耀眼、最受小女娘们欢迎的太学生王宪心悦自己，小姑娘的心中说不得意那肯定是骗人的！

别看王宪在“奕社”的擂台上口若悬河，将面具人驳斥得毫无招架之力，平日里他其实是个话不多的人，比同龄学子显得更加沉稳。李青鸾一度觉得他看自己跟看屋子里的桌子椅子并区别，都是些沉默安静的摆设。

李青鸾平日里咋咋呼呼，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但是对于真正有才华的人她内心是敬重的，她坐在那里，听临安城的年轻才子们侃侃而谈，将国家大事分析的头头是道；她看他们在赏花赏景之际用诗文或画笔将盛况记录，这些都是她在鄂州时很难接触到的，让她觉得新奇有趣。

她喜欢这种一大帮志趣相投的人聚在一起畅所欲言，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氛围，为自己能加入他们而骄傲，心中没有半点小儿女的心思。

细细回想，王宪对自己似乎真的有那么一点点特别。她记得侄儿李孝礼说过，太学生的家境普遍算不得太好，聚会时在吃用方面都比较节俭，可是无论怎么节俭，聚会上总少不了自己喜欢的点心。孝礼那小子还总是提醒她：“姑姑，这是六必居的千丝龙眼，这是全味斋的桃花糕，都是你喜欢吃的。这家没有，是王太学一早特别去排队买的。”

这些点心都会被王宪不声不响地拿过来，理所当然地放在她的手边。聚会中间无论大家讨论得多热烈，王宪总会关注到她身边的水果点心是不是吃完了，杯子里的茶水需不需要添加，他的细心和熨帖从前李青鸾以为是本该如此，现在想起来才发现王宪对她的无微不至。

李青鸾才十四岁，从未尝过情爱的滋味，想到这些心中有点羞涩，又有点甜蜜，更多的是莫名的紧张。

“躲开，快躲开！”

主仆三人各自想着心事，突然小舟剧烈地摇晃起来，一艘画舫像山一样直冲着她们的小舟压过来，眼看就是一个船毁人亡的结局。

“小姐，你坐稳了！”红袖一把将李青鸾拉到船中央，避免她落水。绿漪像兔子一样蹦起来，顺手抓起挂在船帮边的竹篙，在水中用力一点，小舟向左移开几尺，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画舫。

画舫漾起的水波让小舟摇晃得像风中的落叶，只听“哗啦”一声，小几上的杯子碟子都摔了个粉碎，铜壶咣咣地滚来撞去，撒了一船的水。李青鸾没来得及起身，也随着船身摇来晃去，脑袋在船帮上撞了好几下。等她扶着撞痛的额头站起身，画舫已经在船坞靠了岸。

“你们怎么划船的，偌大的湖面你不走，偏要来撞我们，是招你了还是惹你了？！”

画舫上露出几个圆圆的脑袋，绿漪已经性急地开骂了。

站在船弦边的是三个年轻的公子，为首的不过十六七岁，眉目俊秀，十分儒雅，他左手边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眉骨略高，显得五官深邃峻厉；站在他右边的少年不过十一二岁，脸上稚气未脱，亮亮的眼睛正看过来，里面满是好奇的神色。

听到绿漪的喝骂，为首的少年拱手一礼，赔罪道：“对不住了姑娘，因舍妹身体不适，我兄弟三人急着送她上岸就医，不想竟差点冲撞了姑娘的小舟，实在对不住。幸而没造成大碍，本……本人给几位赔礼了！”

左右的两位少年见大哥给人赔礼，也赶紧冲着小舟微微躬身。

原本见对方态度好，绿漪打算就此算了，谁知一转眼看到李青鸾的额角撞的一片淤青，隐隐肿起来一个大包，她啐了一口说道：“说的轻巧，没见我家小姐额头都撞伤了，回去怎么跟夫人交待？”

“你这丫鬟好会胡搅蛮缠！明明是你们阻了我们的路，我们再三示警，你们充耳不闻，如今不过是额头有点淤青，我们哥叁都向你家姑娘赔罪了，你还要怎样？”

眉目峻厉的少年脾气比较急躁，见绿漪不依不饶，立刻开口呵斥。

李青鸾原本正要约束绿漪，看在对方是有病人的份上算了，不想那少年竟是如此咄咄逼人，她仰着头，将额头的肿包和淤青清晰地展示给对面的人看：“你这人错了便是错了，弄伤了人还这般强词夺理，怎么？想不付汤药费就这般溜了？”

“你！”赵恺眉眼一立就要发作，却见那张仰着的小脸眉目如画，在阳光的照射下灿然发光，他咽了口唾沫，呐呐道：“你要怎样?”

最小的赵惇拍手笑道：“我知道了，这位姐姐定是怕落下伤疤影响美丽的容颜。不如这样，你带着丫鬟跟随我们的马车回城，立刻找最好的大夫诊治，一应汤药费都是我们付，如何？反正我们的马车已经来了。”

三名少年的背后闪出几名侍卫，看服色应该是王府侍卫。再看那小小的船坞岸边确实停着两辆马车。马车上没有徽记，是再普通不过的青幄车，李青鸾却莫名觉得马车内有乾坤，并不像表面看起来这样普通。再仔细看那赶车的车夫，身上穿的也是王府侍卫的服饰。

李青鸾年纪虽小却并不莽撞，她非常识时务地摇头：“算了，一点小伤不碍事。你们既有病人，还是赶紧回城看大夫吧，耽搁不得！”

为首的少年没有多纠结，向李青鸾微微点头说道：“如此就多谢姑娘了。他日有缘再向姑娘致歉。”

李青鸾笑着挥手道：“无妨无妨，看病要紧！”

眼看那为首的少年背着一名女童，兄妹四人分别上了两辆马车，车声辚辚，很快就不见踪影。再看看所处之处位于西湖的东侧，远离游客上下船只、画舫的码头，而这个小小的船坞像是专为那兄弟三人乘坐的画舫所设，画舫停在船坞内，竟是一点空隙不留。

李青鸾心里隐约有一点猜测，但她不想深究，到底淡了兴致，懒懒挥手道：“咱们也回去吧，出来这么半天家里该着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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