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子 第十二章 拦门三题（上）

谢珩骑着高头大马，领着花轿和唢呐，在一帮同窗的簇拥下，吹吹打打向李府逶迤而来。

谢珩本就生得好，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大红喜服将他衬的身姿挺拔，面如冠玉，迎亲队伍走到哪里，哪里就引发一轮尖叫。

迎亲队伍到了李府，李府大门洞开，十八名家丁呈雁翅状排列在府门两侧，他们一律身着青色的家丁服，腰间扎着一掌宽的红色武功带，绑扎发髻的也换成了红色的绸带，庄重又不失喜庆。

见到谢珩，家丁全体抱拳躬身道：“恭迎新姑爷，请新姑爷下马！”

谢珩和同窗都觉得新奇有趣，纷纷下马，花轿也稳稳当当地停在李府门外。

大门两侧一左一右又走出两个丫鬟，左边穿红，右边着绿。

两名丫鬟向谢珩等人福身一礼，绿衣服的丫鬟说道：“婢子绿漪，见过新姑爷。我家出题官有几句话想要拜托新姑爷。”

谢珩还了一礼，正了脸色说道：“请讲。”

“是。”绿漪屈了屈身，说道，“出题官说，五小姐是李府独女，也是家人娇宠着长大的，如今就要嫁作谢家妇，以姑爷的荣辱为荣辱，将一身的荣华安危都系于谢府。如今，我们府里准备了拦门三题，还请姑爷认真作答，希望将来不论何时何地，姑爷都能记得我们五小姐是您费尽心思亲自迎娶过门的，是您的结发妻子。”

王宪认出绿衣丫鬟正是他念念不忘的小娘子的贴身婢女，没想到那小丫头竟是谢珩的妻妹，这才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他叫道：“不知出题官何在？可否请来一见？有什么难题尽管出题，谢兄是临安城有名的才子，没有他破不了的难题！”

伴郎团也起哄笑道：“小娘子有拦门题尽管出，若是我等都答不出，整个临安城怕是也没人能答了。小娘子放心，包管让李家娘子今日顺利出嫁，莫在那里磨蹭，耽搁时间误了吉时！”

绿漪再次屈了屈身，说道：“姑爷请听题。姑爷是临安城有名的才子，出题官说夫妻却不能靠单靠诗词歌赋过日子，如果他日需要姑爷支撑门庭，敢问姑爷用什么保证能换回一日三餐，家人的四季温饱？”

谢珩负手而立，傲然道：“读书出仕乃是正途，从真宗皇帝起就大力提倡。珩虽才疏学浅，也会使劲浑身解数博取功名，封妻荫子，光耀门楣。”

绿漪微微一笑：“姑爷定能得偿所愿，只是人生有顺逆，如果身处逆境姑爷又该当如何？总不能靠典当度日吧？或者一概不问，只读圣贤书，将柴米油盐全部交给妻子去操持？妻子又拿什么去操持？”

谢珩想说“男主外，女主内，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但他突然说不出口，并且觉得自己一向的认知特别无耻。设身处地想想，如果真到了那样的境地，妻子一个妇道人家又拿什么去操持一家人的一日三餐？

伴郎团的太学生们原本嘻嘻哈哈没当回事，拦门三题说的再严肃也不过就是走个形式而已，从内心来说，骄傲如他们是很有些瞧不起武将出身的李府的，听了第一题和谢珩与绿漪的问答，太学生们不由沉吟起来，是啊，真到了那时候身为丈夫的他们又能真真切切地为家庭、为一日三餐做些什么呢？联想到金兵南下的传闻，如果真的遇到战乱，他们又有什么能力能保证一家人能在乱世中更好地生存和生活呢？

谢珩没想到李府出的第一题就灭掉了他和同窗的骄傲气焰，这让他对从小定亲的未婚妻有了不一样的期待。他认真思索片刻道：“珩能识会算，替人写信、做账房、做幕僚，总能挣钱养活父母妻儿。实在不济，珩是个男子，还有一把子力气……”

一想到谢珩这样的翩翩少年将会落到卑躬屈膝做账房先生甚至码头苦力的地步，那些围在李府门前看热闹的小娘子顿时受不了啦，有人喊道：“谢郎君不如娶我吧，我嫁妆丰厚，父亲也颇有资财，定能支应门庭，孝顺翁姑，不让郎君吃苦！”

“谢郎君还是娶我吧，我自小跟随父兄学做生意，名下有田庄、铺子，都打理得井井有条。郎君娶了我，只管笑傲风月，悠游林泉，赚钱有我，花钱归你，可不美哉！”

……

绿漪不慌不忙地问道：“我朝以读书人为贵，姑爷做这些就不怕被人耻笑，有辱斯文吗？”

嘴上说的再慷慨激昂，能不能做到又是一回事，谢珩听着身边小娘子们乱七八糟的招揽之语，心中存的那点芥蒂一下子烟消云散，他斩钉截铁地说道：“大丈夫生于世间连父母妻儿都无法养活，还算什么大丈夫？那才是真正的有辱斯文！”

绿漪点点头：“同舟共济，患难与共。恭喜姑爷，第一题您通过了。”

绿漪退下去，穿红衣的丫鬟走上前来，向谢珩行礼：“婢子红袖，见过姑爷。婢子出的第二题请姑爷听好了。出题官说牙齿都有咬到舌头的时候，一家人一起生活，难免有个磕磕碰碰，如果婆婆与儿媳发生龃龉，请问姑爷您该帮谁？”

“阿弥陀佛！”

李青萱听闻李青鸾要出题为难谢珩，心中着急，忙遣了贴身婢女紫珠前去打探消息，得知了拦门题的内容，李青萱放下了担忧，念了一声佛号。

“小姐这下可安心了呗，要我说呀，别看七小姐平日里风风火火的，却是个极有分寸的人，知晓轻重。”紫珠替李青萱理了理衣摆，笑道，“小姐是没看到，咱姑爷可俊了，周围的小娘子眼睛都看直了，恨不得当场抢亲，还有的小娘子脸皮够厚，喊话要姑爷娶她，咱姑爷是什么人？岂会看得上她们，连眼风都没有赏给她们。由此可见，咱们姑爷的人品必是过硬的，没得挑！”

李青萱却在想拦门的两道题目，她知道这样的题目才十四岁的李青鸾是不可能想出来的，必定是婶娘和嫂嫂们怕她在谢府势单力孤受委屈，才以这样的方式提醒谢珩作为丈夫的责任。

宋朝重文轻武，武将在文官面前天然矮一截。她父母俱已亡故，如果夫君对她不上心，恐怕在夫家受了委屈也难以讨得公道。想明白了这些，李青萱对家人的顾念又多了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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