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雪飞鸿之凤凰城 第十一章:棋子亦执手

京都

汴州城

鸿胪寺

两鬓斑白的李魏坐在榻上，左手轻轻捻动着手上的奇楠香佛珠，右手边放着一柄长剑，嘴上轻声念着经文。

十二掌监之一的掌杖太监，是以太监之身代管鸿胪寺的权宦，也是曾经一柄寒剑，在江湖上卷起一片风云的李魏公公。

“义父。”一个小太监踏进门内，轻轻唤了一声。

李魏没有睁眼，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掌鼎监池公公来了。”小太监低声说道。

李魏手上佛珠顿了顿，点了点头，挥了挥手，示意小太监出去。

小太监后退两步，转身快步离去，踏出门，发现那一身紫衣蟒袍的老者站在了门口，双手束在身后，仰头看着天空发呆。

与其他几位大监不同，掌鼎大监是个很少登门拜访的人，而每一次拜访也总是显得那么生分，每次来都是让小太监先行通报后再踏入院内，不会差半分礼节。

不同于严厉火爆的掌剑监，也没有掌印监的圆滑玲珑，这个总是坐在藏书楼内看书的掌鼎监乍一看就像一个慈善的老儒士，温文尔雅。

但没来由的，大内的所有小太监们都很喜欢这个总是带着礼貌笑容的掌鼎监。

“池公公，义父请您老进殿。”小太监说得极是恭敬。

池公公回过神来，朝小太监点了点头，朝着殿内走去。

小太监发现一只云雀停在了池公公的肩膀上，小太监心中一惊，莫说寻常之人一动，小鸟便受惊飞走，这习武之人，身上戾气之重，小鸟更是不可能靠近，这掌鼎监练的究竟是什么武功，竟能隐藏气息到如此境界。

而小太监思索之时，看似脚步轻慢的池公公，却已经走入殿中了。

“师兄。”李魏睁开了眼睛，手上拨动念珠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池月点了点头，在一条官椅上坐了下来。李魏没有起身，只是微微笑了笑：“什么风把师兄吹到我这里来了。”

“不是一阵风。”池公公摇头。“那是？”李魏望向池公公。

“是一股妖风。”池公公沉声道。良久的沉默之后，李魏重重地叹了口气：“果然，他还是走进那座城了。”

“是的，从他入城的那一刻开始，这盘棋就已经开始了。现在我们都身处棋盘之上了。

身为棋子，我们要作出选择了。”池公公拿起了桌上的一杯茶。

“师兄冷了，我们都不年轻了，冷饮伤身啊!我已经安排换盏了。”李魏提醒道。

“不妨。”池公公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杯底，那碗冷茶一下子沸腾了起来，冒出了腾腾热气，他轻轻地吹了吹气，喝下了一口。

“用烈息术来煮茶，师父要是知道了，大概要被你气死。”李魏轻笑。

池公公放下了茶杯，自顾自地说着：“你我，要做出选择了，黑亦或白。”

“什么是白，黑又是什么，白是那些满口仁义道德，背后营蝇狗苟的名士清儒吗？李魏一扬眉头沉声冷言道。

池公公端着茶盏垂着眉:“但也不是禁于幽庭的那位。“一脸的风清云淡。

“就算是那人真如十五年前生死不知，不是还有北地那位吗？李魏我们也亦要做出选择的。“池公公放下茶盏看着李魏：“叛逆之人不配得那尊位，就算官家或你选了他，天下之人会答应吗？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这是那人的授意，或是旨意吗？“李魏抽着脸一副狰狞之色。

“朝上一个王爷，左右是三个将军，六位尚书，还有那位并未废立，只禁于幽庭的太子，以及江湖上的那几座城、几大世家，他们都可以有自己的选择。但大内十二掌监并没有选择。

那藏在勤政殿牌匾之后的诏谕上的卷轴之中写着谁的名字，我们的选择就是谁。”

李魏收起了愤色，认真地说道。

“可是我们想选。”池公公说得淡然，但每个字都重重地敲在了李魏的心上。

“师兄！你！”李魏大惊。

“你们？难道师兄你们已经？“李魏心中一颤，转过头盯着池月公公。

“师兄说的对，那牌匾上的卷轴写的是那叛逆者的名字，他配享那九五之位吗？”

一个厚重的声音忽然响起，一道紫光闪过，殿内便又多了一人。浓眉大眼，不怒自威。掌剑监熊公公。

“而我们，可以影响官家改写卷轴上的那个名字。”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又忽然响起，殿外多了一个肥胖的身影，满脸笑容，眼神中却藏着难以察觉的锋芒。

掌印监鲁公公。“你们，真的想好了吗？“李魏起身看着后来两个掌监高声道。

掌印监满脸笑容，眼神中却藏着难以察觉的锋芒：“三个月前师兄召集和我们说，他在大慈光寺遇见了那个人。如今，我们又得到了消息，那人已经踏入了凤凰城。这说明，我们本以为已经是残了的那局棋，现在又活了过来。以前我们是棋子，但现在，我们却可以成为下棋的人。”说着鲁公公走进了大殿。

“下棋的人？鲁文你也太高看自己了。”李魏冷笑道。

鲁公公依然满脸笑意：“你还是一个小太监的时候，可有想过自己会成为能代掌鸿胪寺的掌杖监。如今李魏你身处高位，想过官家当年的栽培之恩还是想过七皇子的知遇之恩呢！”

“栽培之恩？”李魏冷笑，身边瞬间剑气汹涌，整座大殿微微摇晃。

“想我李魏八岁入宫，四十余年了，为官家鞍前马后，出生入死。”

李魏上前两步：“可十五年前，咱家哥哥只不过劝了他几句，便被流放幽庭。”

李魏阴枭着双眼:“全族两百余人途中船遇暴风，无一生还啊!“

红着双眼又进前了几步:“三天三夜，我跪求了他三天三夜，他念及当年咱家曾舍命护过他吗？“

“你们两个从小就爱吵架，什么时候能够改一改各自的毛病。”

池公公从长椅上站了起来，手轻轻一挥，将那股寒冷的剑气压了下去。

池月望着李魏冷冷哼了一声：“十二监奉皇命行事，我们从小被师父收养，李魏、熊山，咱们师父可曾教你们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

“师兄我只说可影响改变那上面的名字，又没说要与日月争辉。师兄你太敏感了。”熊公公拱了拱手大声说道。

“二师兄说得没错。若是以前，我们自然是可以以官家的决定为准。可既然那个人又重新出现了，很多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

如今只有我们知道，但他一旦踏入凤凰城，那么想必越来越多的人都会知道。

我们不能等了，年前师兄你快马十日从太州赶回京都，难道就不是这个原因吗？

咱们也不能重蹈十五年的覆辙了”，鲁文郎声说道。

池公公叹了口气，没有回答。看向鲁文和熊山，见两人冲自己点了点头，心下一松。

“这一年来，大概有几十批人马离开了汴州。你们知道他们都去哪里了吗？”一个低沉的声音忽然从大殿前方传来。

四人是皆大惊，什么人能毫无气息地出现在他们身后，他们急忙转头。只见一个身着紫衣，满头白发的老者立在那大殿前，平静地望着他们。

四人急忙跪拜在地：“师父！”

只是以内侍身份照看皇帝长大，不掌管任何大内事务，但却是真正意义上宦官们的最高精神领袖。一一武圣山庄若云义子:庄钺，一个先天残者的仙玄境，大内所有大小太监的老祖宗。

庄钺继续说了下去：“他们分别去了北郡王府、凤凰城、雍州城、八里坡、唐州城、江南西门家、蜀中十八手、台岛幽庭、青城七煞堂、龙虎山、云台寺、慈光寺，甚至于去了西番诸国及无处可寻的神虚门祖庭十万大山。

几乎所有的武林大家，他们都派了人马前去。朝堂之上的纷争还没有起，江湖上的争斗已经开始了。”

四人此时已经站起身来了，互相看了几眼，没有答话，因为他们并不明白老祖宗此刻想说什么。

“熊聪，鲁文，你们刚刚说，想要影响那卷轴上的名字？”庄钺大监忽然望向两位公公，神态威严的问道。

熊聪和鲁文此时吓得满头大汗，急忙又跪了下来：“师父，我们一时妄言……”

“你们不必如此怕我。”庄钺挥了挥手，“你们本是师兄弟，但我幼时并没和你们过多的一起生活过，所以总不如你们彼此之间了解。

但这件事关系重大，你们之间务必不能对彼此有误解。池月说得没错，我们的确有能力影响那个名字。但是我们不可。”

“不可？”池月不解。“是的，不可。因为那个卷轴上有资格写上名字的必定是官家，官家的选择才是我们的选择！”庄钺大监朗声道。

鲁文和熊聪身后都已冷汗淋漓，“师父，我们现在是否需要派人前往凤凰城？”只有池公公面色依然如常，出声问道。

“不必。那些人太急了，因为他们内心的惶恐与不安甚于我等。”

庄钺平静的望着众人“我们就在这里等待官家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