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者恒强 第十二章 寻踪蓬莱

常政瞪着那侍从，急切地问道：“多久了？”

侍从急急回答：“已有两日了……”

“还不快去找！快！”

尽管在李中他们面前，常政看上去迷恋声色没个正形，可是在其他人面前，他总是那个冷静、看破一切、说一不二的人尊。此时常政竟罕见得显得有些无措。

章钰问：“常政，发生了何事？”

常政面色有些苍白：“赵家人今日寻来，报知在东海失去了赵欢的音信。我已让人去寻了。”

“我无论如何是要自己走一趟的。恕今日无法招待了。哥几个自便吧。”

见常政这样子，李中说：“无妨，我今日没有什么事，既迟早要把药给赵欢，就跟你一同去吧。”

见了此景，玄桀和章钰的八卦之魂在疯狂燃烧。

玄桀一双黑眼睛晶晶亮：“听说人界东海蓬莱是个胜地，我也与你同路。”

章钰说：“蓬莱诸仙山原是天人修道之所，分三界后降至人间。我曾看过些相关的著述，略有些了解，不如也一同前去，帮你一解燃眉之急。”

常政犹豫再三，内心总感觉这几个人不像是去干正事的，但还是点了点头，勉强应允了。

栖梧此刻已幻回五色彩凤之身，俯下高傲优美的长颈，等待着章钰。

章钰拍了拍其他人：“一起走吧。”

栖梧没吱声，目光独独向阿惜那里扫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气。阿惜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拽了拽李中的袖子，可怜巴巴道：“主人，栖梧哥哥怕是不愿带着阿惜了。阿惜……跟在主人身后，远远看着便好……”

栖梧气不过阿惜一副白莲花卖惨的样子，转过头去不再看阿惜，心中腹诽：“这只爬行动物不值得本凤为之大动肝火。”

李中笑道：“这两人想必心中芥蒂未除，我和阿惜一同前去便好。”

阿惜顷刻间变为一条红黑相间的巨蛇，额上红玉闪着夺目的光，阿惜冲着栖梧吐了吐信子。便载着李中扬长而去，巨尾扫起了一大片烟尘。

栖梧岂能落于下风，长啸一声便尾随而去。

路途不算短，但栖梧和阿惜一路你追我赶，暗地里较劲，故而没过多久便到了东海。

一鸟一蛇隐于云层之上，在平静无波的海面上搜寻着。远远望去，海面上有一处云雾缭绕，看不真切，想必就是蓬莱了。

众人稳稳落于蓬莱山顶，周围的山石瞬间散发出柔和的金光，将四周的薄雾镀上一层浅浅的光晕。一个白胡子老头在金雾中现身，未等看清众人便急急拜倒。“人尊大驾光临，恕小人未曾远迎！”

李中一愣，蓬莱竟然还有一个土地？人间修行得道的人早就划归天界，不再干预人界运行。许多年来，三界结界森严，凡人也再不能飞升成仙。这土地想是当初灵力过于低微，便留在了这里。

人尊淡淡说：“土地，这几位乃是世尊、天尊与魔尊。”

老头惊讶地抬头看了看。“哎呀呀！拜见世尊、天尊、人尊、魔尊！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几位尊主今日竟一起光临小人蓬莱之地！”

老头心下战栗，这几尊大佛看上去来者不善，难道是……

人尊说：“休要多言。你且告诉我，近日有无看到赵家家主？”

果然是为了这事而来！老头腿肚子直打哆嗦。“小的……好像是……看见了……”

人尊不耐烦，声音带着入骨的寒意：“到底是看见还是没看见？”

老头说：“那就应该是……看见了。”

人尊问：“他在哪？”

老头抬起头看人尊的脸色，眼珠转动，慌乱嗫嚅着：“他……他在哪呢？”

人尊按捺住把这老头一脚踹飞的冲动，吼道：“他来你蓬莱之地找‘万物生’所需药材，如今人在哪呢？”

老头心一横，说：“尊主，他……他在龙宫之中！”

众人皆是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说好的去蓬莱，怎么跑到龙宫去了？

章钰缓缓开了口：“人间龙宫有许多，这老头所说应该是过去东海龙王的居所。只是龙王在我天界，龙宫应该荒废已久。赵欢是怎么进去的？”

众人闻言齐齐望向土地。老头感觉到几座大山般的视线，伸出袖子擦了擦汗，说道：“年代久远，众位尊主可能有所不知……我这蓬莱，自古以来就是修仙宝地，过去龙宫中人也时常来我蓬莱修行，故而蓬莱与龙宫间本就留有通路……只是……如今那通路没有灵力维系，变得时隐时现。赵家家主来的时候，应该是正好赶上那通路打开……他便进去了，进去后……这通路就又关上了。”

人尊盯着那土地，冷笑道：“世上真有那么巧的事儿？你若是蒙我，我就让这蓬莱也变为无主之地！”

土地一听腿都软了，他知道人尊此话绝非危言耸听，如今人间的土地本就没有几位了，因为不能飞升，也没有灵力来源，早就一个个变为凡人。想到这里，汗珠大颗大颗地从老头额头上滚落。

李中仔细看了看那老头，语气轻松，貌似不经意地问道：“土地近日因何事，耗损如此多的灵气？”

土地大惊失色。

李中说：“过去我以为人界真的没有‘万物生’，没想到都是被你这老头中饱私囊了。只是你手上怕也是不多了吧。”

李中心里大概推测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土地有外补灵气之相，看来蓬莱确实生长着‘万物生’所需药材，且早就被这老头搜刮来自用。多少年来此寻药之人，只怕都是无功而返。若是赵欢来此后，得知了其中缘由，他会怎样呢？

必然是，抢！

如此看来，此刻龙宫中的赵欢怕是凶多吉少。

那老头眼珠转动，眼看还想狡辩。李中扔出一束灵力，将老头牢牢捆住，扔向阿惜。“拿住他！”

阿惜巨尾一卷，便将那土地牢牢盘住，老头只怕再多动一下，顷刻间就会脑袋分家。

老头绝望，大声哭叫着：“几位尊主饶命啊……”

不过老头的哭闹即刻梗住，因为在他面前，一双巨大的红瞳正溢满了杀气盯住他的眼睛，那大蛇吐出的信子几近挨上他的脸。阿惜张开血盆大口，却是小女孩般撒娇的口吻说着：“老爷爷，主人在忙，您可千万千万不要吵哦，阿惜很饿呢……”

李中闭上眼睛，暗暗寻找着龙宫散发出的灵气。四周海面平静无波，但隐隐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海的深处发出轻轻的召唤。东南角！李中伸出右手，凝聚一股灵力，向上一提！海面登时波涛汹涌，鱼类纷纷惊慌地跃出海面，蓬莱仙山剧烈晃动着。不一会儿，一个表面锈蚀严重，满满粘附着海藻、贝类和鱼虾排泄物的破落宫殿冒出头来。

玄桀惊奇道：“这玩意儿是龙宫？”

章钰笑道：“若是龙总兵知道他老家早已成了这般模样，怕是要哭得喘不过气来。”

常政却没有心思开玩笑。他神情严肃，飞快地向龙宫内跑去。

众人快步跟上。阿惜却还留在原地，用尾巴一下下地抛着土地玩儿。她看了一眼栖梧，说道：“不随你主子进去吗？”

栖梧斜睨了阿惜一眼，嗤道：“不长记性的东西！”

阿惜奇怪地看了栖梧一眼，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招惹了他：“你这只死鸟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笨蛇！你说谁是死鸟呢？”

“就说你，大笨鸟！还是断了尾巴的丑鸟！”

一鸟一蛇在外面互相口吐芬芳着……

此时在龙宫内，常政一眼就望到了角落里一个面朝下昏迷过去的人。“欢子！”他跑过去，一把将赵欢翻过来，却不期然看到了一张满是皱纹、毫无生气的苍老面庞。

常政心下大惊，他仔细看了看，这确实是赵欢。

赵欢此时遍身伤痕，几乎没有了鼻息。

“欢子！”常政使劲摇晃着，“不可能！不可能！你快醒醒！”

赵欢紧闭的眼微动，那张铁青的脸上仿佛出现了一道裂痕，隐隐有了一丝生的迹象，他睁开了浑浊的眼。

“尊主……你来了……”声音苍老干哑，如同金石摩擦。

李中仔细打量，赵欢想必与那土地斗法了一场，又被暗算掉入了这废弃龙宫，此刻身上本来就为数不多的灵气消耗殆尽，身为人类的寿数也已接近终点。

“我是不是……给尊主添了麻烦……”赵欢声音越来越小。

常政死死咬着嘴唇。“赵欢！你坚持住，什么也不要想，我这就救你出去！”

“……我找到了……”赵欢紧紧握着常政的袖子。

“我就知道……我……我能找到……”

常政面无血色，使劲点着头。“你做到了，你做到了。”

“……只是怕是……来不及了……”赵欢自嘲地扯出一丝笑，可是他的嘴唇太干，这一笑便干裂了，由于极度脱水，没有渗出一丝一毫的血色。

“尊主……一想到你……又会……独自一人，我……就很自责。”

“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一定会救你……一定会救你。”

“能……能见到尊主……最后一面……我……我很……”

赵欢在常政怀里，眼睛半睁，没了声息。

常政凌乱地摇晃着赵欢。“不行不行，不可能！”

他回过头来，癫狂地看着李中。“还有没有办法？还有没有办法？！”

漫长的岁月里，李中第一次看到人尊如此惊慌的样子。“你且容我查看一下。”

人尊犹豫了一下，便退开半步，将赵欢平放在地上。

李中上前，仔细探查着赵欢的气息。实际上，他第一眼见到赵欢形容枯槁的模样，就知道已经太晚了，他想必是在与土地的争斗中耗尽了灵气，又被打成重伤，困入这龙宫，一直苦苦支撑着。此刻说完最后几句话，他心脏的跳动已几近不可见。

李中略微思索，抬起头，不得已地对上常政殷殷的目光。

“常政，已经太晚了。我没办法将他救回来。灵力和阳寿尽去，他的身体已经枯死了。”

常政瞬时面如死灰，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

李中观察着常政的神情，也不知是否该给他一丝一毫的希望，犹豫再三，心中终是不忍：“不过……”

常政抬起头，焦急地看着李中。“不过什么？”

“绛珠草……可以重塑肉身。”

常政脸上顿时有了光彩。“也就是说还有办法！”

李中神色复杂地看着常政，半天没有下文。

章钰叹了口气，将手放在常政的肩膀上。“起死回生乃是三界大忌。即使是世尊……也不能。”

常政怔在原地，眼神涣散。是的，他忘了，三界的规矩就是这样，万物难逃生老病死的轮回。因此若救一人，则必救所有人，才能使三界不致失衡。

常政怔愣半晌，艰难地说：“你救他，将他带回六道峰也好。”即使，这也不合规矩。

确实不合规矩，李中想，不过，开口的是人尊。

“常政，若我将他带回六道峰，将不得不抹去他的记忆，他也再不属于人界。即使见到你，他也认不出来，更不会记得过往的事。就像，阿惜那般。”

殿外的阿惜，正在一边和凤凰斗嘴，一边换着花样欺负着土地，丝毫看不出过去那条小螣蛇的影子。

常政苦笑，说道：“只要他活着便足矣。”

李中叹了口气，“好，我答应你。”

常政最后看了一眼赵欢，“谢过世尊。”

李中抱起赵欢干枯的身体，走出龙宫，对阿惜说：“将土地交由人尊处置。”紧接着转眼间，李中和阿惜一起消失在众人面前。

那可怜的土地正被阿惜高高抛至半空中，却没有被接住，硬生生地落在地上，只听全身咔嚓作响，应是摔碎了许多根骨头。他两眼翻白，一阵阵地呻吟。

人尊缓步走出来，目光怔忡地看着李中和阿惜消失的方向。不知怎的，他想起那时，赵欢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儿，他抓着自己的袖子，对自己说，尊主，赵欢不会离开你的！往后父亲老了，我便是赵家下一代家主，定会毕生护尊主周全。这些年来，尽管常政无数次告诉自己，关心则乱，但似乎潜移默化之中，习惯了身边有一个身影，帮自己安排好很多事情。

也不知怎的，他又想起自己尘封在记忆深处的父亲母亲，以及幼时捧在怀中，伸出舌头舔舐自己的猫儿。

又是一个晃神，那些身影，统统都不见了。

人尊看着面前捂着屁股在地上呻吟的蓬莱土地老头，不禁皱了皱眉。长生到底有什么好？他伸出一只手，那土地老头在一阵阵呻吟中灰飞烟灭了。接下来，笼罩在蓬莱的薄雾渐渐散去，一花一木生机勃勃，却显得毫无灵气。

玄桀和章钰看着人尊怅然的模样，心下惋惜，想着以后多给常政送点好吃的过来。

从此，三界不再有赵欢，三界之外，却多了一个“阿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