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静世界 有你们真好（三）

中学最后的一个学期，除了老师会用语重心长的口气劝学以外别无变化。夏伊依然去她的四面都是落地镜的舞蹈教室跳舞，但减少了去摄影社的次数。更多的下课时间她会同别的同学一起挨个趴在阳台上看楼下的同学打乒乓球。

金城言和叶莫经常会在，乒乓球叶莫打得不错，金城言却是初学者。看别的同学打球夏伊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但又不能因为金城言一下场她就走人，只能继续趴着看下去。有好几次，小学部的老师带着哭哭啼啼的低年级下朋友到班级里来指认“罪犯”，说是有初中部的男生抢了他们的小皮球去玩。结果有老师撑腰那些小朋友当场就抓出了几个“凶手”，都是几个很高大的男生，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最后Mr邹涨红着脸无奈装模作样地训了几句话，还好男同学够给面子，没有反驳。

“他们是傻子吗？还是物质太缺乏了，居然抢小朋友的皮球玩。”童薇薇很不理解地摇晃着脑袋说。

“听说男生都比较晚熟的。”夏伊变着奇怪的语调假装很淡定地说。然后两个人同时回过头去看后排的男生，金城言和叶莫没有被抓出来，但坐在一旁不怀好意地笑。

“看来他们也脱不了干系啊！”童薇薇认真地说。

“恩，看他们俩笑得。”夏伊也很认真地说。

“男生真是神奇的物种。”

“。。。。。。”

四月江南，空气仍然清冷潮湿，经常会落下来软绵绵的细雨，像从棉花糖里抽出来的甜甜的糖丝，一舔便不见了踪影。如果细看会在头发上留下一串串细密的晶莹小水珠，薄薄地一层水汽还来不及顺着发丝滚落就已经带着淡淡的发香蒸发干了。

雨后拨开云层的天空是从未有过的干净，安革中学也算是有几十年校史的，学校虽然有新建的现代化教学楼，但是老的教学楼仍保存着，作为各个社团的活动室。老教学楼建在一个斜坡上，三层楼的红砖房，尖尖的黑色屋顶，酒红色的有点脱漆的窗框和门框，玻璃虽然被擦洗得很亮但还是掩饰不住教学楼的沧桑。

房子的周围种着茂密的香樟树，盘根错节地生长着。南方的四月是土地躁动的季节，只要碰到一点点水分便会允吸掉，似乎是一夜之间，植物都开始鲜活起来了。南方的香樟树即使在冬天也还是茂密地长满树叶的，绿得发黑的叶子会在新的树叶长出来之前才一层层褪去。不久枝头上就挂满了密密麻麻的香樟的果实。很不起眼的香樟树和它的果实，是被很多南方城市大面积种植的树木，每天经过都不会驻足停留的再普通不过的植物，却因为那些被童薇薇称之为“神奇物种”的一次玩闹而让全部同学又从新深入了解了这种满校园都是香樟树。

那天午餐过后的休息时间，不知哪位仁兄摘很多香樟果实见人就当作目标丢过去，女生当然为了维护形象能忍就忍了，最多嘴上骂句白痴再翻个白眼。男生就很难忍受，更何况都是些不成熟的“神奇物种”。

一场香樟果大战就在教室走廊打响。教室里一片混乱再加战争炮灰下女生的尖叫声，局势一时相当难控制。一直到午休时间结束的铃声响起战火才算平息，但偶尔还是会有一两颗“余弹”呈现抛物线状从教室这头投向教室那头。

教室的地板上已经全是散落的香樟果，很多都已被杂乱的脚步踩碎，空气里弥漫着香樟果翠绿色鲜嫩汁液的芳香。Mr邹站在教室门口就低头看了看刚被自己踩碎的香樟果“尸体”，然后面无表情地继续踩着这些清脆爆裂的小东西走到讲台前。然后是一段暴风雨前的安静。似乎能看到Mr邹微微颤动了一下的双唇。持续的安静之后突然地“啪”地一掌重重拍打讲台的声音。

“谁干的？都给我老实站起来。”Mr邹咬牙切齿地指着下面的学生说。

几秒钟后，不管是主犯，帮凶，胁从犯，教唆犯几乎所有男生都统统站了起来。

“很好，我知道你们都很天真可爱，但是这次性质比抢皮球恶劣，破坏植物不说还扰乱教室卫生秩序，不能像从前那样说你们几句就没事了，班长，你等会叫几个人把教室走廊打扫干净。

你们每人写一份检讨，放学前全班交流。”Mr邹目光搜寻到班长也在“罪犯”当中，微微显露出尴尬的表情，但还是神色淡定地走出了教室。

坐着的女生们已经趴在桌子上捂着肚子笑到不行了。男生们还用无辜的眼神在相互对望，然后无奈地啃着笔头构思这次深刻的检讨。最后一节自习课的时候Mr邹显然已经不生气了，还带着同女生们一样幸灾乐祸的微笑准备看他们一个接一个的演讲。

“那就从第一排按顺序开始吧。”Mr邹作了一个请的动作后就从讲台后面退了下来。

轮到第二排最后一个金城言的时候夏伊把注意力集中了过来，她用右手托着脑袋认真地听金城言念检讨书。

“香樟树又名香樟、乌樟，樟科樟属乔木，树高50m.树冠庞大，呈广卵形，树皮幼时绿色，光滑，老时灰褐色或黄褐色，不规则纵裂。叶互生，卵形至卵状椭圆形，长6-12cm，下面微被白粉，离基三出脉，脉腋有腺点......”晕，他是在写生物报告还是检讨书啊，描写地也忒具体深动了点吧，夏伊张大嘴巴想着。然后她用脚在地板上轻轻地来回试探了一下，她知道班长他们一定不会彻底打扫干净。她捡起座位下的香樟果仔细看了看，还真的是绿色小帽，还有乳白色的小圆点呢。这可是她从未发现过的。夏伊的眼前出现金城言把小小的一粒香樟果放在手掌上然后低头仔细研究的画面。

“哈哈......！”夏伊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傻笑什么呢你，真是。”童薇薇用鄙视的目光看着夏伊说。

“没事没事，低调低调。”

“不知道是谁先笑得那么高调。”

Mr邹似乎觉得让这帮小鬼就这么轻松地中学毕业太可惜了，不停地找合适的机会修理他们，然后像一个心里障碍者一样，整天盯这同学们，找机会找茬。

六月结束的时候同学们把一叠一叠的试卷统统抛向教室的天花板，教室里哗啦哗啦的纸张摩擦出排山倒海的声音，每张试卷都像是一只苍白的蝴蝶，带着每一个青春的印记纷纷扬扬而过。夏伊转头朝教室后排看去，在她和金城言中间全是白花花飞扬的纸张，透过缝隙，她看到金城言站在后排面朝她微笑，她也对他微笑。除了高兴，她觉得心里还有很多复杂的东西纠结在一起，让她感觉心慌。她不知道那种感觉是什么。

初中三年最后最美丽的脚印是留在沙滩上的。全校初三年级的休学旅行去了东部沿海城市，距离他们的城市不远，上了高速两个多小时就到，那里却已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模样。去之前的在学校自行组成小组，再在小组里分担各种任务。夏伊和童薇薇不想有太多太繁杂的任务就决定两个人一组，这样就什么都不用做，到时候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出发的时候也只是各自背了一个零食包和几件换洗的衣服。而其他人个个都是大三件小三件的，锅碗瓢盆，帐篷水壶，多出来的包包没办法就只能挂在脖子上。

“你们想把家也搬去吗？”夏伊随便问了一个身边的同学。

“你们什么都不带干什么去？”被问到的同学反过来问夏伊。

“玩啊！”夏伊天真地说。

“......”令这位同学很是无语。

在集合点悠闲转悠的夏伊问同叶莫一组的三寿：“叶莫哪去了，怎么还没过来集合。”

三寿手一扬说：“补货去了。”

“？”夏伊兴奋的大脑里顿时茫然，反应不过来三寿的话。

“去超市买烧烤用的鸡翅还有些佐料。”三寿赶紧补充道。

“到了那也可以买啊。”

“怕到了海边太荒凉买不到。”

“拜托，人家那怎么说也是个城市。”

“恩，可能海边附近也有超市，不过还是保险为好。”

从早上开始天就是很阴沉，浅灰色连成大片的低矮的云，一直到海边仍是。对于夏天，这样是再好不过的，不会怕晒得满头大汗。目的地是一片惊人偏僻的沙滩区，因为人实在太多，公共沙滩挤不下。学校大巴依次停在沿海公路上，下车后是一大片天然芦苇区，像是一层天然的屏障，穿过后才可以看到沙滩和无边无际的东海。为了方便班主任管理，校长给每个班级划分了扎营地。夏伊和童薇薇无事一身轻，她们开始在海边欢快地奔跑，一路上看着大伙都在搭帐篷和架烧烤炉。奔跑了很长一段路后她们气喘吁吁地回到了自己班的营地。

“你带野餐垫了没？”童薇薇问夏伊。

“没有啊。”夏伊还在喘着气说。

“那我们怎么坐啊，你过去问叶莫他们组要一个。”

“好吧。”夏伊搜寻到叶莫他们组跟叶莫要了一张野餐垫。

夏伊和童薇薇背靠着背左在野餐垫上边吃零食边聊天。

“你说这么偏僻的地方今晚我们睡哪啊，原本还以为周围会有饭店可以住。”虽然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但童薇薇还是说得很淡定。

“是哦，厚着脸皮跟谁去挤挤吧。”夏伊随口说。

“你想好跟谁了没。”童薇薇问。

“没有。”

“你跟金城言去说他一定会答应的。”

“你怎么不去找你的沈焕杰呢！”

“诶，我跟人家不熟，要是熟早去了，还用你讲。”

“我们。。。也不是很。。。熟！”夏伊顿时满脸通红，说话时舌头也有点打结。

“你们那叫不熟啊？hohoho快去找他吧，害什么羞，高中了要分班，说不定不跟他在一个班了，现在可要多增进感情啊！”

“别闹了你，拜托正常点。”

“要真是不在一个班，我们夏伊可要伤心咯！”

“吃你的东西啦。”夏伊感觉到脸已经被童薇薇说得很烫就起身跑开了，而且童薇薇刚才的话全都是有道理的，她讨厌自己的心思就这么简单地被看穿。

别的小组的同学都在忙得不亦乐乎，架烧烤架子，加木炭，准备各种材料，组合各种烧烤串。夏伊这边看看，那边窜窜，完全无所事事的样子。一会儿站在叶莫小组里看他们组的“厨师长”很熟练地烤鱼，一会儿又去总遇到些小麻烦的女生组里肆无忌惮地幸灾乐祸。经过金城言小组时夏伊看到金城言一个人在烤一根玉米。

“怎么就你一个人？你们组别的同学呢？”夏伊好奇地问。

“说是抓螃蟹大鱼去了，抓来烤了吃。”金城言边烤玉米边说。

“就烤一根玉米给谁吃好啊？”夏伊发出怪怪的声音说。

“我自己啊，他们又不在，烤了会冷掉，想吃吗？”金城言拿着玉米棒笑着在夏伊眼前晃来晃去。

“那我不客气了！”夏伊夺过金城言手中的玉米就跑开了，还没来得及听金城言后面一句话。

“玉米还没烤熟，回来。”金城言说。

夏伊跑得很快，头发全部被风吹到了身后，跑出很远之后她才渐渐放慢脚步然后停下，夏伊疑惑地想着这个怪异的举止，自己没理由跑开啊，而且还跑得那么快干嘛。夏伊边想边看着自己手中的玉米边往她和童薇薇的地盘走去。

“你怎么还带了小说来看，假正经呢啊。”夏伊说。

“这都被你看穿了，了不起啊夏伊同学。”童薇薇没有抬头继续认真地盯着她的小说看。

夏伊“噗通”一声坐下童薇薇才侧头看向她，“哎呀亲爱的，你给我带食物回来了啊，我好感动哦！”童薇薇看到夏伊手中的烤玉米夸张地说。

“才不给你，这是我自己要......”还没等夏伊说完童薇薇就抢过玉米一口咬了下去，又还没等童薇薇把玉米的味尝出来夏伊就一把掐住童薇薇的脖子要她吐出来还给她，还不停地摇晃童薇薇的脑袋。

童薇薇涨红了脸把玉米举得高高地想要说话，断断续续地听到她说：“生。。。生。。。生。。。”，然后等夏伊没力气再掐住脖子放开手时才听到全童薇薇想说的是：“玉米是

生的。”

夏伊夺回玉米哭哭啼啼地看着手中被童薇薇啃噬过的那个凌乱的“伤口”，嘴里还可怜兮兮地念着：“我的玉米。”

“诶，你不能这么对我，不就一个玉米嘛。”童薇薇实在看不下去了，缓过神来双手托着自己的脖子对夏伊说。

“这个玉米是金城言给我的。”夏伊很伤神地说。

“啊！他给的，怎么没烤熟就给你了。”童薇薇不解地提高嗓音说。

夏伊低着头没有说话，没有解答童薇薇的疑问，她知道如果对童薇薇说是从就金城言那抢来的她一定会笑话她，而且肯定是很大声地嘲笑。

“童薇薇，你快看。”夏伊指着距离他们五米远地方的另一个两人组合只不过是男生组合说，其实也是想扯开话题。那两个男生正在用从海边捡来的枯树干生的火堆上烧一壶水。

“哦，刚才就看到了。”童薇薇说。

“他们是在烧水吗？他们烧开水干嘛？”夏伊看他们把水壶吊在一根最粗大的树干上觉得很好玩的样子。

“应该是等水开了后泡泡面吧。”童薇薇指着他们身旁塑料袋里的泡面包装说，好像在这之前做过一番观察一样。

费那么大功夫就为煮一碗泡面，而且在这么浪漫的沙滩上，真是有情调。夏伊摇晃着脑袋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对那两位仁兄投以崇敬的目光。夏伊把头靠在书包上躺下来，天空仍旧是厚厚的压得很低的灰色云层，望得时间长了会有种错觉，似乎云层上面只要有人踩一脚，大面积的云层就会崩塌下来。空气流过的时候都带着海水特有的气味，咸咸的潮湿味，浅浅地混合着芦苇的清香。

夏伊闭起眼睛深深地呼吸，然后又皱了皱眉，因为那一团恬淡的气流飘过后，后面的空气里夹带着烧烤浓烈的气味。

“亲爱的，几点了？”童薇薇盯着小说动动嘴唇说。

夏伊闭着眼睛说：“好像已经中午了，该吃午餐了。”然后烧烤的香味又一次飘了过来。

“你打算午餐就吃带来的那些零食吗？”童薇薇的眼睛还是没有离开小说。

“奶奶让许嫂给我们做了三明治。”夏伊也一直没睁开眼睛。

“可是我不想吃三明治。”

“是啊，我好像也不是很想吃面包。”

“那分头行动吧。”童薇薇说完“啪”地一声合上书站起来。

夏伊笑眯眯地睁开眼睛诡异看了看童薇薇一眼，也“噌”地站了起来。两个人很

默契地一个往左走，一个往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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