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瓣菊皇家骑士团 6、致李察德

一辆不算起眼的马车缓缓驶入教堂前的广场内，除了一个驾车的车夫外，再无任何护卫人员，亚眠公爵在马车出现时就已抬脚走了过去，李察德只好跟随。

马车的装饰简单而自然，没有显示身份的家族徽章，几匹马也并不是昂贵的纯种马。亚眠公爵在马夫的搀扶下缓慢登上马车，在等待上车的过程中，李察德回过头，仔细打量着这处被囚禁的地方。

这是森林中的唯一建筑物，从外表来看是一座教堂，它的风格独特，轻灵的垂直线直贯全身，通体洁白，不论是墙和塔都是越往上分化越细，而且穹顶都有锋利的，直刺苍穹的小尖顶。教堂内部装饰主要使用壁画和雕塑，外表的正面墙和内部柱头多用宗教故事中最常见的天使浮雕装饰，这些雕塑形象与建筑物结构浑然一体。

在李察德眼里，它就像封建领主的城堡，以坚固，沉重，牢不可破的形象显示教廷权威。

将教堂的样子牢记在心后，李察德掀开帘布走进车厢内，让他意外的是，车上竟然还有别人，只见一位身穿普通教袍，戴着尖耸白帽的老人坐在亚眠公爵的对面，老人望向李察德的神色异常和蔼慈祥，他招了招手，示意这个孩子坐到身边来。

李察德瞥了眼上车后就紧闭双目的亚眠公爵，稍作犹豫，就选择坐在老人身旁，毕竟自己与亚眠公爵丝毫亲近的感觉都没有，更何况那句话始终萦绕在李察德的脑海中，给他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老人原本以为男孩会有些拘谨，或者直接拒绝，却没料到他一点也不客套，老人微微一笑，神态越发祥和。

等到马车启程后，李察德掀开窗帘，最后看了一眼那栋高耸教堂。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远比亚眠公爵更像亲人的老人笑着问道，他的声音低沉而又迟缓。

李察德居然从老人的话语中感受到了温暖，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注视着那双深陷眼窝的深褐色眼眸轻声说道：“李察德。”

老人脸上顿时闪过一抹异色，惊讶自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略微思索后，他含有深意说道：“或许你的父母遇到过许珀耳”

“许珀耳？”李察德摇了摇头，他并没有从父亲口中听过这个名字。

老人解释道：“许珀耳是如今人族最负盛名的游吟诗人，这一生都在周游列国，行踪也飘忽不定，他最出名是那个特殊的癖好，从不主动创造作品，而是静待有缘人，再根据他们讲述的故事来量身独创作品。至于怎么个有缘法，谁也说不清楚，就连被选中的人都觉得莫名其妙。许珀耳流传出来的作品并不多，仅仅六部，这还是那些有缘人自己叙述后才被传播出来的。”

停顿了一下，老人似乎陷入了追忆当中，呢喃道：“而我在年轻之时恰巧遇到过这样一个人，他不肯说出名字，只是称自己是一名追求游吟诗人荣耀的年轻男性，当时他执意要为我创作一首诗歌。”

老人伸手摸了摸男孩的头，话语中充满感慨道：“李察德的月光Ⅱ梦之城的爱情故事。”

李察德摒住呼吸，身体轻轻颤抖，他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震惊，布罗克第一次提起母亲这个令他无比陌生的词语时，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交给了刚满十岁的自己，他有些不知所措并心怀期待的打开了信。

信以“致李察德，我最亲爱的儿子”开头，那纤细的字体透着股鹰隼的冷冽气质，让他不禁猜想母亲一定是位果断的女士。

“孩子，我首先想让你知道的是，你的母亲并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我坚信总有一天，我们会相遇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到那时我会带着玫瑰，亲口诉说对你的爱。”

果然，这干脆利落且没有任何感情流露的前篇印证了李察德的想法，接下来的篇幅内容大多是关于她的经历和与父亲相遇后度过的时光，最后又留给了他几句叮嘱。

“兰斯特公国是个开满玫瑰的小国家，我曾作为皇家图书管理员度过了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也是在那里遇到了你的父亲，那些年，他一直自责未对我做过浪漫的事情，其实不是这样的，记得有一次他想要给我写一封情书，却怎么也下不去笔，对于骑士来说，拿笔可比拿剑难多了，于是他偷偷去市集雇佣了一个落魄的游吟诗人，写了一首拗口的情书给我，哈，我才不会告诉他，一切都被我看在眼里，我清楚记得那个老者听到这荒诞要求后目瞪口呆的样子，以及你父亲用手挠挠头，一脸窘迫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李察德，你以后也要成为这样的男人，好吗？不论你如何贫苦或荣耀，都要心存一点纯真。”

“爱情是这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遇到你父亲后，我做过很多疯狂的事情，但是我不后悔。李察德，在你长大前，可别让某位小姐轻易的把心偷走哦！”

最后的结尾语是：“小李察德，我会在遥远的地方，与你灵魂相拥。”

李察德回过神来，那封情书的名字就是自己名字的出处，他低声呢喃道：“李察德的月光Ⅳ命运的命运。”

他回想起自己重生在这个世界上，命运给了他第二次人生的选择，李察德心中怅然道：”我未曾谋面的母亲啊，当你生下我时，为我挑选了什么样的命运？”

半夜时分，在一条小道上，车夫将马车安稳停在路边，亚眠公爵与老人一前一后走了下来，而李察德正在车厢内沉沉睡去，长时间的劳累让他需要充足的睡眠来恢复精神。

马夫从道路旁的林间捡起一些枯枝，升起篝火后就退到一边，担当起护卫的职责。

亚眠公爵与老人相对而坐，他看着这位相识多年的老友，之前在车厢内老友与李察德的谈话他可是一字不差的都听入耳中，于是好奇问道：“梦之城的爱情故事？老伙计，看来你加入教廷前也曾陷入过爱情的沼泽。”

教廷在上古时期就有一项极其严格的规定，凡是加入教廷的人员都必须终生禁欲，将全部身心都用来侍奉万能的主，而在第三十八代教皇所处的时代，战争不止，导致教徒数量急剧下降，为了弥补人员的不足，教皇颁布新的法令，使这项规定变得人性化。

法令将教徒分为黑白神品，黑神品教徒还是严格遵守禁欲标准，而白神品教徒则享有更多自主权，但前者可以成为教皇，后者却只能止步于主教。

老人毫不遮掩眼中的遗憾道：“那可是一个悲剧，错失彼此的爱情故事，总是无比迷人。”

亚眠公爵可能是驼背的关系，即使坐下来也要比老人矮一点，他边往火堆添加树枝边说道：“对于你我来说，爱就是灭顶之灾。”

老人差点笑出声来，这世界上很少有人能让他称之为朋友，而与眼前这位朋友的交谈总是无比愉悦，他盯着火焰，那双深褐色的眼睛倒映出跳跃的火光，老人迟疑了一下，他放低音量，字斟酌句地提出道：“不如让李察德当我的教子？”

亚眠公爵的手停留在半空中，他动作一顿，眉毛皱在一起问道：“因为那个故事？”

老人淡淡道：“这只是一部分原因，铁一般的宗教也需要新鲜血液，我有预感，这个孩子，会走得很远。”

亚眠公爵的目光穿过火堆上空颤动的热流，落在老人身上，低声说道：“宗教不是铁，它是个野兽，但已经死了。”

他们的眼神在此刻相交，随后相继陷入沉默。

一阵肆无忌惮的轰鸣声打破了夜晚的寂静，也将沉睡中的李察德吵醒，他在走出车厢后，便看到远处竟有数十位身着黑色盔甲的高大骑士策马狂奔而来。

这队宛若暗夜死神的骑士跨坐在强健彪悍的马背上，盔甲上刻有一朵正在怒放姿态的血色莲花，各各佩矛带剑，在夜色中闪烁森寒的锋芒。

李察德下意识的将呼吸放缓，目光一动不动的放在这群如小山一般魁梧的骑士身上，在神格世界，人族最顶尖的战斗团体永远是以骑士为首的骑士团。

“老伙计，到了该告别的时候了。”亚眠公爵将手中最后一根枯枝扔进火堆里，平静道。

戴着白帽的老人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朝还站在车厢上的李察德招了招手。等李察德走到他面前，这位从头到尾就没透露过姓名的老人伸手摸了摸李察德的脑袋，接着从脖子上摘下一条银白色十字项链，亲手挂在他的脖子上。

老人在暮色中画了一个圣洁三角形手势，柔声道：“愿主庇佑你，孩子。”

无所适从的李察德本该拒绝，但他一抬头，就从那双深褐色的眼眸中看到了不容拒绝，所以他只好躬身行礼，感谢老人的馈赠，虽然李察德与老人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他不否认的是，心里对老人很有好感。

站在一旁的亚眠公爵看到老友的举动后显得非常诧异，他的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