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瓣菊皇家骑士团 7、沾血的徽章

亚眠公爵从未跟李察德透露过最终的目的地，实际上自从这辆马车启程后，老者就一直闭目眼神，不闻不问，也从不跟他在言语上有任何地交流。

这段路途比李察德想象中的还要长得多，在马车持续行驶了大半个月后的一天傍晚，李察德终于透过车窗看到了一座雄伟的城市轮廓。

大概数分钟后，他们就来到了这座城市的正门前，就见两扇青铜色的古朴巨门完全敞开，两列士兵在侧守卫，李察德乘坐这辆有些寒酸的马车驶入城中，完全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拦和盘查。

这座城市的主干道非常宽敞，足够两到三个车辆并排前行，各类刻有华美家族勋章的名贵马车擦肩而过，李察德看得眼花缭乱，他震惊于这座城市的规模，以前他只会和布罗克在人口较少的城邦停留，很少见过在道路上如此熙熙攘攘的人们。

马车在绕过一座圆形广场后，缓慢行驶出主干道，向城市的东北方向移动，李察德发现马车拐入这个区域后，街道上的人数骤减，各家门前也都会有两名身穿盔甲的高大护卫左右把守。

最终，马车停留在一幢守卫森严的奢华建筑前，迎接他们的人屈指可数，就一位，满头银发管家模样的老者面露笑容，身体挺得笔直。

亚眠公爵走出车厢后，老管家立即上前搀扶，而当李察德出现后，这位一直笑咪咪的管家伸出右手，对才第一次见到的男孩弯腰躬身道：“欢迎回到德斐尔，李察德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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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察德站在落地镜前，仔细看着镜中穿着一身华贵长袍的自己。纯黑色的长发自然而然的披散下来，稍显稚嫩的面庞却很坚毅，眼神清澈，外加黑灰双色的长袍加持，给他增添了一点神秘且阴郁的气质。

都说人靠衣服马靠鞍，这身长袍就好像是按照李察德的身体尺寸量身定做出来的一样，非常合身，也很舒适。李察德翻开两侧袖口果然发现里面各绣有一个暗金色的S字样，他记得亚眠公爵的是绣在外面，这件衣服，恐怕价格会贵到一个让自己瞠目结舌的地步。

进入这座府邸后，李察德就被老管家带到这个大的离谱房间，他先是洗漱了一番，接着换上了早已备好的衣物。

“从现在起，我就是一名贵族子弟了？”李察德看着镜中有些陌生的自己，轻声道。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李察德的思绪，随后老管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李察德少爷，家主有请。”

跟随老管家走下三层螺旋楼梯，再穿过一片花园后，两人来到了一座独栋的古典建筑前，只见十几位体态魁梧，肌肉健硕的家族扈从骑士守在走廊两排，清一色漆黑重铠附身，就连脸庞都用面铠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庄重而肃杀。

老管家侧身恭敬道：“家主在里面等您。”

李察德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虽然他很不想承认，但在教堂内与亚眠公爵的第一次对话就给他心里种下了一颗为名恐惧的种子，并且随着与老者更深的接触，这种恐惧感也就越发深刻。

李察德心怀忐忑地敲了敲门。

“进来。”房间内传来一道极其沙哑的声音。

李察德推门而入，房间巨大，却只有一把椅子摆放在中心位置，大理石的地面上刻着一枚金色徽记，整个房间唯一的光源是来自椅子上方天花板的那扇圆形玻璃天窗，此时，一道柔和的月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穿过椅子点亮了地上那个复杂的图案。

由于光源并不充足，不能照射到房间内所有角落，李察德只能停留在椅子前方的阴影中，此时他正将目光放在房间左侧墙壁上，在那里，七幅巨幅肖像画高高挂起，画中之人的脸庞或傲慢，或深沉，阴冷，不一而足，唯独没有温和。

李察德收回视线，转头平静望着坐在椅子上的老者，冷漠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温度，和老者如出一辙。

与第一次见面不同，老人更换了一身更加华丽繁琐的修长白袍，胸前并没有像其他大贵族一样挂有一排排琳琅满目的勋章，而是简单佩戴一枚古朴沉甸的金黄色家族徽章，它也是地上缩小版的金色徽记，一朵精美的十三瓣菊花。

亚眠公爵靠在椅背上，没有丝毫废话，直接进入主题，那无比深沉的嗓音在空荡的房间回响：“李察德，我与布罗克约定，将庇护你九年，在此期间，你必须要为萨图恩做三件事。”

布罗克的影像在李察德脑中一闪而过，他干脆道：“好。”

抛开私人情感，李察德还是很喜欢老者一直以来表现出的直接，不论对父亲，还是他，毫不迟疑。从踏出那座教堂后他就清楚明白自身的处境，一切事情都由不得自己选择，只能被迫答应老者提出的所有要求，暗中积攒力量。

亚眠公爵接着道：“接下来提翁会带你熟悉府邸环境，除了这座凉厅外，其它地方你可以自由出入。”

李察德点了点头，提翁就是那位老管家，他再一次环视这座房间，正如名字一般，确实让人感受不到丝毫温度。

在椅子上始终保持一种坐姿的亚眠公爵从手中抛出一物，精准的扔到了李察德的脚下。

李察德弯腰从地上捡起那物，映入眼帘的是一枚象征根基的家族徽章，跟老者胸前佩戴的样式相同，可惜破损了三分之一，上面甚至还残留有乌黑血迹。

亚眠公爵浑浊的眼球突然间摄人心魄，冷冷道:“这是你父亲在萨图恩留下的唯一东西，希望将来你能还给他。”

老者的声音已经下降到一个刻薄的语调，令李察德浑身一震，就如刀锋一般声音直接切开了他的身体，刺破心脏，鲜血横流。

李察德十指紧扣，愤怒在双眸中沸腾起来，他死死盯着老者，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语气道：“我会的。”

亚眠公爵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不过，就在李察德走到门口，即将打开房门之时，一道不容抗拒的威严声音他从背后传来：“以后见到我，叫爷爷。”

李察德身体顿住了，他的面容不断扭曲，持续了一段时间，最后逐渐趋于平静，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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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图恩凉厅。

李察德走后，亚眠公爵佝偻的身躯依旧未离开那张椅子。没过多久，一道修长的身影从老者后方黑暗角落中走了出来。

这是一位非常英俊的青年，身着漆黑长袍，外罩一件雕花胸甲，修长的身材如标枪一般挺直，唯独那双凉薄的狭长眼眸太过锐利，让人望而生畏。

此时，青年眼神冰冷，望着亚眠公爵问道：“爷爷，您为什么要将父亲的踪迹透露给教廷？”

青年话语中透着一股死死压抑的愤怒，从李察德进入这个房间后他就一直隐藏在黑暗中，望着应该被自己称为弟弟的男孩，脑海中自然浮现出那个男人的影子，这种感觉就好像早就结痂的伤害突然被剧烈撕开，痛彻心扉，难以消退。

从不在李察德面前表达情绪的亚眠公爵，这次从他嘴里发出的声音完全是冷笑：“那不勒斯，我还以为你早就放下了呢。”

青年沉默了，他的目光暂时失去了焦点。原本那不勒斯也以为自己放下了，但是当知道父亲被教廷抓捕的那一刻，他陷入了复杂当中。

那不勒斯努力显得平静道：“父亲可以自生自灭，但是落在教廷手里可就只有一条路了。”

亚眠公爵讥讽道：“死路？那也比像狗一样四处躲藏强，萨图恩从不怯弱。”

那不勒斯再次沉默，这尖刻的话语萦绕在他耳边，久不退散。

老者抬头直视这个以沉着冷静著称的后代，开口道：“多瑙王国早已是强弩之末，支撑不了太久，夏默隆公约的五十年期限也即将到期，奢比都大帝一向雄心壮志，渴望有生之年能再一次重现人族第一强国的风貌，再加上教廷背后的推波助澜，蚕食多瑙，只是时间问题。”

突然，那不勒斯脸色巨变，想到了某种可能，豁然面向爷爷，不可思议道：“筹码。”

亚眠公爵眯了眯眼，有些欣慰道：“不错，就是筹码。”

老者继续说道：“筹码也分大小，如今的多瑙手中并没有让奢比都皇帝和教廷同时满意的筹码，你父亲只是教廷抛出的食饵，要想带领古老的帝国走出阴影，一个骑士团长还填不满那头野兽的胃口。”

亚眠公爵的语气毫无波动，哪怕牺牲的是他唯一的儿子。

那不勒斯身体颤抖了一下，仿佛脚下站立的并不是地面，而是冰层。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明白外界对爷爷的那句评价：“多瑙王国的亚眠根本就是头冷血残暴的老虎。”

亚眠公爵接着道：“那不勒斯，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青年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

亚眠公爵抬头望向墙壁上悬挂的巨大肖像画，最后呢喃道：“那把原初之火，怕是要重新燃烧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