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杀碑 第三章 三分天下

少夫人把月牙儿当作了燕公府的女儿，月牙儿的婚礼自当办得隆重些，至少要择个良辰吉日。

但燕三公子与少夫人没这么做，用他们的话来说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成亲！

丁尧傻了，一个流落江湖的落拓客只想在燕公府藏身，躲避追杀，没料到竟然成了燕家的女婿，而且这好事来得也快了一点，今晚就成亲。

如此好事怎能不让人开心，若是别人定能乐出鼻涕泡来。

可惜丁尧不是别人，丁尧就是丁尧，酒喝得再多也看得出这事有蹊跷。

月牙儿虽说不是国色天香，倒也算得上是貌美如花，又是二八年华怎能看上他这样一个蓬头垢面的江湖客，再加上“看上”这话是少夫人说的，并非月牙儿所言，这里面又有几分是真的？

疑问！

都是疑问！

没人去理丁尧的疑问，所有人都在为丁尧和月牙儿的婚事在忙。

厨子刷锅，瓦匠糊墙，木匠忙着做婚床，一时间整个燕公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燕三公子与少夫人更是乐得满脸带笑，仿佛成亲的是他们俩。

自古有钱就好办事，午时才定下的事，黄昏时分一切就已准备就绪，庭前大院里摆上了几十张桌子，坐满了江湖豪客。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推杯换盏猜拳行令好不热闹。

正房中，灯火通明。一张八仙桌上摆满美酒佳肴，燕三公子与少夫人坐在主位，作陪的是老管家燕禄与两位不知名的老者，此刻的丁尧与月牙儿正端着酒杯给燕三公子夫妻敬酒。

燕三公子与少夫人满面春风，似乎对月牙儿嫁给丁尧这件事万分满意，端着新郎新娘斟满的酒笑意溢出了眼角。

“慢着！”

正当燕氏夫妻酒杯近唇似喝未喝之时，一声炸雷般的喊声在门外响起，震得地都摇了三摇。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门口立着一位劲装打扮的粗豪汉子，身高马大长手长脚，一脸络腮胡子遮住了一张阔口。

燕三公子皱着眉头放下了酒杯，冲门外喊叫的粗豪汉子道：“洪老大，这是怎么了？今日我燕府嫁女儿，又什么招待不周之……”

没容燕三公子话说完，粗豪汉子洪老大开口打断了他：“三公子客气了，大伙儿到落鹰坡来都是奔着燕三公子来的……”

洪老大？

丁尧心里猛然闪出一个人来，猛鬼峡的老大洪闯，五十上下的年纪，一脸胡子，肯定是他，当年带领一帮人打家劫舍，听说被聂九洲追得上天入地，原来也躲入了燕公府。

这会儿洪老大嘴上说着手向身后比划一下，丁尧这才发现原来那些喝酒吃肉的豪客们此刻都涌到了洪老大身后，数百只眼睛紧盯着燕三公子与屋内几人。

“大家伙儿都在江湖上犯了点事儿，托三公子庇护活到了今天，这些年三公子待兄弟们亲如手足，对兄弟们照顾得无微不至，洪老大代众位兄弟谢过三公子……”

洪老大说着对着燕三公子弯腰一躬，身后也有人跟着行礼，但更多的人都抱着肩膀纹丝未动，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不屑。

丁尧看到此处似乎明白什么，心里泛起一丝担忧，扭头看向燕三公子，想看看他怎么来处置这件事这些人。

“洪老大客气了！”燕三公子的脸色也有些变了，声音微微发涩，他也看出今晚的事有点不对劲。

风吹过院子，牛油巨烛的火光被吹得摇了几摇，月牙儿的心也跟着晃了几晃，回头看主人，只见少夫人嘴角带着笑，似乎没有半点担心，难道少夫人她……

月牙儿不敢再想下去了，凝神听洪老大往下说。

“……三公子养了在下与兄弟们这么多年，兄弟们也知足了，只要三公子开口说一声，或许让燕管家跟大伙儿说一声，大伙儿也就自己散了，没必要……”

听到这里燕三公子似乎听明白了一些洪老大的意思，用手一指洪老大，喝道：“洪老大，有话敬请明说，我燕公府若是有人说过赶兄弟们走的话都是我燕三错了，你给我指出来是何人所说！”

“不用说，”一直理直气壮慷慨激昂的洪老大突然凄然一笑，“事儿都已做了，还用说吗？”

燕三公子心头一愣：“我做了什么？杀了屠半刀？”

听燕三公子提起屠半刀，又激起洪老大心头的怒火：“屠半刀，何止是屠半刀，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他们！”洪老大猛地一撤身闪在一旁，人后的人群也跟着闪到了一边，露出了院子里杯盘狼藉的桌子椅子和一地的骨头鱼刺，只是在院子的角落，朦朦胧胧的……

“嗷”地一声叫，出声的是往外迈了几步的老管家燕禄，这几步使他看清楚了院子角落里的物事。

尸体。

一地的尸体。

四十七具，四十七具尸体！

连云寨四十七人，屠半刀死后的第二天，他的四十七个兄弟也随他去了。

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

当初他们也许许过这样的愿，如今实现了，唯一遗憾的是屠半刀早走了一天。

“毒药！”燕禄挨个把尸体检查了一遍，完了阴沉着老脸道，“见血封喉的毒药，只怕一口酒就见了阎王，难怪他们都没有出声，是谁下的毒？”

燕禄瞪着鱼泡眼看着洪老大一帮人，想从这伙人中找出凶手。

“他！”

好多人同时喊出这个“他”字，几十只手同时指向了一个人，燕三公子。

燕三公子笑了，笑得有点惨，无论是谁在这个时候都不会笑得出来，家里死了人谁会笑得出，何况还不是只有一个人，而是四十七个人，那怕这些人跟他没一点关系，死在他家里总是很不吉利的。

所以燕三公子的笑有点惨，比哭还难看。

“各位，各位认为燕三有杀他们的理由吗？”

“有，”又是洪老大，洪老大上前一步大声说道，“就因为他，因为他来了……”

不用说洪老大口中所说的人就是丁尧，因为丁尧来了屠半刀才死的，所有的事都是因他而起。

“你燕三公子看他姓丁的是江湖七绝中人，一心巴结他，也是屠半刀屠兄弟不开眼，打上了他的主意……”

洪老大说着叹了口气，接着道：“屠半刀死了也就算了，毕竟是他暗算人再先，该死。再说月牙儿姑娘与他成了亲，他就是燕公府的乘龙快婿，连云寨的兄弟就更不能动他了，可惜呀！可惜……”

洪老大连说了几个可惜，用手一指燕三公子口气变得恶毒起来：“可惜你姓燕的怕他们会为屠半刀报仇，就先下了毒手，用毒药杀了他们！”

“你血口喷人！”不待燕三公子答话，月牙儿开口辩解道，“今晚燕公府的人吃的喝的都是同一口锅里做出来的饭菜，别人为何没事，为何偏偏死的是连云寨的人？”

洪老大阴沉地道：“那要问燕三公子，燕三公子请的是哪里的厨子，才能做出这种三分天下的奇毒饭菜！”

三分天下？

洪老大三分天下这句话一出，“哇”地一声院子里嘈杂一片，众人交头接耳议论了起来。

“原来这毒是三分天下呀，怪不得咱们吃了没事。”

“原来是唐家的毒药，不知来的是唐家的哪位高手？”

“死了、死了，活了这么多年没想到今天尝到了唐家的三分天下，幸好没吃到有毒的那一分，万幸万幸……”

丁尧的头又疼了，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他当然听说过唐家的三分天下，眼前这样的状况是跟传说中的三分天下有几分像，可这三分天下一直只是江湖传说，谁也没有见过，再说唐家远在川中，谁又能把他们请来，听说唐家杀人的价格是同行中最高的，杀死四十七个人要多少银子，只怕不是平常人出得起的。

“谁是唐家的人？”洪老大冲人群猛吼，眼瞪得铜铃一般，“有能耐出来让洪某看看你的毒药功夫。”

吼声在院子里回荡哪里有人回应，风吹动竹叶，“哗哗”的声音像死去冤魂的哭诉，让人毛骨悚然。

“洪老大，各位兄弟，”燕三公子冲人群一拱手，“各位怀疑是燕三雇凶杀死了连云寨的各位好汉，燕三不认罪，但燕三不推脱责任，连云寨四十七兄弟死在了燕公府，燕三定会把此事查个水落石出，那怕是我燕家人所为燕三也绝不姑息，燕三请各位给点时日，请各位在旁看着……”

“慢！”洪老大举手打断了燕三公子的话，“三公子，洪某今日代兄弟们向三公子告个别，感谢三公子这些年来的收留，俗话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今日就是兄弟们与三公子的分别之日，他日若能江湖再见，再把酒言欢！”

洪老大说完一挥手，带着一干人等走出了燕公府大门，临出门时回头盯了丁尧一眼，那一眼如刀一般扎在丁尧身上，丁尧明白，日后或许他会放过燕三公子，但绝不会放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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