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杀碑 第二章 丁尧娶亲

天阴沉。

闷。

乌云笼罩着整个枫桥镇，密不透风。

燕公府。

燕三公子的燕公府坐落在落鹰坡上，半山坡，离枫桥镇正好三十里。

起风了，山雨欲来风满楼，风很急，也很猛，吹起了燕三公子的袍袖，也吹动了丁尧的长眉。

是雨带来了风还是风助了雨势，雨已落，天地间万串雨珠串成了珠帘，落在地上混成一片浊流。

雨已下，风仍未停。

这会儿已不是雨带来的风，而是刀，刀风。

刀风激荡，从雨幕中划出一道缝隙，掠过燕三公子的头顶，直奔丁尧。

雷声未起，闪电先行，一道闪电照亮了丁尧瘦削的脸，也照亮了已到眉睫的刀锋。

刀是好刀，刀身窄长锋利，百炼精钢。看长度不比丁尧的刀短，看速度也不比丁尧的出手慢。

丁尧叹了口气，能有如此快出手的人江湖上不超过五人，能使得如此好刀的人不超过三人。

这样一个高手马上就会死在这里，死在自己的面前，想到这里丁尧惋惜得闭上了眼。

“当！”

一声轻响，来人的刀脱手飞出落到了院中，掩埋在雨水中。

人也飞起，直挺挺地摔倒在雨水里，血染红了院落。

丁尧睁开眼正看到燕三公子用一方干净的丝帕擦着手指，手指上有血，刺客的血，那石破天惊的一刀竟然抵不过这一指。

“漠北破风刀，刀长四尺五寸，柄长一尺四寸，可惜……可惜……”

燕三公子连说了几句可惜，脸上却依旧带着慵懒的笑，眼中没半点惋惜的意思。

“若在平时破风刀章五可有与丁兄一战之力？”

“有！三十招内我胜不了他！”

说完这句丁尧的心也凉了半截，破风刀章五一个照面死在了燕三公子的手里，自己如果与他交手会怎样？

风依旧在吹，雨溅入了亭中，燥热渐去慢慢的感觉到了冷。

丁尧病了，雨停后丁尧就病了，病得像醉酒一般卧床不起，燕三公子请来了郎中竟然看不出丁尧患了什么病。

“也许是醉了！”送走了郎中，燕三公子伫立在丁尧的床前喃喃自语，“月牙儿，吩咐屠半刀给弄碗醒酒汤。”

月牙儿。

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据说是跟着少夫人嫁到燕公府的，少夫人自然就是燕三公子的妻子，月牙儿当然就是少夫人的贴身丫鬟。

燕三公子竟然让妻子的贴身丫鬟来侍候丁尧，如此的朋友当真难得！

可惜这一切丁尧都不知道，闭着眼躺在床榻上，若不是还有呼吸与死人又有什么区别！

醒酒汤是屠半刀亲自送进来的，鲜鱼做成的醒酒汤，加上姜丝葛根粉，一碗汤炖了近半个时辰，连一向很有耐心的燕三公子都等急了，吩咐了一遍月牙儿后就回房歇息去了。

汤很鲜，金陵第一名厨屠半刀的厨艺果然名不虚传，更难得是屠半刀还是个热心肠，亲自喂丁尧喝下了醒酒汤，待丁尧喝下了最后一口才收拾了碗盏向月牙儿告退而去。

喝下醒酒汤后的丁尧依旧没醒，鼻息沉沉睡得天昏地暗，转眼已睡到了三更。

烛火已尽，烛泪滴完了最后一滴，屋面黑了，伸手不见五指。

门轻轻地推开了一道缝儿，有人来了，黑衣人，一个身着黑衣的人，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床榻上的丁尧，一步一步缓缓靠近。

“你要怎地？”

待黑衣人走到了榻前，布幔后闪出了月牙儿，黑暗中看不出表情，可能听出声音中冷，一种比冰还要冷的声音。

“你是想来看他有没有死吗？”

“我……”

黑衣人只说了个“我”字就打住了话头，嘴停了手却没停，黑暗中一道亮光闪起，只奔床上丁尧的咽喉。

来人是谁？为什么会对丁尧下此毒手？

月牙儿衣袖一抖“啪”地一声响，一道如长蛇似的鞭子脱手飞出，正卷在黑衣人的手腕上。

刀落地，人也被鞭子捆成了粽子。

“屠半刀？”

刀是半截的，屠半刀的刀就半截刀，切菜是这把刀，杀人也是这把刀！

“他跟你有仇？”

“没有。”

“那你为何杀他？”

“有人要他的命。”

“是谁要他的命。”

屠半刀不肯说，江湖上的杀手是守规矩的，命可以没有但绝不能泄露雇主。

“你不怕死？”

“不怕。”

“唉！”月牙儿幽幽地叹了口气，“屠大师可知道世界上有种叫销魂蜜的东西？”

屠大师，一个厨子被人称为大师自然有非常人的本事，比如见识。

屠半刀的见识就很广，至少知道销魂蜜，也知道销魂蜜的厉害。

“你……你竟然……竟然有……有销魂蜜！”

“是的，我也正好想找个人试试此物的功效。”

被捆成一团的屠半刀闻言忍不住瑟瑟发抖：“我……我说，那人……那人……那人不是你惹得起的……”

“有燕三公子在就没有我月牙儿惹不起的人！”

“嘿嘿嘿……”屠半刀突然不怕了，冷笑道，“你眼中还有燕三公子，你会坏了他……”

坏了什么？屠半刀没说出口，为什么没说完，因为他把这句话说了一半就发现自己的咽喉上多了一把刀，一把半截刀。

屠半刀的半截刀，死在自己的刀下还有什么可遗憾的，答案是没有，于是屠半刀就倒了下去，正倒在了丁尧的脚下。

“你……你杀了他！”

月牙儿有点着急，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握刀的丁尧。

“他不该死吗？”

“该！但不该这会儿死。”

月牙儿是怪丁尧出手急了点，看丁尧已经清醒了，收回了鞭子走出了门，走得急了没听到背后的丁尧说出的话。

“有些事还是不弄得太清楚的好……”

“醒酒汤里有毒？”

燕三公子很吃惊，但又不能不信丁尧的话，就算不信丁尧也得相信月牙儿，何况他也亲眼看到了死在丁尧房中的屠半刀。

“是的，开始他在醒酒汤中下了毒，后来怕毒药毒不死在下，又揣着刀溜进了我房中……”

“唉！”燕三公子叹了口气，“屠半刀跟了我八年，这八年来我的每一顿饭都是他做的，若是他想让我死……”

一个厨子是最有机会下毒的人，是人就要吃饭，若是厨子在饭菜里下点毒又有谁能防得住！

“当年金陵一战……”

燕三公子似是不愿提起那段往事，手端起酒碗手抖个不停，碗中酒洒了一地。

燕三公子年少成名惊才绝艳，加上祖上又是做大官的，在江湖中混得风生水起，人又重朋友讲义气，以至于江湖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闯祸端，找燕三。

据传燕公府这些年收留的亡命之徒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由此可见燕三公子的江湖地位。

“当年金陵一战，聂九洲伤退，给我留下了数十个孽障……”

丁尧听过燕三公子的故事，当年聂九洲追杀连云寨七十二狂徒，一路追到了金陵，恰好遇上了在金陵游山玩水的燕三公子。

年少轻狂的燕三公子意气风发，出手挡住了聂九洲，两人一场激战只打了三天三夜才分出输赢，聂九洲伤退归隐，燕三公子从此身边多了一群忘命之徒，这群人里就有屠半刀。

“他不该对我下手的。”

“是的，至少看在我的份上他不应该这样做。”

“他这是背叛了你。”

“所以你替我杀了他？”

“对。”

“如此以来你又惹上了麻烦，屠半刀的那些兄弟不会放过你的。”

一个不远千里来投入燕公府的人，本来想得到庇护，没想到又惹上了麻烦。

亡命之徒是不是讲道义的，他们欠燕三公子的情但不欠丁尧的，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也许此刻他们已经准备行动了。

风吹过院落，墙角的竹叶沙沙作响，如死去的亡魂在哭泣。

怎么办？

留，只有杀！

杀光连云寨余孽。

不能，再杀一人都是给燕三公子脸上抹黑。

他们也是燕公府的客人，燕三公子的客人不是谁说杀就能杀的，丁尧不能，没有人能！

退。

远走高飞。

也不能！

无情长枪，夺命短剑还有天地一尊佛的下场就是丁尧的归途。

喝干了一碗酒，丁尧痛苦地抱头伏在了桌子上。

谁能解脱他眼下的困境，燕三公子都不行又有谁能？

“我走！”

思索良久，丁尧下了决定，让他人为难的事丁尧不愿意做。

“你不能走！”

说这话的不是燕三公子，而是竹亭外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

眉目如画、婀娜多姿这样的词来形容一个美貌女子都是可以的，但不足以来形容此女子。

她衣裙不华丽，脸上没有脂粉，可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清雅绝尘，一种超脱凡尘的美！

“这是少夫人。”

月牙儿口中的少夫人自然就是燕三公子的妻子。

“丁大侠哪里也不要去，哪里也不能去！”

“为什么？”丁尧与燕三公子同声问道。

“因为月牙儿看上了丁大侠，成亲总是要在燕公府的，燕公府的女儿怎么能随夫婿流落江湖呢？”

风又吹过竹亭，吹动丁尧的长眉，却吹不去丁尧的迷惑，看不出悲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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