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惊了，落地就发动了禁法 第三章 请你去死

雨下不停，地上的大坑渐渐被雨水侵满。

躺在坑里的老铁匠已然奄奄一息，一只眼睁得老大，似乎对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无法理解。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女子这么年轻，却这么强。

他不明白为什么雪原里，还有人活着。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搞不懂。

女子捋了捋自己的头发，一副悠闲的模样，踱到老者身旁。

“你是错的。”女子绝美的面容上，平静而冷漠地再次开口说道。

听到这句话，垂死挣扎的老人突然回光返照般，用几近嘶哑的声音喊起来：“我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待到喊完，又不禁剧烈的咳嗽起来，多年征战留下的旧患，没了老人的压制，此刻全部爆发。

近乎黑色的血液，从老人嘴里吐出，看起来浓稠无比。

少年看着地上那些黑红色的液体，似乎想到什么。

一阵剧烈的咳嗽过后，老人竟开始癫狂的大笑起来，过了会儿又扯着被血水堵塞的喉咙冲女子大声吼道：“我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那明明就是一场赢不了的仗，明明所有人都会死，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还活着，凭什么，你们能活下来！”老人声嘶力竭的喊道，眼睛通红，青筋暴起：“十五年，十五年，圣殿那些老东西说的，只要我看着雪原，只要他们解开那场冰雪的真相，我就可以自由，十五年啊，你们知道我这十五年是怎么过的吗？！”

少年和女子沉默不语，天地间只能听到老人癫狂的吼叫，和雨滴打在青石板砖上的滴答声。

“你们是什么东西，你们是什么东西啊？！你们为什么能从那里出来啊，你们不是应该都死了吗？！”老人已然喊得接近嘶哑，表情似哭似笑，雨水打在他那张布满伤痕与皱纹的脸上，让他显得可怜至极。

“我们曾经是你的家人，现在来送你回家。”少年回答了他。

“家？”老人神色一晃，似乎想起什么，脸上滑过好几种不同的情绪，神色茫然。

老人缓缓抬起头，望向少年，眼神显得有些呆滞。

是的，他曾经有个家，但后来那个家保护不了他，所以他抛弃了那个家。

现在他的家人来了，来找他讲道理。

他讲不过对方。

因为他是有错在先。

“如果你还在山里，估计会是个身体挺硬朗的小老头，应该会挺招老太太喜欢，可惜，你只是个被兄长的死，吓破了胆的小鬼。”少年看着废墟里的老人，平静的开口。

“亲眼看见了死亡，所以不想死，所以才想变强，为了能活下去，甚至愿意向宿命的敌人投降。”少年平静的说着：“活下来，成为魔宗的火种与希望？”

“你就是想苟活下来罢了。”

“兄长的死，与你何干，只要你能活下来，就好了，不是吗？”

白石一语道破藏在老人心中多年的那个秘密。

老人闻言，猛然抬起头，一脸惊恐地看向少年，他不知道少年是怎么猜到的。

老人脑海中回想起那个被他深藏在心里无数年的画面，那个他一辈子都无法忘却的下午，也是这样的一个雨天，也是差不多的季节，他撞破陈旧的窗户翻出去，身后传来兄长的呼救，院子外站满了圣殿的士兵，一个红衣主教将手按在他头上，问他愿不愿意接受一个约定。

于是从那时起，很多事都不重要了，他只想活下去。

他回到他那熟悉的家，努力的练功，刻苦的学习，积极地接受老人们交给他的任务和挑战，努力提升着他在家里的地位，在旁人眼里，他是一个因为兄长的血仇而发奋图强的热血好男儿，是响当当的男子汉。

只有在四下无人的深夜里，他想起兄长临死前的眼神，红衣主教那宽大的手掌，还有那手里递过来的药丸。

他只是个可怜的孩子。

他出卖了自己的一切，只乞求能活下去。

“请你去死吧。”

女子居高临下，俯视着这个模样可怜的老头。

要死了吗？

是啊，终于可以不用再畏畏缩缩，摇尾乞怜般的活着，不用再担心身体里的那颗药丸什么时候会要了自己的命。

原来，这才是大道的终点，那些虚妄的恐惧与不安，在死亡真正到来时，显得那么苍白与无力。

老人脸上的神情不再茫然，而是逐渐变得安详，变得满足，眼神也不再浑浊，而是渐渐变得温柔，一派天真与向往。

我回家了，哥哥。

老人死了。

一颗生长于魔宗，被圣殿利用，安插在魔宗的棋子。

一个外表强悍勇武，内心常怀恐惧的魔宗叛将。

一条心怀期待，梦想有天不再被人轻易杀掉的丧家犬。

在一场细雨里结束了他可耻的一生。

“愿你得不到安息。”看见老人终于咽气，空空静静地看着老人的尸首，语气冷漠而平静。

“世恶道险，终究难逃。”白石叹了一口气。

“走吧，再淋下去，你会感冒的。”白石看了眼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塞进自己手里的纸伞，又看了眼正在雨里耍帅的空空，无奈的提醒到。

雨幕中，两人身影渐渐隐去，再无踪迹。

傍晚时分，风雨已歇，夕阳无限好。

客栈的掌柜正在无聊的打着哈哈，最近生意不太好。

“老板，来一条最新鲜的烤羊腿，要最新鲜的，再来两斤最新鲜的陈年老酒，刚酿好那种，再来条最鲜的鱼，刚钓起来那种，再要两碗饭。”

一道浮夸做作的声音响起。

一名少年和一名绝美的女子在夕阳下走进客栈。

正是白石与空空。

客栈掌柜看着两人一阵失神，似乎被夕阳晃了眼。

“麻溜的。”白石有点不耐烦的说道。

掌柜回过神来，连声抱歉，赶忙去后厨张罗饭菜。

白石与空空二人则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彼此都没有说话，大堂内很安静。

这种安静的气氛持续来好一会儿，直到白石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转头静静看着空空。

空空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讷讷抬起头，弱弱的发问道：“怎么了，少爷。”

白石脸色神秘，朝空空那边凑近来些，看了下四周，才压低声音悄悄问到：“第一次杀人的感觉，怎么样？”

空空显得有点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十分可爱的转动眼珠开始回想，好半晌才不确定的开口道：“感觉，好像还不错？！”

“还不错？”白石有点错愕。

空空又使劲想了想，神情好像变得确定了一些，过了会儿，重重的一点头，抱着十分确定的口吻说道：“嗯，很不错。”

白石看着空空脸色十分认真且十分确定的神情，不禁感觉有些无语。

“变态。”白石微微吐槽了一句。

“变态是什么，少爷？”空空瞪着大大的眼睛，好奇的问到。

“变形金刚的战斗形态。”白石懒得解释。

“少爷是在说你们那里的大道吗。”空空神色变得认真起来，一副准备上课记小笔记的模样。

能跟少爷开小灶的机会可不多。

白石看见空空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感觉有些囧，只能胡编道：“是个用来说人的词，如果以后，你碰上什么让你很欣赏的人，你就可以用这个词，来表示对他的欣赏。”

“哦～”空空恍然大悟，然后眼睛扑哧扑哧一闪一闪的看向白石，表情跃跃欲试。

“不准说！”白石严厉制止。

空空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失落至极。

不一会儿，菜便齐了。

“喝下这碗庆功酒，迈开大步向前迎风走。”白石高高举起酒杯，面带笑容，放声大喊。

空空吸了吸鼻，也跟着举起酒杯，笑靥盈盈。

“去死～”。

两人喊着小时候白石教过的异界祝酒词，一饮而尽。

这是庆功宴。

庆祝魔宗重现江湖。

庆祝魔宗叛徒伏诛。

庆祝空空学会杀人。

这是属于魔宗的庆功宴，而且在不久之后，这场庆功宴将会成为一场空前绝后的盛宴，而那些没有被邀请的人，只能像二人说的那样。

请他们去死。

时光流逝，酒足饭饱。

“吃饱了吗？”白石心满意足地用手绢擦着嘴，看向对面的空空，问到。

空空把手里的绢巾细心叠好，藏进袖袋，又细心地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裙，弄了弄刘海，待确认随身物品都收拾干净之后，才看向白石，脸色渐渐变得坚毅。

“嗯！”空空重重点头，语气坚定而决绝。

白石意识到好像有点不对，自己好像有什么事情忘了告诉空空。

“咻～”

一阵风吹过，大堂内已无空空身影。

只留下傻眼的白石，和依旧在无聊打着哈哈的掌柜。

夜已深，灯火昏沉，寂寞无人声。

一座古老恢弘的大殿内，一名身穿白袍的老者正在静思冥想。

大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同样身穿白袍的中年男子，匆匆步入殿内，扑通一声跪在老者身旁。

“前方来报，魔宗降将宋直，被人杀死于藏身之所，右小腿粉碎，左肋有一处拳印，内脏尽碎，脸部凹陷，随身武器惊雷锤上有数道清晰可见的抓痕。”中年男子沉声禀报：“经现场同僚初步判断，认为是魔功强者所为。”

白袍老者闻言，缓缓睁开双眼，眼中有万千星光流动，气势可怖，不怒自威。

“谁？”随着老者开口，似有万千道声音同时响起，但似乎又只有一个声音。

“据回报，那两位并未离开行宫。”中年下属似乎被老者的威势压得有点难受，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属下猜测，也许是那位。”

老者想起那个独臂的疯子，眉头微皱，过了会儿又否定的摇摇头：“他没时间。”

中年男子闻言一愣，突然想起殿里对那个男人的缉捕力度，不禁摇头一笑，也觉得不太可能。

一个在圣殿倾尽全力的追捕下，逃亡了十几年的男人，怎么会有时间和精力，在各方势力眼线最严密的地方，杀死一名曾经的魔宗强者，而且不留下任何痕迹，之后飘然而去？

纵使那人有通天只能，也做不到。

即使能做到，也不可能不惊动在那座小镇上驻守的各方侍奉。

更何况那人是个疯子，向来杀人之前都要先嚷嚷。

想明白之后，中年男子却更加迷惑。

“如果不是这三位，那天底之下还有谁会魔功？”中年男子困惑的轻声喃到。

“难道还有漏网之鱼？”男子自言自语道。

“雪原。”

不知何时，老者已从蒲团站起，负手而立，天窗外洒下的月光照映在老者身上，一股神圣而不可侵犯的意味油然而生。

中年男子闻言大骇。

如果是这样，那便是天大的消息。

老者望向天顶之外的星辰，眼睛眯成一条线，像一条危险的大河，其中隐隐约约有星光炸裂。

“不动。”许久之后，才响起老人淡漠的声音。

中年男子领命而去，大殿再次陷入平静。

夜已深，还有什么人，不肯熄灯。

空空还不肯熄灯。

特别是当她想起，刚刚在某个昏暗的巷子里，被少爷找到时的场景。

少爷提着个小灯笼，客栈掌柜提着个大灯笼，客栈厨子提着根大烟杆儿，小厮提着嗓子，远远的就在那喊着她的名字。

真是羞死人了。

少爷还跟那些外人有说有笑。

空空脸色通红，怎么都睡不着，真想从床上跳起来，冲进隔壁那间房，一顿拳法伺候。

哼，坏死了，竟然不提前告诉我，害我出糗。

空空气得不行，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禁回想起在山里的那些岁月，想起那时候山里的老爷爷老奶奶们，带着她和其他几个孩子，一起向还在摇篮里的少爷跪拜，一起念了一大堆很长很难懂的话，从那以后，自己和其他几个孩子便开始轮流照顾少爷。

那时候的少爷真可爱。

后来，少爷慢慢长大，开始学会说话，开始学会走路，开始跟着她们一起修行，然而无论生活还是修炼，少爷总是表现得与众不同，有时候少爷会说一些很怪的话，比如那时他经常没来由的说一句“雪，面”；有时少爷则会做一些很奇怪的事，比如将两片黑色的琉璃粘起来，架在鼻子上，然后在外面躺上一整天。

那时候的少爷也很可爱。

再后来，少爷的修为超过了山里所有的人，于是从那时候，少爷便成了我们所有人的老师，老人们领着我们一起跪拜磕头，从那之后我们就开始叫少爷「圣主」，不过背地里我们偶尔还是会习惯的叫少爷。

在少爷的指导下，大家都变得厉害起来，可惜无论多么厉害，大家都无法无法走出那片雪原，似乎有种禁忌，不让大家出去。

后来，少爷对我们说，总有一天，会带我们所有走出去。

少爷在说那句话的时候，好多老人都哭了。

那时候的少爷，最可爱。

美好的回忆，总能使人平静，空空的思绪，随着这些过往画面的浮现，渐渐变得平和，呼吸也渐渐变得均匀，困意开始如潮水般袭来。

忽然脑里又闪过一些关于灯笼、掌柜、小巷的画面。

月光照耀下的万物，都进入了梦乡。

只留一人，辗转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