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亲王 第二十五章：上巳日·关宴

日头升上来了，但栅足案上新换的烛火还未及熄灭。为了上巳日进士们的关宴，公主已乖坐着两个时辰，任由身后的宛宁给她上妆，摆弄头发。宛宁是竹心姑姑后来亲自挑选送来的人，她擅弄发髻，温婉可人，做事情总很合公主的心意。更重要的是，她孤身一人在宫中，再没有旁的什么亲人，与西宫的吴内侍乃是同乡。

韫今日盛装出行，所以亲自严选了服饰，让自己看起来清雅而不可冒犯。她肩披纱縠帔巾，上着缃色织锦上襦，下穿缬染月白长裙，身上还垂了襳褵。当宛宁要为她梳头时，她依旧是选了双丫髻。这本是她最爱的发髻，俏皮娇怪，也是顾阿郎最喜见的。宛宁动作麻利，却费时良久。韫在案前打开了光禄寺送来的竹简，将手腕搭在案边，查看宴会的流程。她想自己虽顶了个主理的名，但这宴会幸而由圣人下赐，一切细节都由光禄寺打理，自己只需过些礼节和场面话便是。不费力不说，光是圣人今年拨的四百贯宴会款子，省下来能有四分之一进自己的腰包。公主开源节流，要豢养死士，又要贿赂官员，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待此事毕了，她还想寻机包下皇陵的修建，赚取巨额差价，再补回到军饷里，赢取将心。

梳习罢了，公主便乘肩舆出了门，准备往神都苑走去，那里的杏园便是每一年的关宴所办之处。除了抬舆的两名内宦，公主身后还跟了安禾和宛宁在内的八名宫女，其中有两人还扶着那舆，以确保贵主无恙。她们年经俏丽，梳着三饼平云发髻，身穿朱绿相间的“十二破”小袖长裙，上直至胸部高处。裙子里面穿的五色丝织条纹袴，随着她们的步子扭动，一闪一现。春风微拂，韫在舆上的帔帛被刮了个尾巴出来，露在半空中，连带着身后宫女们的随风舞着的纱帛，远远望去，当是一副美画。

韫不禁宫女妆扮，给她们每人都赐了金条脱戴在手上，自己却很不很喜金饰。比起金光，她更窃喜玉饰，因为宝玉质朴，经磨才有光华。在一般金钗糜饰的簇拥下，她想先做那个能品脱胎玉质的人。韫知道，君子佩玉，虽不是佩了玉的皆能君子，一如读了圣书的就不做混事，但有个念愿在心，总是好的。就这样，她简单戴了个凤形玉钗，还有小金步摇，便乘着不着幂离，全无障蔽的肩舆出了门。走至长乐门时，她们遇上了正在等候的西苑吴公公，还有护卫公主的人。原来他是受皇夫派遣，前来盯着公主的。圣人此前以为公主挑选驸马为由，将今年的宴会给了公主来办，皇夫虽然表面不屑参加，实则还是怕公主勾搭上了什么意想不到的人物。索性太子还要读书，不能到处乱跑，他就派了升官的吴公公来，想从公主的表现和下人那打听出什么东西来。

韫看着眼前这位尚无好名的吴姓公公，已着了七品宦官的绿色圆领窄袖袍来见她。行了礼，那少年便对她一笑，然后跟在后面，继续往神都苑走去。公主行在宫外，尚有十几里的路程才能到神都苑。一路上围观的，亦或是同往开放御苑赏春去的普通官员百姓，远远都能看见宜城公主的浩浩仪仗，虽不比太子，但她是丰洲各国第一个直晃晃带着仪仗行在外头的公主。她饶有兴致的持着轻罗小扇，在卫士，侍臣和宫女的蔽风伞扇之间，臣民们都能清晰的看到粉黛倾城的公主，也正向他们微微笑着。

韫敢勇正派，不怕别人说她轻率失容，更不怕有人趁机刺杀。她要让百姓们看见她的脸，要让臣民知道，今时何以不同往日，女子大方出行，乃才是新的气象。她原以为母亲也会露面席上，却没想圣人以身体不适为由，将机会全予了自己。其实若稍微扭头上看，韫就能知道高大的应天门私处，圣人正站在朝西的凤楼子阙上，开了半扇窗户，遥遥远望着她，露出宽慰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