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微录 还珠卷 八十六、纸燕

跟随着沈隆来到一处风景优美、如世外桃源般的山谷后，秀儿马上喜欢上了这里。每日里临溪濯足、竹窗赏花、品茗敲棋、枕石垂钓，每日都过得充实而欢喜，银铃般的笑声，不时回荡在这山谷之中。沈隆看着她那欢快的模样，笑容便像碧潭的睡眠一样，总会荡漾出波波涟漪，久久不散。

只是小姑娘在这里虽然过得开心，但总是觉得心里有着一丝空白，似乎自己有什么事情要做，却在这如画的山谷里想不起来。

沈隆每每见她目露迷茫，眉头微蹙，便不着痕迹地拉着她去对弈或者斗草，或者是燃起一炉香，二人在草庐下斜倚着静静看书，过了一会儿之后，秀儿的眉头就渐渐舒展开来，重新变得快活起来。

就这样，日落月升，时光流转，倏然之间，就过了三日。

这一日清晨，秀儿像往常一样，做好了一桌早饭，两人吃完之后，小姑娘收拾了一下，便蹦蹦跳跳地走出草屋，前往小湖边去给那些锦鲤喂食去了。

望着小姑娘那俏丽的身影，沈隆的眼中满是笑意，他定定地站在檐下，盯着那水边的身影好一会儿，这才身形一动，向着山谷外面轻轻走去。

谷外一片老树横斜，毒辣辣的阳光晒在沾染了许多灰尘的叶片上，显得很是枯败干涸，沈隆斜眼向上，随意看了看，忽地轻轻张口，吐出了一口气。

此时正是夏日，阳光高照，天气正热，但沈隆的那口气却如数九隆冬之时的哈气一般，雾气腾腾，悠悠升空，在这山间慢慢扩散开来，遮住了不小的一方天地。

一时之间，像是有一场茫然大雾降临此地，水汽充沛，将附近树上的浮尘都润湿了，而后聚水成珠，慢慢冲刷了下来，林叶上露出难得的新绿。

随着水汽的充盈，这一方天地间的气温也降了许多，变得不再那么炽热。随之而来的，原本被晒息了声的鸣虫们，又开始欢快地吟唱起来，各类飞虫们在这难得的清凉中飞舞跳跃。

虫吟声声里，渐渐有飞鸟前来觅食，展翅交羽，迅捷地翻飞在这变淡了的雾气之中。

沈隆站在雾气之下，一双星眸紧紧盯着那不断飞入的禽鸟，愈发明亮起来，过了数息之后，他忽然开口一吸，那张看似不大的秀口竟似一个无底洞一般，唰的一下将那漫山的雾气，和飞入其中的燕子、黄鹂等飞羽一口吞下。

倏忽之间，山野无声，一切喧嚣尽去，又恢复了之前的蒸笼般的酷热，沈隆看了看那缓慢移动的太阳，打了个饱嗝。

小山古庙之中，几个人坐在木亭之中，贪享着一旁池水中的微凉水汽，手上不停，做着折纸。

小石台上，已经放满了密密麻麻的一层折纸，看那一个个的样子，很像是一只只振翅欲飞的小燕子。

显然已经叠纸叠的烦了的薇儿，放下手中的黄纸张，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对坐在一旁专心致志给这些小鸟儿点睛的无邪带着些许怨气道：

“还要叠多少啊?桌子都快放不下了，还要再叠吗？”

无邪手中握着朱砂笔，不住拿起台上的纸鸟，认认真真地在头部点上两点。笔尖触纸，立刻留下殷红两点，变幻成一双鸟目，看起来栩栩如生，像是要活过来一样。他头也不抬地对薇儿道：

“小七，你要耐得住性子啊。我用了梅花易算之法，实在是算不出沈隆隐匿之处，只好用这种笨法子来找寻他们了。在不知道找寻范围需要多大的情况下，咱们就多折一些纸燕吧，这样子才能更加保险啊。”

薇儿其实对这个道理心知肚明，只是小丫头天性跳脱，不喜欢久坐重复一件无聊的事情，便如此说说而已。一想到查找沈隆下落，解救秀儿这要紧事务，她还是耐下性子，老老实实地坐在原处，和众人一样，继续折纸燕。

小庙内无人来访，一片安静，只有松竹的摩挲声与折纸的沙沙声此起彼伏，更添幽静。

当众人判定那沈隆乃是蜃龙化名之时，之前的一些令众人心存疑惑的地方，终于变得通顺了。傀儡术虽说神奇灵异，但也未必就能蒙蔽这几位身负道行的人数日，当日二人偷偷赴三山岛，以玩偶为躯，变出秀儿形态，言谈举止毫无破绽，这几人谁都没有分辨出来真伪，直到那时日一长，它自动变回真身，这才让众人觉察到。

如此看来，还真的只有这大千世界中以蜃气行以假乱真闻名的蜃龙一族，才能令他们一直不查啊。

想必，秀儿口中所说的三山岛上诸事，也都是蜃龙用蜃气营造出来的幻境吧。夏郎中夫妇多半是已经遭遇了不测。他如此行事，到底所欲为何呢？

众人一番商议之后，依然是得不到任何头绪，于是只剩下了找到沈隆当面对质这一途径了。

薇儿提议，既然知道蜃龙最是喜食燕子，那便把附近方圆百里的燕子全部抓来，聚在一起，到时候沈隆找不到吃食，见此处燕子众多，自然便会前来觅食。这般粗暴作风听得法尘眉头一跳一跳，高声拦道：“阿弥陀佛，众生俱是性命，也不能为了救此一命，便伤彼无数性命啊。”

最后，商量来商量去，便决定了这纸燕以灵力催动，在这四野之内纷飞探查之法。

数百只点睛过后的纸燕，齐齐排列在无邪的面前，一阵微风涌过，这些纸燕的翅膀一阵扑簌颤抖，就像那些刚刚羽翼丰满的乳燕，急不可耐地拍打着自己的翅膀，想要第一次飞翔蓝天，投入那片宽广的蔚蓝怀抱。

无邪的眼中也升起了一丝期待，深情注视着这些纸燕，双手轻轻在它们的上方一划而过。

淡淡灵气如云如雾，氤氲而出，将这些纸燕覆盖住了。

众人齐齐屏息，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几声啁啾鸟鸣，忽然在这亭间响起，一阵扑啦啦展翅声后，一只只灵巧的小燕子从雾中窜了出来，在这小庙上空鸣叫盘旋，忽上忽下。

“哇，燕燕于飞，差池其羽啊。”小书生感慨了一句。

无邪看了看这些活过来后环绕翻飞的小燕子，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但眼神中却是有一份期许希翼之色。他忽地打了一声唿哨，那些燕子便像得到了什么号令一般，呼啦一下，四散开去，不过几息，便飞得不见踪影了。

“好了。”无邪回首四顾，微笑道，“继续干活，叠纸燕。”

“嗳……”木亭之内，一片叹声大作。

东海某处，琉璃一般清澈的海水深处，几只如巨龟一般的动物正在轮着巨锤，一下一下地砸着一挺有些弯曲了的银枪，每一砸，都漾起水波股股，向四周扩散开去。一条银龙，盘在不远处的一块大石之上，手托琥珀杯，懒懒地向那边看着，几只虾兵蟹将殷勤地给他斟着美酒。

银龙自然是敖流了。上一次前往桃花寨逼迫沈隆现身失败，冲毁了半个桃花寨不说，为了阻挡那山崩，自己拼尽全力之下，依然被那巨大的冲击力震受了内伤，银枪也被砸得有些变形了，而后又与随之赶来的无邪等人大战一场，更是令他伤上加伤，受挫而回。

不过这条海龙生性骄傲，几次三番的失败，令他无颜回赴龙宫，便在这海中某处蛰伏了起来，将养身体，并找了几个大力龟灵，帮他重新将银枪捶打修理一番。

此时的敖流神色郁郁，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淡绿色的仙酿。美酒入喉的快感，依然淹没不了内心深处的挫败感，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见得自家主子这副愁眉不展的样子，一个虾兵思忖再三，小心翼翼地说：“太子殿下，何不行各个击破之法？”

敖流手中的酒杯一停，猛地转头，盯住突然开口的虾兵：“哦？何谓各个击破？”

虾兵谄笑了一下，低低在敖流耳边耳语了一番。听着这小虾的话语，敖流硕大的龙目，越来越亮了。

（新书《裂天之途》于纵横中文网发布，欢迎大家多多前来捧场，谢谢大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