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府的路上,敏广志走在父母身旁,盯着地面一言不发,似有什么心事。可当二老问起来,他又是支支吾吾地一直说不出口。
“是不是和今天翟归清给你的那个稀奇物件有关啊?”
敏广志一顿,见得父亲的板着有怨气。他嬉笑着,挠挠头,露出自己好似被逼无奈的表情一样。
“这不是刚回来不久嘛,现在马上又要出门,一时间没想好怎么跟你们说。”
“你自己也知道不好意思啊!那你可知那东西是在哪造出来的?”
父亲一早就看穿了他的小九九,虽有抱怨,但也是恰到好处。敏广志被问住了,谁想到父亲会突然这么问他。
“咳咳,长安……你年轻,出去历练历练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更何况还是翟隆腾要求的。”
父亲清了清嗓音,显得有些正经。话音未落,敏广志两眼放光地看向一旁的母亲。她也只是欣慰地点头。
“多谢父亲!多谢母亲!”
临行前,二老站在府门处拉着儿子的手叮嘱许久。此番出行可不像先前,毕竟氏国那是邻国,路程不过短短一两天罢了,此番前去,那可是远方的长安。千言万语汇成最后一句话。
“万事小心。”
“儿子知道!”
敏广志淡笑了一笑,与敏怜一同翻身上马。
“怜儿,你要照顾好少爷啊!”
“好!夫人尽可放心!”
话音未落,二人已策马疾驰出去。敏广志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查清楚火铳的来龙去脉,仅此而已。所以这一路上他也没怎么耽搁。几日后,两人已行至关中与汉江的交界关卡——上洛。此处,距离长安已是不远了。
关卡前,排列着许多人,喧闹之声在山林间显得非常刺耳。
“少爷,这是发生了何事?”
“上去看看。”
两人站在队伍的后面,抬头看去,那队伍向前延伸出去数百米的距离,看不到尽头,前行的速度更是缓慢,半个时辰方才走出十米左右的距离罢了。
“少爷,明白了。要过这关卡要给三十文的过路费。”
“过路费?”
“这地方不是朝廷管辖的么?怎么过朝廷的关卡还要交钱?”
从小到大这么些年,敏广志只听说过关卡要核查身份,到今日还是头一回遇上要交过路费的。眼看时间不停流逝,可两人却依旧原地踏步,他实在是忍不了了,略带凶气地跑了上去。
关卡处,数十个守卫来回仔细地巡逻,两个眼睛炯炯有神地瞪着,就生怕是漏过一个人。敏广志正欲上前询问,一把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胸前,还不等他开口,拦路之人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
“插队,一人五十文。”
五十文钱,对稍稍富裕的人家来说,当然是不值一提,可对大多穷苦百姓来说,那那可是能做好几天的饭钱,现在过个路就要交这么些钱,自然很多人都是受不了的。
可受不了还能如何?
一旁排队的人群中,传来一阵吵闹声。
“我……我方才已经给过了,只不过出去拿了个东西,为什么还要再给啊……”
大爷声音中的害怕与恐惧很容易察觉,颤抖的身体无不透露着他的无奈。然话音未落,周围数个守卫纷纷持刀,面露凶光地迅速靠近了过去。
“看不懂字么?过一次,二十五文!”
“可……可是,我现在身边已经没钱了。”
“没钱?没钱好说啊!”
守卫二话不说就踹了一脚,大爷应面色痛苦地捂着腹部,应声倒地,像一条虫一样在地上抽搐着,满是泥泞的嘴里不停求饶着。可他越是这样,那些守卫越是凶狠。仅片刻,守卫将大爷包围了起来,起初还能听见哀嚎求饶的声音,到后面,只能够清楚地听到拳打脚踢的闷响,看到那些护卫脸上的愉悦。
敏广志眉头紧锁地看着,有些难受。一开始他也就想着,最多也就是不放行,但万万没想到,不过区区几十文钱,竟然是要做到这种地步。
“别打了,他的钱,我给!”
说着,敏广志连同他们两人的那份一同丢了过去。
“哟,这位公子是要见义勇为啊!”
守卫讥讽着上前,他的腰间挂着一块刻着“散”字印信。
“拿了钱,放人。”
“既然公子这么好心,不如也帮帮他们?”
他的脸色一下子阴沉,去到一旁,指着角落的表情很是猥琐。
“救!救!救救我!”
“求求你……”
“救救……”
角落里,捆绑着十多个人,他们破烂的衣物下露出皮开肉绽的身体,猩红的血水染红周遭的土地,泛起一阵恶臭,这些人苟延残喘着,不知是死是活。救他们,对敏广志来说不是问题。可他看向身后,冗长的队伍中,几乎每一个人对自己都投来了十分饥渴的目光。这一刻,他真的害怕了。
“少爷。”
敏怜似乎想要以武取胜,可眼下这里守卫众多,还有这么多的百姓,真的打起来且不论能不能赢,恐怕还会伤及无辜。看着摇头的敏广志,敏怜心中已经是明了,便退了下去。他抿着嘴唇,闭起了眼睛,听着周围接连不断的求救声,毅然决然地转过身去。不远处的身后,依旧响着重复的声音。
“过一次,二十五文!”
此刻,他头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无力。在离开经过那些守卫时,他发现了一个非常奇怪的现象。就是这些护卫身上的穿着和一般的兵士有着很大差别。
印象中,一般兵士身上穿着的大多都是由铁制成的甲胄,以此来保护四肢,减轻伤害。可此处的这些人,身上穿着的甲胄却都是用竹子制成的。一般来说,只有盗匪会穿这身,因为便宜、好携带,而且方便制作。可按理来说,盗匪们怎么可能将朝廷的关卡给控制住呢?那些守卫的印信为何不是朝廷的“族”字,而是一个陌生的“散”字?这些人到底是谁?
接二连三的问题浮现脑中,一时间弄得他有些焦躁。
几个百姓模样的人向他迎面走来,他也没有当回事情。然而正当他们接近之际,几个百姓突然停下脚步,二话不说就拦住了去路。
“请让我过去。”
敏广志尽量克制着情绪,想让自己平和些,身后敏怜的右手已经轻按在了剑柄之上。几个农民对此不以为然,话音刚落,便有一人手中高举着锄头,大叫着冲过来。敏怜倒也干脆,现在正愁一肚子火气没地方发泄呢。
面对着从高空劈落下的锄头,她双脚脚尖向前,一前一后站定,眼神余光锁定来势汹汹的锄头,待到接近之际,双腿猛然发力,身形迅速后撤,堪堪避过。没有击中,那人正打算继续发起攻势,准备一拔,却是拔不动,才发现敏怜轻盈地一跳,站在了锄身上。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伴随一阵清脆的拔剑声,冰凉的剑锋已轻抵他的脖颈处。另外几人见状,直接瘫坐在地上,惶恐地看着他们,两个眼球都快掉下来了似的,嘴巴里面支支吾吾,连话都讲不明白。
敏广志正眼都没看他们,并不想在此处浪费时间,催了崔敏怜,便离开了。又走了许久,敏广志看着一路的山川风景,心情总算放松了不少。
“快走!别磨蹭!快点!”
严厉的训斥声从远处传来。他的眉宇下意识地锁起,隐隐有些生气。可他定睛一看到眼前的场景时,脸上的愤怒一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空洞和呆滞。
一队人马缓慢行来,队伍两边是十几个持刀的兵士。一位雄壮的中年男人,在队伍的最前方策马领头,时不时看向身后,一脸的得意与自豪感。那是一群奴隶。
数根麻绳捆绑在马身周围,连接到奴隶的身上,看上去大概有二三十人。其中,以年轻人为主,但也不乏老弱妇孺掺杂在其中。最年长的,都已年过半百,最年幼的,身高堪堪到敏广志的腰间。每一个人衣不蔽体,面露饥黄之色,面容之上是肮脏不堪,凡是他们经过之处,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扑面而来。众人的双手皆相交置于身前,露出的肌体能清楚看到被勒红与殴打的痕迹,不少人的伤口还在渗血。他们走过的每一处路,都留下一道血脚印,砂砾石子渗入脚底破烂的皮肉,让他们的五官扭曲,每当麻绳被拉紧的,护卫便知道有人慢了步伐,二话不说就是一顿恶毒的抽打。可那些奴隶,却好似已经习以为常,也不求饶,也不反抗,凡是被打倒在地,除了呜咽两声,便默不作声地再度站起,麻木的前进。
看着他们的背影,敏广志若有所思,敏怜的表情要更加凝重,她知道若不是身旁的这个少年,恐怕自己也是这般下场,甚至还会更惨。
踌躇之际,一旁的大道上又是一队人数庞大的队伍。是一支军队。残破的带血军旗上面写着一个模糊的“族”字,是族朝的军队。敏广志去到道路的边角,等待通过。
军队行过他的身旁,在密集杂乱的脚步声中,他清楚地听到几个将军正满怀欣喜地商讨着军功的事情。残破的甲胄,身上的伤痕,带血的刀枪……都是这些兵士们浴血奋战的证明。但除了那些将军,身后兵士们却丝毫看不出任何开心的样子。他们的脸上皆疲惫之色,步伐异常的沉重而缓慢,几乎每一个人都是唉声叹气,累得走不动的,就被丢在了路边。没有问候的,没有收尸的,成了别人的垫脚石。
终于,世界安静了下来,道路上只剩下了两人。他们并未离开,驻足原地,停留了许久。
今年,敏广志年满二十岁,他的脑海中在一遍又一遍回放着短短的一天所看到,所听到的,像一幕幕没有编排的戏,荒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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