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摩江畔 九回 三个乞丐

月下寂静无声。夏日的夜晚，微风清凉，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乞丐抬头盯着夜空，他坐在寺庙前隆起的土堆上，神情轻松。凉风习习吹过，带起细细簌簌的声音。

这里的寺庙，不过是废墟一处，多年前就在战乱中焚烧殆尽，可谓是人走茶凉。微风吹过脱落的房梁，穿过漆黑的柱子打在年轻乞丐的脸上。

“不能再这样了……”

他呐呐自语着。看他的样貌，不论是任何人听到，恐怕都只觉着他在开玩笑，没把他当成个傻子已经是好的了。然而，他脸上的表情却是自出生以来，前所未有的认真。

这个年轻乞丐，虽然外貌邋遢，但他的履历严格说起来并不能算一个合格乞丐。他识字，读过书，也练过刀枪剑戟，就连舞蹈音律这些高雅的东西都略懂一些。年轻的时候他家境较为优越，但他与父亲不和，便离家出走了，想着自己身负一身本领，到哪里都是吃香的。

可是，眼下乃乱世，诸国离乱，很多人就连生计都没得指望，更别说施展拳脚了。他一没背景，二没人脉，空有实力却报国无门，辗转四处却接连碰壁。当然，若是降低要求参军，随便做个小兵自然可以谋生。但像他这般自视清高的年轻人，是宁死也不肯的。

久而久之，便成了这般模样，成了一个乞丐。

“我要爬上去！”

年轻人起身，看着远处城池的宫殿，眼神中充斥着渴望。

“切，你看看天？”

脚底下的男人笑了起来，打了个哈欠。

“怎么了？”

“现在是晚上，不适合做白日梦。”

土堆下，有两个人像狗一样侧躺着打盹，说话那人把周围的杂草笼络在身边，想要保留一些余温。另外一人则蜷缩在石头处，打着呼噜。这两人也都是落魄百姓，他们也算是萍水相逢。

三个人的相遇还要追溯到半个月前。那天，年轻人饿得虚脱，躺在路边的树根下，是这两个男人分了半个红薯给他，算是救了他一命。两个男人是同乡，也是年轻气盛，不甘平庸，一拍即合便离了家，三人碰上的时候，他们的境遇其实比年轻人好不到哪里去。

之后，三个人就走在了一块。因为当时年轻人对他们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两个男人虽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但他们的怀中却都小心翼翼地紧抱着一柄长剑。

“怎么就做梦了！”

年轻人看着远处，壮志满怀。

“切，自从我们跟了你，别说涌泉相报了，最后反倒成了叫花子。还说不是做梦？”

男人眼睛闭着，正眼都不看一眼年轻人。

“放心吧，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的。”

“太久？我现在只想有一碗冷饭吃吃就好。”

“你还当真是叫花子啊……”

“哎呦真新鲜诶，你不也是？”

年轻人只是笑着，没有回答。其实仔细一看，他的相貌标致的很。身材高大将近九尺，体态健硕，瘦长的脸配上饱满的前额，看上去很聪明，下颚微微前突，眼神中闪烁着希望，显得很机灵。

“好像有人来了！”

话音未落，两个男人迅速起身，年轻人也从土堆上跳了下来。仔细一听，果真在不远处听到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但循声望去，却不见任何人的身影。

“深更半夜在这里瞎逛，还不点火把，估计不是强盗就是贼啊！”

“那岂不是有东西可以吃了！”

男人的肚子咕咕响着，他的脸上闪现片刻喜悦之后，迅速镇定下来，另外一个男人双目紧盯前方，全程一言不发。期间，不远处的密林间人影骤现，冷峻的刀锋明晃晃地闪着幽光。

三人相视看了一眼，便是知道了对方的心思。密林中时不时传来嬉笑声，听着是越发接近。

“跟着。”

两个男人二话不说，蹲着身子跟了上去，年轻人则留在了后面。片刻后，他们就回来了。

“怎么样？有多少吃的和钱财？”

“不少，有了那些，别说吃穿了，以后半年的日子咱们都不用愁了。”

这种条件对此刻的他们来说是有着异常致命的吸引了。不管是活下去，还是要达成自己的愿望都需要资本，而那些盗匪的东西，就是送上门来的资本。一瞬间，三个人心中都已下定了决心。

借着夜色，他们潜入到了盗匪一旁的巨石，探出头查看着情况。对面有八个人，都站在破庙的庭院里，烧了一把很旺的篝火，上面架着一口大锅，煮着肉，他们正面色饥渴地等待着。盗匪中有一人肌肉健硕，胡子拉碴的，是个彪形大汉，看样子应是头头。男人看着他出神，好像自己是在哪里见过，但一时间却想不起来了。

紧接着，三个人稍稍商量了一下，便已有了决策。年轻正欲拔剑上前，却被男人给拦了下来。

“干嘛！？”

“你可别死啊！你还没给我们报恩呢！”

“哎呀，放心吧！死不了！”

当时的盗匪正捧着肉，大快朵颐着，那神情别说有多享受了，像是从出生开始就没吃过肉一般。当然，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存在。

恍惚间，长剑出鞘，幽寒的光芒在月色下显得更显冷寂，一个黑影看准落点，从高处跳下，站在了篝火之前。紧接着就一脚踢翻篝火，烟灰迅速将众人笼罩，伸手不见五指，根本看不清周围的情况。烟灰中传出一个令众人都十分陌生的声音。

“老大！”

“怎么了！是……”

话还未说完，只听“扑哧”一声，血灰弥漫。

“你！”

头头嘴里面刚蹦出一个字，带血的长剑已近至眼前，模糊的烟灰后是一张标致而蓬头垢面的面容。

下一秒，长剑就穿透了他的脑袋。与此同时，一旁的角落处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其中还夹杂着刀剑碰撞在一块的声音。

“大人，我们的人已经将此处包围！”

此话一出，其他盗匪无不慌了阵脚，连忙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还不快滚！”

年轻人怒斥一声，盗匪们便四散而逃离了去。庙宇内，只剩下了三人和一具尚有余温的尸体。

片刻后，年轻人还在清点的战利品，可那男人却盯着尸体，若有所思。

“你怎么了？”

“我知道了！我想起来了！”

“你知道什么了你！”

“这个人！这个人！这个人可是这段时间有名的盗匪啊！我就说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就在城里的告示栏那！”

年轻人沉默不语，眉头锁起，似乎心中已有打算。

“拿着他的人头，能换五十两的赏钱呢！”

男人显得异常兴奋，就连始终沉默不语的那人，他脸上也久违的展现出笑容。三个人在破庙里对付了一晚，第二天的大清早，他们就带着人头入了城，取了告示，果真是换来了五十两的银子。三个衣衫褴褛的人拿着五十两银子站在街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你们打算拿这些钱干什么？”

“当然是先好好吃一顿了！”

男人急不可耐的回答。另一人只是笑着打量手中的钱财，并不言语。而年轻人却依旧沉着脸。

“你们愿不愿意再信我一回。”

“你什么意思？”

“你们现在吃了掉这笔钱，这笔钱就没了。日后我们还是要为生计所烦恼。但如果你们给我，我会让这笔钱翻倍，不光如此，我们的人生也能因此翻倍。只要，你信我这一回。”

看着眼前信心满满的年轻人，男人显得有些犹豫，来回打量了手中的银两许久。沉默不言的那人没有什么犹豫，只是淡笑着便将钱财丢给了他。

“你说的啊，就信你这一回！”

说着，男人也将钱财给了过去。

后来，军营里面凭空多了三个名为翟散藤、敏岸治、朱之元的伍长。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间，翟散藤凭借能力，一路高升，在前国主离世之后，更坐上了大将军的位子。而敏岸治与朱之元，作为最早跟在他身边的人，自然而然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晋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