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济世 第三章 披着羊皮的狼

锦城在放粮施粥这段小插曲之后，又恢复了往日的寻常模样。方回依然每天坐在凉棚下看诊，喝着方氏送过来的茶水，结束后就回家享受天伦之乐，听小方济说着他每天结交的好朋友。

就这样过了几天，方回像往常一样结束了看诊，正打算回去见自己的妻儿。就在他快到家门口时，听到有人喊了一句：“先生，请等等。”

方回停下脚步，看向来人，那是一名长约八尺的男子，穿着一身玄色的束身衣，面无表情。方回微抬头看着对方，问道：“请问你有何事？”

男子依然面无表情，简单表明了来意：“我家主人想请先生到舍下看诊。”

方回虽然觉得对方很古怪，但身为大夫，各种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过，这点奇怪感觉自然也不会在他心里激起多大涟漪，他只知道他是来请自己去看诊的。于是他对男子说：“你且等一下，我进去跟家人说一声，就跟你去。”说完转身回去，片刻功夫就出来了，一点也没有让男子久等。

男子走在前方带路，方回心系病人的病情，遂开口问他：“请问阁下主人生病有什么症状，是一直以来有的还是突感的？”

“先生到了便知。”男子平淡地说着，连一丝余光都没有给方回。方回见对方没有要继续跟自己搭话的意思，只好不再开口，只是紧跟在其后走着，暗地里则开始细细打量该男子，这时候才发现那两把别在男子腰后的短刀，想来对方是个习武之人，难怪这么不喜欢说话。

大概穿过了两三条街，走了有一刻钟，男子领着方回来到一家名为“烟雨”的客栈。客栈里却没有看到一个人，连掌柜和小二都没有看到，真是奇怪。他们上到二楼，走到最角落的房间，房间门口有两个人守着。这两个人跟引路的人穿着一样，连面无表情都一模一样。

引路男子跟没看见守门的两人一样，敲了敲房门，没有任何感情地说：“主人，先生到了。”

“让他进来。”房间里传出一个虚弱得有些缥缈的声音，看来里边的人病得不轻，这也稍有些能理解这三个人的死人脸了。

引路人打开了房门，方回赶紧走了进去，刚一进去门就被重新关上了。房间里有点暗，方回朝着昏暗烛光的方向走去，这才看清倚靠坐在床上的人。此人看着跟自己年纪差不多，却给人一种行将就木的感觉。

方回见状，适才所有的奇异感觉都被抛到九霄云外了，只说了一句：“我先给你把把脉。”床上人没有说话，可能是没力气说话了，方回没等他回应就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开始把脉。

方回刚一搭上他的脉搏，眉头就紧皱起来。这一脉象真奇怪，脉搏跳动沉稳有力，只是跳动方向有点反复，就像有一股力量在强行逆转他的经脉，但又有另一股力量在极力阻止着。方回看向床上正用一双桃花眼打量着自己的男子，沉声问：“阁下此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男子收回打量的目光，做回想状，然后看着窗外的石榴树说：“那天的桃花开了满城，飘了满城，也落了一地，”说着男子的眼神变得有点阴狠，“就是那天，我得了此病。如今外面的石榴已红似火，算来那天是两月前的事了。”最后男子的眼神又恢复如初，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若无其事地看向方回。

“那天发生了什么吗？”方回接着问。

“那天我被人下毒了。”男子此刻有点无辜地看着方回，让人觉得下毒之人简直罪不可赦。“那是种剧毒，为了压制毒性，我用全身功力锁住了毒，不让它侵占我的身体。刚开始除了不能用内力，其它一切都还是跟寻常人一样。只是越到后面越感觉到自己的精气在一点点被抽离，时有时无，四肢慢慢变得无力，到如今已经不能随意行走了。”男子有点悲伤地看着自己不能动弹的双腿。

“中毒？”方回用右手轻轻捏着下巴，低着头呢喃道。但这中毒的脉象和症状他却是第一次遇见，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思索了片刻，才对男子说：“实在是方某不才，诊断不出阁下中的是什么毒，我这里有一药方，虽然不能解毒，不过能够把阁下被抽走的精气给补回来，跟常人一样行走做事，想来也能缓解阁下目前的症状。”

男子笑了笑说：“这已经足够了。”

方回取了纸笔，写下了药方。

“双刀。”床上男子喊了一声。

门被打开了，那名引路人走了进来。

“你拿着先生开的药方去抓药。”

“是，主人。”

方回将药方递给双刀，说：“你先去把药抓回来，我熬一遍给你看着，以后你就照我的方法依着熬药就行。”

双刀拿着药方离开了。

?“先生对待病人真是用心，还亲自给我熬药。”男子说着这话，却好像在想着其它事。

“虽然是人人适用的药方，但阁下症状特殊，我需要亲自确认药效方能放心。”方回坦诚地说。

静默了片刻，突然男子讳莫如深地问：“先生是否有个师妹，名叫花铃兰？”

方回猛地看向男子，眼里带着戒备。他和师妹拜师医圣千机子的事情并没有人知道，下山之前师傅在将两本医书分别传给他们的时候，还特意嘱咐他们不可轻易对别人提起拜师学医的事，那两本医书也只能传给医德高尚的人。起先方回不明白师傅的话，直到看了自己手上的那本无名医书，才深感师傅的良苦用心。此书若问世，必将引起世人为之争抢到头破血流，还是让它继续无名下去吧，便将它藏在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此时眼前这人提起师妹花铃兰，难道师妹发生了什么事？

方回心里千回百转，还是以不变应万变，反问他：“阁下为什么这么问？”

男子笑了笑，说：“我叫寒天桀，花铃兰其实是我的师傅，我跟她学了四年的医术。有次师傅因为心情太好喝多了点酒，醉了之后跟我提起过以前的一些事，因而我知道我还有位师伯叫方回。”

师妹居然收了徒弟，还跟他说了我的事情，想来是很信任他吧。方回稍稍放松了点，问：“原来你是师妹的徒弟，那铃兰师妹现在人在哪？她还好吗？”

寒天桀听了后，低垂着脸，神情颇为悲伤，哽咽着说：“师傅她，已经死了。”

“什么？师妹她……”方回惊得站了起来，被这条噩耗震得有点缓不过神，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实那天是师傅和我一起中了毒，我因为有一身功力相护，不至于丢了性命。但师傅的身体到底拼不过那剧毒，竟被夺去了性命。”男子看着震惊中的方回，继续说着。

那到底是什么毒，精通毒术的师妹竟然都未发觉它，下毒的人又是何方神圣，为何要对师妹用如此厉害的毒，难道是为了师妹手中那本无名医书？方回心里有千百个问题，却不知从何问起，他不知道他知道了多少。

方回就这样怔仲了许久，直到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双刀已经抓药回来了。方回只好敛了敛失魂的神色，有气无力地说：“寒师侄，我先去给你熬药。”

寒天桀看着方回有点失魂落魄的背影，阴恻恻地无声笑着，方回，我终于找到你了。

半时辰后，方回端着一碗药回来，神情依然有点悲伤，他走到寒天桀床前说：“寒师侄，我先喂你喝药。”

寒天桀很听话地喝了药，药很苦，但他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片刻后，他感觉到浑身充满了力气，慢慢抬起右手，又抬起左手，还有双腿，感觉到久违的双手双腿的存在感，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寒师侄，喝了此药需要先好好休息，今日我先回去好好查查师妹的事情，明日再来看你。”方回需要回去好好想想师妹花铃兰的事情，或许应该告诉师傅发生了什么。

“好，我让双刀护送你回去。”寒天桀吩咐了双刀，便在方回帮助下躺下休息了。

等方回离开后，寒天桀突然坐了起来，阴沉着道：“鬼影，准备好，去方家。”一个影子飞速地掠出了房间，悄无声息。

方回回到家中已是夜半时分，方氏坐在卧房的凳子上等着他，看见他一身疲惫地回来了，赶紧迎上去，担忧地问：“夫君，你怎么了，看着这么累？”

方氏不知方回曾经拜师学医的事情，亦不知他还有个师妹，方回也就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只是亲了亲她的额头，宽慰道：“我没事，夫人别担心，只是今天那位病人病情特殊，费了点心力。夜已经晚了，夫人赶紧去睡吧。”

“你不一起睡吗？”

“我还有点事，需要马上写一封信。”

“那我给你研磨吧。”

方回知道方氏担心自己，便点了点头，移坐在桌前展开纸张，开始想该怎么告诉师傅千机子师妹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