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偶时代 薄刃归来

第五十二章薄刃归来

水苑说的话，让我从嘴巴里都充盈了苦涩，我不愿意承认他是在想办法博取我的同情，即便我第一次感到坐在对面吃饭的他，一口一口细腻认真的进食，像一个弱小而无辜的生物，激起女人的母性。

我问他，有放弃成为族长的想法么？

他说没有，他说他的毕生，除了成为族长，再无其他的想法。

我问他为什么，他沉闷了好久，吃掉碗里最后一口米饭，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歪起嘴巴笑着说……

这个世界，在空獳神决定使用狴犴之术的瞬间，就不再是美好和完整的了。

第一世界，已经充满了不幸，每个孤独而阴冷的夜晚，我都会听到有不幸的亡灵在月光下唱着悲伤的歌，而更不幸的是，我在无意之中知道了一个真相。从那个时刻我就决定，我，要毁掉第一世界的一切，我，要成为这个世界这正的主宰者。

我抬头，看到他闪烁而明亮的眼神，流露出一个孤僻阴险的虫师，从未出现过的真情，而那真情里，又有了从未有过的威胁。

然后我笑着问他，你，什么时候……

你，什么时候连说谎都不会了。

然后他站起身来说，你，什么时候，连感知的能力都懒得用了。

水苑死了，被我用他父亲一直引以为傲的魂术钉死在薄刃的那片绿篱之上。

藤蔓从他的嘴里生长出来覆盖他的面孔，他说，寒如霜，你永远不应该知道任何真相。

为什么？我问他，但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

因为那样，我就不会死在你手上。

水苑的话如同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梦魇，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尸体消失在绿篱中，全身不断发抖。

空气开始因为我的恐惧而不断变换着，天空瞬间阴沉下来，阴云压的我难以透过气，鸱吻巨兽控制风雨的能力已经被我吸收，那是神之九术之一，也就是成为神子之前必须掌握的技能之一。

大雨突然落下来，砸在我的身上像石子一样疼，湿冷和疼痛开始在我身上蔓延——想成为神的野心，至少是在之前，我从未想过。

我走过去，抚摸着湿漉漉的绿篱树叶，就在水苑刚刚消失的地方，我看到那些蜷曲的枝蔓在雨水中旺盛的生长。

多么可爱而残忍的植物，它们可以在瞬间将你最为珍惜和最为恶心的东西，一并收走，毫不含糊。

雨仍不停。

我在回去的时候看到了一块漂浮在泥水之中的木板，只觉得很眼熟，直到快走回屋子时才想到那块是秋千的木板。

一切是那么熟悉。

偌大的大厅，阴郁而冷寂，就如同每一个伤感的雨天，雨水打在玻璃上，留下一条条透明的印子，如同从我身上留在地板上的印子一样压抑恐怖。

许多的门，许多的卧室，许多的灯，许多的楼梯。

许多破碎的灵……

冷从脚底开始像蛇一样缠绕住我的身体，渗透到了皮肤里，然后是血液，骨头，心脏。

突然，无数细小晶莹的水滴被莫名的力气控制了，然后在下一瞬间，全部离开了我的身体。

身体变得干燥，除了那蔓延全身的冷。

落地大钟突然敲响，在这寂静的大厅里，如同一声响雷。

我以为我很勇敢，我以为我无所不惧，我以为我是强者，我以为，我会成为神子。

但是那突然的一声响，吓的我一声惨叫，我跌坐在地上，听着心脏的剧烈搏击。

正午。

雨依旧在下，我感受不到饥饿，厨房的水池里还泡着昨晚水苑用过的餐具，水里面有几粒泡发的白米粒，有酝酿许久的透明水滴滴落下来，落在水池里，一个完美的圆圈，无数个完美的圆圈。

我想，不会有人会回来的，就像当初人虫傀儡出现的那样，许多人死了，许多人有了新的位置，许多高阶陷入了恐慌，却有更多的高阶在享受，在虎视眈眈。

我想九骨了。

我去仓库找来粗绳子，冒着雨跑回秃秃的樱花树林，把秋千绑好，而且升的很高很高。

我坐在上面，唤着风一下一下的晃着，落在我身上的雨水很快的被排斥掉了，没有潮湿，没有湿滑，只有冷。

漫无目的的看着视线不断升高然后徒然降落，可我不想离开，感觉只有在这里呆着才是顺着心意。

然后我突然发现那绿篱，一个奇怪的地方。

一个轮廓——一个门一样的轮廓。

天开始晴了，雨也小了许多，我从秋千下跳下来，脚下凭空起了一阵劲风，扶持着我稳稳的落在地上。

我没有来的及感叹，却马上有一股柔和却有力的风在我的后背出现，然后携带着我离开地面，朝着那绿篱迅速飞去。

那种风带给我的感觉，就像身后有了一对翅膀一样。

我可以感觉的到那丝丝柔和的冰凉陷入我的肩胛骨里，稀释掉透彻心脏的寒冷。

我到了那个入口，突然一阵心慌和激动。

自从薄刃离开，这片绿篱就一直沉寂着，是这个世界里的一片极普通的二界植物，但是现在，大有不同。

我看到那雨过天晴的湛蓝天空，那滴着晶莹水滴的绿色枝叶，那卷曲着的藤蔓，散发着木果的清香。

我感觉自己是只美丽的蜂鸟，盘旋在充满香气的花朵之上，我现在就是携带着风之翅膀，徘徊在充满魅力的绿篱旁。

我可以明显感觉出来作为虫师和魂师，我匮乏的身体上的饥饿，我知道绿篱通往的地方，有无数的虫和一个强壮的魂魄。

薄刃的名字和他的样貌突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然后我捕捉到了那个魂魄，一个个清晰的画面在眼前闪过。

木屋，巨大而杂乱的木屋里，坐着的安静的笑脸。

薄刃就在里面。

我突然激动起来，不仅仅是因为薄刃的归来，还有，一个魂术，魂师可以依靠名字和样貌定位一个灵魂的位置的魂术，我在不知不觉间竟掌握了。

于是我立刻趁着这感觉去寻找林蜀雪，并且在一瞬间捕捉到了他蹦跳着的心脏，那急速的鼓动声，是和我一样的紧张。

但是他的样貌并未在我的脑海里呈现出来魂术捕捉的感觉就消失了，或者说，是被生硬的屏蔽掉了。

那一瞬间很痛苦，就好像在空中漫游的身体一下子撞上了金属板，如果逃脱不了，就会被四周不断收缩的金属板挤死一样。

虽然很恐怖，但我我强迫着自己又尝试了一次，我总觉的不应该轻易的放弃，但我的执着并没有给我带来好的结果，相反，我的嘴巴里鼻子里充斥着金属的冷与酸涩，牙齿也被咬的生疼。

突然一阵恶心，口水变成金属的酸味，胃口开始翻腾，随之一股刺痛热，鲜血突然从我的口中喷出。

我看到有鲜红色的液体挂在嫩绿的藤蔓上，然后那绿色的生物在下个瞬间迅速枯萎蜷曲腐烂……

那一块块黑褐色的腐败，居然比刚刚滴落的鲜血，还要刺眼。

我蹲下身来，很愧疚的看着那些枯败的藤蔓，心里很痛很痛，那是狂喜后的重创，乐极而生悲。

藤蔓突然抖动起来，然后我看到一个身影从绿篱里走了出来，那是很慌张的步子。

我的身后起了一股劲风，是那对风之翅膀，将我带离地面，躲开一个莽撞的攻击。

是薄刃，还有一条巨大的，红头蜈蚣。

你是……寒如霜！薄刃浮在空中的我吓到了，连同那条红头蜈蚣都转着头看我。

寒如霜，你，你怎么会……

薄刃真的被吓到了，我可以感觉到，于是我立刻落下来，然后扑倒他的怀里，双腿夹住他的腰，像只树袋熊一样抱住他的脖子，紧紧的搂住他。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对他这样留恋，似乎是因为水月和九骨都不在了，突然出现了一个认识的人，心里忍不住的欢喜。

薄刃变得强了，从他那只红头蜈蚣的体型就可以看出来。

天空放晴，慢慢的，铺上了鲜红艳丽的晚霞。

回去的路上我问他为什么会那样匆忙的出现，他说是因为他发现净土的入口遭到了破坏。

然后他问我，关于绿篱的魅力，和那块净土，我的了解到底是多少。我告诉他，所有。

所以，那片净土其实就是我的身体的事情，你也已经知道了？

我点点头，说，我现在的感知能力，已经超过你了。

超过我？薄刃似笑非笑的问我。

嗯。

果然……我现在，对你，一点感知都没有。

我至今还没有遇到可以感知我的人，或者说……能感知到的，全部都死了。

什么意思？

就像你之前一直想证明的疑惑，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那些，都是真的，薄刃，你相信我么?

有人，死了么？

嗯。

是我们认识的人么？

是。

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离开的那天……你的许多话，都说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