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偶时代 灭族

第五十一章灭族

静静的神月镇，似乎只有我一个行走的人，感觉双腿已经变成两根木头，受着神经机械的牵引。

而我也渐渐的发现，最后连同行走的意识，也不是我掌控的了。

我把意识交给了那个灵魂，因为哭累了，走累了，不想再挣扎了。

这是从未有过的疲惫，如同这个世界再也不需要依恋，所有的人，因为一个真相，一个个的离我而去，渐行渐远。

我不知道我要寻找的答案到底是怎么样的答复，大家都是那样的难以置信的离开，就像在尘界一样服从生死。

他们全是可以反抗的，可是全都对死亡不屑一顾。

我沉浸在混沌之中，假装是在思考，甚至有些瞬间，感到人生的无望，我甚至产生了错觉，以为自己是在尘界。

不知道为何，神月镇给我的感觉，是那么的朴实而熟悉，空气，温度，稻田里虫子的叫声，爱上它，也只是瞬间的事。

后来我发现，可能是因为九骨在我身体里的缘故，但也许，是我真的累了。

我不知道琴秋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石宇航真的是我的母亲么，那让我失去记忆的意外事故是什么？七岁前的记忆，那些温暖的笑脸，又怎么解释？

难道，她一直深爱着的男子，林蜀雪，是我的父亲么？

琴秋的意思就是那样，但石宇航为什么要杀自己爱着的人呢？

石宇航……

我想不通。

不可能。

终于，熟悉的灯光出现在狭窄而寂寥的街道上，一个个路灯低着头，落寞的看自己投下橘黄色光影，远远的我看到，在那个二层楼的招待所亮着的灯下面立着的黑色人影，突然，全身的知觉都恢复了——好痛，好累，想要拥抱，想要哭泣。

水月……

我颤颤悠悠的向那黑影走过去，我可以想象水月温柔如母亲般的面孔，嘴角带着美好的弧度，对我暖暖的笑，冲淡一切疲惫。

越来越近，但我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因为我看到一张男人的脸脱去黑色的阴影，光亮托出他的轮廓。

然后我站在原地，愣愣的看着他。

又见面了。他朝我走过来，歪着嘴巴笑着说道。

你，还活着……

哦，不然谁过来接你。他说的若无其事，然后走过来，抱起勉强可以站立的我。

回家的路，漫长而陌生，我看到水苑微笑着的脸，以及他时刻泛着险恶的内心。

为什么，你会活下来。我问他。

有人死了么？他笑着问我。

是，有人死了。

谁呢？他问我，仍旧是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抿着嘴，做了很艰难的抉择，这是个没有死亡的世界，但因为我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只有我忘不了。

但如果我说出了那些死者，当事人又会怎么样呢？写有佐仁名字的纸条在第二天就莫名的消失了，那我现在，如果同着水苑说他的父亲死了，又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呢？

我突然紧张起来，明知道是禁忌却还是忍不住要触犯，然后我的手指和嘴唇开始发抖，我努力的掩饰自己的激动，小心的看了水苑一眼，当我看到他不再微笑的面孔时，我突然因为快速的心跳而开始干呕。

而那让我干呕的感觉，并不是因为我即将问的话，而是自内而外的强烈抵触。

就在我纠结到底要不要和水苑说水轩的事情时，水苑对我进行了感知，那是强烈的撕扯，如果感知不到对方，就会把自己的全部给予，那是虫师与虫师之间最肮脏的暗斗。

可那一切在还未开始就被我察觉到了，确切的说，是我的身体。

死的，是你的父亲，水轩。我用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对水苑说道。

哦，是么。他笑着回答我，用听笑话的样子。

你不信么？当然，在这个没有死亡的世界里……

嗯……水苑突然打断我的话然后接过来继续说……在没有死亡的世界里开这种丧心病狂的玩笑，这种事情似乎应该只有我可以做出来。

我的父亲，是青黛族的高阶，有着纯正的血统，我的母亲，也就是水月的母亲，同样是青黛族的高阶。

他若无其事的说出他的观点，坐在他身边的我却感到他内心的激荡，他还记得水轩，我感知到在他的脑海里还飘荡这水轩的模样。

所以，我现在也是纯正血统的人。他突然又补充道，只是那声音很小，像是在自言自语。

然后我立刻明白了他的真正想法。

如果说他之前说的话是怀念他的身世，他的父母，那么他最后的那句话就完全印证了他的阴谋。

从一开始，他的打算，就是将赤瞳族的水氏家族全部杀死。

也许我变成的魂鬼傀儡并不在他的计划之中，但是无论当时的我还是朱雀神琴秋，即便是在溃败中胜利，享受“渔翁之利”的水氏一族也绝对不能全身而退。

而当魂鬼傀儡出现后，完全是促进了水氏的毁灭，所以在水苑发现了我被抛出的透明灵魂后，不是急着逃脱，而是选择主动出击，因为这样才能给水氏带来更大的毁灭。

因为只有整个赤瞳族水氏消失，他才能成为血统纯正的人，他才能实现他的野心，他才有成为这个世界统治者的资本。

所以，现在整个青黛族的水氏，只剩下水苑一个，而在第一世界，一就是零。

赤瞳族的水氏消失了，现在整个第一世界，只有一个水氏家族，血统纯正的水氏家族。

然后我想到了身后没有背负倒立人的那个身影还有突然出现在神界的鸱吻巨兽，九骨。

九骨的出现绝对是为了保护我，那么，那个人呢？

还有那场突然而至的漫天风雪，九骨在离开前说过，那场大雪不是他制造的，所以那甜甜的如同奶油的大雪，难道不是为了救我而降下的么？

难道，是为了保护水苑？

是为水苑而来的雪，就如同为我而来的九骨？

那么，谁会保护水苑呢，谁能制造出漫天大雪呢？是谁呢？

血统纯正的人，才可以成为族长，是么？

车子突然驶离了公路，好在立刻又开了上来，然后我看到水苑额头上有一层细密的汗珠——他被吓到了。

车子停在了路边，我第一次看到，水苑面色惨白。

救你的人是谁？那个唯一一个身后没有背负倒立人的人，是谁？我立刻追问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水苑擦了额头上的汗水，他的话因为干涩的喉咙而有些沙哑。他的手摸着车钥匙，但因为颤抖没能拧开。

不，你认得他，我可以感知……

你给我闭嘴！他突然怒了，闭塞住一切想法。

而且，我认识他！我认识那个人对吗？

我说了你给我闭嘴！他的手突然卡住了我的脖子将我死死的按在玻璃上。

他是想真的杀了我，我听到眼睛里有血管破裂的声音，但我却在与他身体触碰的一瞬间感知到了无数快速闪动的画面。

他也感觉到了，立刻收回手。

我开始剧烈的咳嗽，有血从我的嘴里和鼻子里流出来，他把纸巾盒扔给我，然后立刻启动了车子开往队里。

仓皇而逃。

对不起。进了院子停车时他突然像我道歉。他从未向我低过头，但这次他却毫无做作。

你不用道歉。

我不会，活不过今晚吧。他苦笑道。

是。

水苑对死亡的敏感，甚至要高于我自己的灵魂，那种死神来临的阴冷之感是从我身体里散发出来的，是我身体里，那个灵魂散发出来的。

等我的灵魂发现那种死气沉沉时，水苑的脸色已经难看之极。

我想，我最后会知道那个帮助水苑的人是谁，因为那快速闪动的画面已经存进我的记忆里，只要我沉下心来，并且有足够的时间，我就可以看到在他心情难以平复的那一瞬间，出现在他脑海里的人，我要寻找的答案。

其实要杀他的，是那个灵魂，因为在我感知到他的瞬间他也感知到了我。

在我的身体即将因为窒息而走向死亡时，水苑感知到了，他感知到了那个强大的灵魂，那个隐匿在我身体里，低声嘶吼时刻准备攻击的鬣狗。

大厅，终于又是空荡荡的了，我离开一天左右多的时间，却如同过了好几年。

水月不在，丞掬不在。

鹭昇不在，九骨不在……

眼泪又要流出来，却被我强硬的忍了回去。

厨房里响起金属碰撞的声音，是水苑，他说他很饿很想吃晚餐。

看到他在厨房慌乱的身影，青涩的埋怨，突然感觉他的可怜。

可是，他活着，没有结果。

我为他做了最后一顿晚餐，他说你不会在里面下毒了吧。

我说没有，顶多会有点口水。

然后他一边吃一边苦笑，他说，自从他出生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女人亲自为他做过一顿热乎的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