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不灭匈奴何以为家 第四十一章 情归无奈

椒房殿是大汉皇后的居所。长孙公玄一路行来熟门熟路，这边的宫女们大多认识他，不时有人用过去的称谓热情招呼他：“小少爷回来啦！”

长孙公玄有点尴尬，虽然明知道她们中有些被送到过他的床上，但他差不多一个都叫不上名字，最多觉得眼熟罢了。宫中美女如云，他唯一能在脑海里常常想起的只有卫如。

重回故里，他才感到自己少不更事的荒唐。那时的他，居然还将一夜风流说给过卫如听，而卫如居然也很起劲地帮他评头品足。如今想来，他都觉得脸红。

经过一处沉寂的宫殿，他不由停住脚步。那是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从牙牙学语到英俊少年，这座宫殿记载着他成长的历程。

情不自禁走了进去。虽然空无一人，但一切陈设依然如旧，一点没有变！家具一尘不染，甚至书架上排列的竹简也完全是从前的样子，仿佛在安静地等候主人随时回来。

长孙公玄心潮起伏，眼眶发涩。自己远走边关，卫如出嫁，姨母身边想必冷清了不少，她留着过去的记忆，是不忍失去念想啊。

当他迈步走向卧室时，却忽然愣住了。连通书房和卧室的本是密密垂挂的一道彩色珠帘，如今，却像遭遇了什么，生生地从中间缺了、断了，这凌乱的残缺与满屋的井井有条比起来，是那样突兀。

卫后已在椒房殿等他。“北凌，姨母好久没和你聊聊了，过来尝尝我亲手煮的雪水茶。”

两人落座，长孙公玄感慨道：“多谢姨母，把我以前的东西都还留着，今天重见，倍感亲切。”

卫后笑道：“你总要回来的嘛，虽然有了自己的将军府，也不妨偶尔到我这里小住几日，老屋子收拾好了方便。卫如也是一样，虽然结了婚，也得常回娘家看看。”

卫后打量着他：“你还好吗？”

长孙公玄道：“我只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姨母召唤我才敢来。”

“不是在家生闷气难过吧？”卫后挑挑眉梢。

“哪有。”长孙公玄不以为然地笑笑，“我什么时候为女人拿不起放不下了。”

“那就好。”

长孙公玄怕她再追，想把话题岔开，突然想到刚才所见，心中奇怪，便问出来：“姨母，我房间里的帘子……怎么断了？”

卫后闻言略怔，神情有些不自然，片刻之后，才叹道：“告诉你也无妨罢。当初陛下有意为难你，也是想试试你的本事，才故意出了不伤一兵一卒拿到匈奴王爷人头的难题，谁料你并无胆怯策马而去，再没有回宫。此时卫如尚不知情，她苦等你不回，听到小太监传来你出走的消息，伤心晕倒，拽断了珠帘。”

见长孙公玄吃惊的脸色，卫后继续说道：“我索性全告诉你，你走之后，卫如一病不起，差点没了命。幸亏我日夜陪伴，她才算逐渐挺过来。”

长孙公玄实在没想到卫如会有这么大反应，呆愣在场。卫后瞧着他的样子，摇头叹息：“卫如这孩子，表面上刁蛮任性，其实心思很深，连我都难以摸透。不过她对你的情意，连太监宫女们也瞧得出，你……竟一点不知么？”

“我……”面对皇后的质问，长孙公玄艰涩地低下头去，喃喃道，“我……把卫如当亲妹妹，没……往其他方面想。”

但是……他怎么想其实不重要，陛下一道圣旨，不就把毫无感情的燕王之女赐婚给他了么！而皇后既然知道女儿的心思，这么多年，为何始终没有把卫如许配给自己？长孙公玄不由满腹疑惑。

卫后似乎看出了他的疑问，黯然地笑了笑：“北凌，你没有动男女之情，姨母是很欣慰的。卫如一个人苦闷就罢了，总好过两个孩子都苦。因为……”她顿了顿，终于狠狠心说出来，“因为陛下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娶卫如。”

“为什么？”长孙公玄惊愕非常。

卫后苦笑道：“北凌，你聪明过人，志向远大，深得陛下喜爱，他精心栽培你，正是期待你有朝一日成为国家栋梁。虽说举贤不避亲，但你毕竟是我的外甥，陛下将大权交给你，诸王难免会有议论，如果再将长公主嫁给你，外戚专权的渔轮就会甚嚣尘上。”

皇后的每个字敲打在长孙公玄的心上，有些事，竟一瞬间变得清晰起来。原来他一直误会了，陛下从来没有想将他栓在宫里，而是为了放飞他，十八年，他调教他的种种，都是耐心地在等待他成长！他以为摆脱了他的羁绊，却原来……是他精心的安排!

“北凌明白了……多谢姨母提点。”

“你心思灵巧，一点就透。”卫后道，“身为皇家的人，必须以国家利益至上。”

“姨母，我真的……不想伤害卫如。”他终于明白卫如为什么会恨他了。

“放心吧，卫如听了我的话，也是明白道理的，所以她病好了之后，就结婚了。”卫后宽慰他。

“那她……过得可好？”长孙公玄期待地问，她是他最亲的妹妹，他希望她幸福。

“应该不错吧。”卫后想了想，笑道，“我看小两口每次出现，卫如虽然傲气，但忠幸候甚是体贴。”

真的吗？为何太液池边，她满眼泪水？长孙公玄心里七上八下，总觉得哪里不对。

“唯一的遗憾，就是卫如还没让我抱上外孙。”卫后又笑道，指指他，“不过你有了孩子，我可以当姨婆了，也算不错。”

孩子……不知怎的，少年时的一幕忽然跳了出来，“卫如，你以后打算生几个孩子？”他和她一起玩斗草，他问。卫如刚才还笑着的脸蛋沉下来，“我不生。”“为什么？女人不都要生孩子的吗？”她转眼又笑得明媚起来，伸手揪他的腮帮子：“不如你多生几个，我来养好了！”

他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些？“北凌……”卫后打断了他的出神，“把卫如托付给你，原本我是最放心的，只可惜事与愿违。如今她嫁到宫外，而我身为皇后，不能随意出宫。从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是她兄长，帮我多关心她。”

“姨母，我会的。”

外面传来刘武朗朗的笑声。卫后和长孙公玄急忙起身迎驾。谁知，与刘武同来的，竟还有另外三个人，燕王刘选夫妻和长平翁主。

卫后愣了愣，今天的家宴，她并未邀请燕王。此时却不好多问。

长孙公玄一见燕王，想到千千的惨状，不由得怒火中烧。刘武瞥了他一眼，咳嗽一声：“今天都是自家人，谁也别给朕摆脸子。”

客人陆续到来。长孙公玄的生母、皇后姐姐携夫婿前来。北凌客气地向母亲行礼，面对母亲欢喜却克制的目光，他心中拂过一丝悲伤。一岁离别，他对母亲其实印象不深，后来就剩下了尊重。

二十多年，没有朝朝暮暮，父母的角色，亲近之情，早已被另外的人取代了。母亲，她是不是也抱怨过？是不是也曾经难过思念却无奈？是不是依然爱着她早年分离的长子？长孙公玄忽然觉得这次见到母亲，想得有些不同。是不是因为千千怀孕，自己将做父亲，所以心思竟柔软了？

最后来的是卫如夫妇。果然如皇后所言，丈夫挽扶着妻子，亦步亦趋，很是恩爱的样子。长孙公玄第一次见到忠幸侯曹参，曹参笑容可掬，非常客气。倒是卫如见到燕王，冷嘲了一句：“王爷举家前来，我表哥不是要吃亏嘛。”

“卫如，别乱说话。”刘武斥道，看看当事两人，“燕王和尉迟将军早已一笑泯恩怨，是不是呢？”

刘选立刻赔笑道：“当然，过去对尉迟将军纯属误会。”

长孙公玄勉强搭礼：“尊陛下教诲。”

落座时，卫如直接跳到长孙公玄身边坐下，笑眯眯道：“我还坐我的老位置。”曾经两小无猜，年年全家聚餐，他们总是坐在一起的。

“卫如，这么大人了，懂不懂规矩？”刘武沉了脸，不客气地命令她，“坐到你夫君身边去。”

卫如有点意外，不敢顶撞父亲，只好赌气地站起来，撅着嘴坐到曹参身旁。曹参满脸是宽厚的笑容，体贴地为她披上披肩。卫后暗暗嘉许地点了点头。

这时，刘武忽然指着芳华道：“长平翁主和北凌有婚约，坐到他身边去。”

刘选大惊：“陛下……”

“怎么，朕的圣旨失效了吗？”刘武目光微冷。

“陛下，尚未成婚，不方便吧。”长孙公玄审时度势，抛了个软钉子。见到刘选家三人，他心里暗知不妙，于是求助地看向皇后。

于是卫后道：“陛下，芳华还没出阁呢，姑娘家害羞，使不得。”卫皇后原本不甚满意长平，女谍的事情一闹，她巴不得就此借坡下驴，亲事作罢。所以这几句话特意强调未有婚姻的事实。

听到父亲的安排，本来就不开心的卫如脸上更加阴云密布，此时见母亲表态，立刻帮腔附和：“母后说的是，表哥又没娶她，就是没名没分。”

刘夫人心中暗喜，急忙乘势道：“是呀，小女没见过世面，还是坐在我身边吧。”

刘武听着堂前每个人的话，呵呵一笑，招招手，“芳华，到朕这里来。”

芳华怯怯地起身走到刘武身边，刘武道：“你不用怕，朕替你做主。他们说什么你不用管，你想坐在哪里？”

芳华心跳如鼓，她还是被封翁主时见过皇帝，如今近距离相对，君主的威严令她紧张。这是属于她的机会，如果说她曾经错过了一次，那么，这个机会不能再错过了。

深呼吸镇定了一下，芳华微笑地抬起头来：“陛下金口玉言，就算刀山火海我也无惧，何况只是吃顿饭呢。陛下让我坐我就坐，不让我坐，我立刻离开。”

在众人瞠目中，芳华大大方方坐在了长孙公玄身边。刘武抚掌大笑：“好，还是这孩子懂事啊！不愧是朕封的翁主！”

刘选暗暗发急，小萱没死，终究是个变数，长孙公玄对他的怀疑并未打消。开弓没有回头箭，自己对皇位志在必得，迟早与长孙公玄之间要拼个鱼死网破。芳华真是添乱！

陌生的香气萦绕身边，长孙公玄顿生厌恶，倏然握紧酒杯。看到芳华环佩叮当，再想到千衣铁链锁身绝望认罪，心头泛起的唯有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