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哭哭啼啼跑进来的长平翁主,屋里四个男人面面相觑。还是王轩反应快点,伸臂拦住她,做出轻松的笑容:“翁主稍安勿躁,将军只是小恙,乌维殿下是最好的大夫,您无需多虑。”
“小恙为什么不让我进去?”长平不信,“夫君病了,理应由我来服侍。你让开!”
“翁主的心情可以理解,”乌维想了想,上前劝道,“将军患的虽然是小恙,不过这病有传染性,翁主千金之体本就娇弱,怎能和将军相比,万一染上,对您可就不是小恙了,我等承担不起呀。还是请翁主回去休息,我会派人及时向您通报消息的。”
门帘轻响,只见又一个女子端着汤药进来,却是千衣。长平见了她,顿时不依了,“你们不让我进去,她却可以?”
乌维接过千衣手里的汤药,不容置疑地说:“宁姑娘只是帮我配药,她也不能进去。除了我,任何人都不允许靠近将军。”
长平这才不敢争辩了。几个人眼看着乌维端着药进了卧室,搓着手干着急。等到乌维再出来,一个个急忙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将军好点没有?烧可退了?”
乌维苦笑道:“你们太心急了,病去如抽丝啊。”
“那明日还能行军否?”何破虏问出最现实的问题。
乌维思考了一会儿,方道:“这些小地方,比不上长安的休养条件,将军身体允许的话,还是走几天看看。”
大家议论了一番,也没有什么更多的办法,只好先各自回去了。千衣帮着乌维在房间周围熏炙草药消毒,眼圈红红的,一直默默无言。到了晚上,乌维劝她回去睡觉,她却在前厅长椅上铺了条褥子,“在军营里我也是这样陪着他的,习惯了。”
第二天,当乌维从长孙公玄卧室里出来,却显得心事重重。千衣看到他的脸色,心沉了下去,“一夜过去,他的烧没退?”
乌维困惑地摇摇头,“夜里退了一些,早晨却烧得更高了。”
反复高烧,说明药下去没效果!“可是,我们明明按照之前治疗黑热病的方子来的,怎么会这样?”千衣急了。
“我也不知道,或许……黑热病的病菌发生了变异……”乌维不确定地皱着眉头。
“可是,你一定要救救他……”千衣不禁哭出来。
“别急,别急,我……再想想法子。”
乌维苦思冥想,又将药方调整了几味,吩咐千衣去熬制。
营中的将官,都看到千衣顶着黑眼圈,一刻不停地忙碌,憔悴的脸色无法掩盖她的疲惫与焦虑,遇到人问时,她才强笑:“将军已经好多了。”大家看她的样子,都不忍再打听了。
本来想继续行军,可是看起来将军的病全无起色,乌维慎重考虑,还是原地休养对病人更好。就这样,汉军停止了返程,等待尉迟将军病体康复。
何破虏和巴扎尔相对长吁短叹。“你说将军病得是不是蹊跷?他从十八岁就出征胡地,一大半日子是在草原过的,从来没有染上什么病。”何破虏越想越不解。
“这种黑热病就像魔鬼一样,草原上人人惧怕,完全无法预料谁会遇上。”巴扎尔叹道。
“十万大军,也没见谁得这病,怎么偏偏会是将军?他习武多年身体强健,又年轻,要我说都趴下了也轮不到他啊。”何破虏依旧纳闷。
“也许因为这次出征时间长,将军操劳战事,身体消耗大,才被魔鬼钻了空子。”巴扎尔道。
“会不会不是生病,有其他问题?到现在我没见到将军,总觉得不踏实。”何破虏猜测道。
“如果将军不是病得无法下床,无论哪种情况,他肯定会见我们的。”巴扎尔道。
“我是说,会不会将军被人陷害……被控制了?”何破虏压低了声音,“那个王轩,原本是我们弟兄,后来投靠了燕王,谁知道他会不会对老大不利呀?”
巴扎尔对他这个猜测断然否决,“不可能,我不熟悉王轩,但我绝对相信乌维王子的人品,他是草原上最好的医生,他不会说谎,他更不会伙同别人陷害尉迟将军的。更何况,以尉迟将军的本事,又怎么会被别人控制而不敢发声呢?”
想想是这道理,何破虏无法反驳,只得愁眉苦脸地叹气。巴扎尔给他打气,“没有人比乌维更有对付黑热病的经验了,眼下只有靠他,他一定能治好将军的。”
然而事与愿违,又过了两天,不仅没有任何好消息,而且从乌维越来越凝重的脸色上,所有人都意会到将军病得更重了。
“我们……应该向陛下如实报告了……”终于,乌维艰难地说出这句话。
“什么意思?莫非将军……好不了?”王轩吃惊地问。
“殿下的意思恐怕是……”巴扎尔吓白了脸,颓然地坐下,“我们要准备后事了。”
啊?何破虏大惊失色,一把揪住乌维,“我不相信,好好一个人,怎么会说不行就不行了?”
“我已经尽力了,所有能试的方法都试过了……”乌维痛苦地低下头。
“让我进去看看他,我不信……”何破虏情绪激动,就要往里闯,乌维拼命拦阻,两人撕扯起来。
“不要闹了!”巴扎尔和王轩冲上去将何破虏强行拉开,“听大夫的!你不懂医,不懂防护,你是要不顾后果把全军都染上吗?”
“哇……”长平翁主掩面放声痛哭,“我的夫君……”
众人又急忙来劝她,乱作一团。
是夜,一封“尉迟将军染上黑热病,来日无多”的奏折快马送往长安。
夜深人静,昏暗的火烛映照着青石台阶,一个纤瘦的女子独坐在那里,乌维临窗望去,不由悄悄叹息。
“千衣……”他默默走到她身旁,陪他坐下。他可以清楚地看见她的侧颜,凹陷的眼眶和肆意横流的泪水让他的心为之一颤。
“那些药下去,怎么会一点不见效呢?”她没有看他,只是喃喃地重复着,眼神空泛地望向远方。
他该说不要失去信心,还有希望?可是又明知不能说,他该说自己实在没办法了?可是他怎么说得出口,乌维内心挣扎着,竟只能低声羞愧地嗫嚅道:“对不起……”
千衣的长睫抖动,紧咬着唇半晌,忍痛安慰他:“医者父母心,却不是万能的神,你不要自责。”说完这句话,终究忍不住内心崩溃的情绪,哽咽了半句,“或许一切都是命……”
“千衣……”乌维无助地握住她的手,似乎想传递给她某种力量。
“乌维,我想求你一件事。”突然,千衣抬起头来。
“嗯?”
“我清楚黑热病的危险,但我是他的妻子,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那儿。让我进去照顾他好吗?如果真的治不好,应该由我陪他到最后。”她语声出奇地冷静。
“不行啊……万一你再染上……我是大夫,我不能违反医疗原则。”乌维很为难。
“夫妻本该生死与共,这是我的原则!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要进去!”千衣十分坚决。
乌维犹豫了一会儿,“好吧,我先去看看他的病情,如果你实在要进去,我得准备一下,帮你做好防护,我必须如此。”
被遮挡如密室般的房间里,要通过三重门才会到达最里面的卧室。从第一道门开始,除了乌维,就再也没有一个人能越界了。乌维关上最后一道门,疾步走向亮着灯的帷帐。
男人正倚靠着床头看书,乌维劈手夺下他的竹简,眼睛红红地瞪着他,“长孙公玄,我受不了这么下去了!”
“怎么了?”
“你骗别人我管不了,可你这样折磨宁千衣算什么事儿!”乌维气咻咻道,“你自己出去看看她的样子,我没办法面对她!”
“我知道,我能想象……”长孙公玄痛苦地垂下眼帘。
“那你还瞒着她?让她为你伤心至死吗?她是你最爱的女人,你怎么舍得?”乌维简直匪夷所思。
“正因为所有人都清楚她对我的重要性,我才必须瞒着她。”长孙公玄叹了口气,“乌维,你了解千衣,她心地善良,并不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这一路,除了明处的长平翁主,暗处不知有多少燕王的探子,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必须没有破绽。千衣是最重要的一环,只有她真实的悲伤,才能取信于长平,取信于那些探子,取信于燕王,还有……陛下。”
“你这苦肉计,真够狠的!”乌维不满地斜睨他。
“这样瞒着她,是对不起她,可唯有如此,此番冒险的金蝉脱壳才有可能成功。事成之后,我再请求她的原谅吧。”
“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你非要金蝉脱壳这一招?”
“如果说,前半生我的理想是平定匈奴,报答陛下皇后的养育之情,那么后半生,远离权力争斗,陪着自己的女人自由自在,才是我要的生活。”长孙公玄淡淡地笑道。
乌维足足看了他好一阵子,才眯着眼咬着牙,问到他脸上来:“长孙公玄,你把我的后半生毁了,自己的后半生倒规划的不错?”
“别这么小气,”长孙公玄笑嘻嘻拍拍他的膀子,“有人打天下,不得有人守天下?我是粗人,只会打打杀杀,你是做细活的,适合长远。分工不同,各尽所能嘛。”
乌维气得打掉他的手,“我现在觉得,胭脂和你……你们俩才是一条道上的。”
胭脂……她离去前的回眸仿佛又浮现在眼前,长孙公玄不禁若有所思。
“哼,是不是被我说中了?这恶毒的主意莫非是胭脂出的?”乌维看到他的表情,追问道。
“你想哪去了,胭脂就跟我说了一句话。”
“什么?”
“留个念想,不如你以后见了她,自己问她。”长孙公玄闪闪眼睛。
“她走了,我大概再也见不到她了。”乌维颓丧地摇头。
“等我自由了,我帮你找。”长孙公玄仗义地表示。
“切!先别糊弄我,说眼前吧,外面你的女人坚决要进来,怎么办?”
长孙公玄仰靠在床柱上,眼中有着深深的不忍,终强压了下去,低声道:“黑热病的病程差不多了,准备后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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