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不灭匈奴何以为家 第八十五章、亲兵

缓缓流下的沙漏提示时近子夜。长孙公玄合上卷宗，拿着蜡烛起身离开案桌。帘子后，那少年占据了半张床榻，睡得正香。

他站着看了她一会儿，不忍心叫醒她，想想还是自己在前厅和衣凑合一夜吧。他正要转身，忽听得床上一声细细的梦呓：“北凌……”

他愣住了，北凌？宁凡总是毕恭毕敬地叫他将军，怎么睡着了居然敢对他直呼其名？还叫得这么亲热!

他放下蜡烛，轻轻走到床前，烛光里，宁凡保持着俯卧的睡姿，可是穿得太厚，又将被子裹成一团，后颈渗出细细的汗珠。这样捂热了对伤口不好，于是他帮她将被子拉了拉，松开些。

这一动，千衣似乎被扰，下意识有了一个翻身的动作。她的伤在后背，可睡梦里翻身哪还顾得上方向轻重。长孙公玄一惊，眼看她要压到伤口，急忙用身体挡住她的侧翻，将她继续固定成趴着的姿势。

“北凌……别走……”千衣蹙了蹙眉，勾住了他的手。

“你在叫我？”长孙公玄俯下身小声问，想起宁凡说过自己是锡林部落的孤儿，心中竟有些酸楚，这孩子没有父母疼爱，难怪将他当成兄长般依恋。他安慰地轻拍她的手，柔声道，“放心睡，我不走。”

眼角，竟有一滴泪滚落，顺着她的鼻梁滑下，“我想跟在你身边……”她闭着眼睛低低呢喃，脸蛋不自觉地亲昵地蹭着他的手。

长孙公玄默默地看着她，良久，他轻叹一声，唇边漾起微微的笑意，“好。”

出征以来，为了不被识破，千衣就养成了比其他军人早醒的习惯，乘人不注意时把自己提前收拾利索，比如勒紧丰满的胸部，比如偷偷摘下皮面具洗个脸等等。今天也不例外，天蒙蒙亮，她就准时醒过来。

啊？我睡在将军的大帐里？眼前的陈设让她猛地忆起昨晚的情形，他帮我上药来着，然后……我居然睡着了？

心里顿时慌了，低头一瞥，衣服裤子穿得严实，动了动脚，鞋子被脱了，不过袜子还在。这下子终于松了口气，她的脚腕上系着月老红绳，和他的是一对，幸亏他没发现。

他呢？他在哪儿？一想起他，千衣急忙爬起来。她是趴着睡的，手臂一撑，竟然一只手没有撑到枕头，却撑到了另一个人的手上。“这么早醒了？”那人被她的动作吵醒。

千衣这才发现，自己占了半边铺，长孙公玄半躺在另外半边铺，身子斜靠着床头休息。“将军，我……我……”她慌得弓着身子跪起来，语无伦次。

“没什么，我的床够宽。”长孙公玄笑道，“不过我怕你乱翻身压到伤，所以只能允许你睡半边。”

微弱的晨光中，他的眉眼自有一种慵懒。他们做夫妻时，她最喜欢早上醒来偷偷地看他，那时的他，全没有平素刚硬的线条，舒展的浓眉飞扬入鬓，轻阖的眼眸长睫根根分明，侧卧时鼻尖会轻触到枕上，衬出一道笔直漂亮的鼻梁线，唇形也是松弛的，不会有严厉的感觉，美好得……让她每每情不自禁地去吻醒他。于是那双眼睛慢慢睁开，一瞬的波光如卿云华彩，照亮了她的世界。

千衣傻呆呆地望着，望得长孙公玄忍不住伸手拍拍她的脸蛋，“宁凡，你是真醒了还是梦游呢？小迷糊？”

千衣像弹射的箭一样跳下了床。“喂，你干嘛去？”长孙公玄没听见回答，千衣已经窜出了大帐。

再进来时，千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军服系得妥妥帖帖，清清爽爽端着一盆水，恭恭敬敬地：“我服侍将军洗漱。”

长孙公玄益发说不出的纳闷，却又有种说不出的喜欢。披衣而起，他淡淡地瞄了她一眼，“好啊，顺便再帮我收拾屋子。”

她帮他更衣，看到他手腕上的红绳，心中竟是一甜，故意讶异地笑道：“将军……可是有心上人？”

他冷冷道：“你话太多了。”

“是。”

她替他绾发，他顺便睚眦必报地插刀一句：“你的手真像女人。”

“我是男的。”她手中一紧，满意地看到他头皮被拽痛的微表情。

然后，他打量着她利索地铺床叠被。“你的被子叠得甚好，跟谁学的？”他冷不丁道。

千衣展颜一笑：“多谢将军夸奖。我跟着阿布少爷去过长安，在那里学的。”

他想起自己叠被子的方式是奶娘教的，卫如性格小时候有些散漫，不肯循规蹈矩，结果慢慢地被他用玩游戏的手段也调教出来，从此就看不上宫女叠的了。如今宁凡这么一说，看来奶娘也是从宫外头学来的，他倒不曾问过她呢。

晨训时间到，卫兵领着何破虏进帐来迎将军。长孙公玄对何破虏道：“从今天起，把安远军的宁凡调到我身边来，我这里倒还需要一个亲兵。”

“是，将军。”

千衣半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他说要调她到身边？做他的亲兵？天哪，她这是感动了苍天吗，怎么会有这样的好运气从天而降！

“何……何中郎，”填写名册时，千衣激动得结结巴巴，“我是不是……成为敢战士了？”

“当然，只有敢战士里的佼佼者，才有资格当将军的亲随。”何破虏笑道。嗯，这小子居然赢了敖登，绝对交了狗屎运。

最惊讶的当属赛罕了，“宁凡，你小子使得什么大招呀，不声不响就把将军拿下了！嫉妒死我了！”

“你嫉妒什么，难道你也想当将军亲随？”

“当然想啦，我好喜欢将军。”赛罕脱口道。

“你喜欢他？”千衣警惕地审视她，像只刺猬，戒备地拱起了刺。

“啊……”赛罕被她盯得不好意思了，索性无赖地搂住她肩膀，“宁凡，没有我，你也当不了兵，没有你，我也搞不定我哥，你说咱俩算不算铁杆好兄弟？”

“当然算。”

“那我跟你说心里话，你不能告诉别人。”赛罕红着脸道，“我……确实喜欢将军，女人喜欢出色的男人，这很正常嘛。如今你做了将军的身边人，肯不肯帮帮我？”

“你要我帮你做什么？”千衣苦着脸，“不是……送情书吧？”

“好羞人哦，你想得出来！”赛罕捶了她一拳，“朗日图的姑娘，既不会随随便便，也不会强人所难。将军既已娶妻，如若琴瑟和谐，我必知难而退，如果他们只是表面上的官配，那将军也有权利另找一位意中人做侧室吧。”

“说的……也有道理。”千衣尴尬地应着，“可是，你之前不是告诉我，将军带着长平翁主的画像吗？”

赛罕显得很苦恼，“我是不死心嘛，毕竟我就看到那一眼，没准有别的原因呢，所以我就想拜托你，帮我留意留意，将军对夫人到底是何等心思，我还有没有机会。”

“……”

“宁凡，你别不仗义啊！”

“好吧。”

汉军稳扎稳打，步步向弓闾河方向推进。

漠北痛于王子之死，各部落在大单于的号召下，无不敌视汉军，而此番长孙公玄却无怀柔之策，如同拿下第一个隘口一般，始终以强硬的姿态扫除障碍。行军路线上方圆百里内的部落，如果不降，无论抵抗多么强烈，都不惜代价逐个攻占。

一旦攻下部落，必定清剿所有武器弓箭马匹，更留下军队把守，牢牢控制住，宛如在广袤的大漠敲下一个一个的据点。这样强势而强烈的信号传递出去，漠北的抵抗势力都不免心惊。

左贤王和大单于带领主力进了离侯山，大漠沿线的军事力量主要是右贤王掌控，本以为自己的任务只是迷惑与牵制敌人，谁知如今首当其冲与汉军对抗，损失很大。右贤王心中不免有些懊悔，觉得自己被左贤王算计了。他有弓闾河和离侯山天险，自己却要苦苦鏖战。

为了保存实力，右贤王开始收缩战线，平原上的部落点，汉军要占就占吧，鄂托克堡距离弓闾河不远，背依高山，地势险要，是他经营多年的要塞。进可出击大漠，退可渡过弓闾河，不失为两宜之地。

千衣自从成为长孙公玄的亲兵，就搬到了将军的大帐住，方便平日里照顾将军起居，并协助军中日常事务。

“我以为你是文盲，原来你识字啊。”第一次听她念文书，长孙公玄还有点意外。

“不识字能学医？”千衣翻了他一个白眼。

“原来你不仅识字，字还写得不丑嘛。”第一次看她拿笔，长孙公玄从背后调侃。

“我是不是越来越让将军惊喜？”她涎着脸笑。

是啊，她是挺让他惊喜的。他一向有洁癖，就算跟他多年的亲随都是在帐外执勤的，可是这个宁凡就偏偏很对他的胃口，让他破例允许她住进前厅。

她收拾的帐篷，都契合他的心意，仿佛什么东西该放在哪里，都预先知道他的喜好。他和众将研究战情，她乖巧地陪在一旁，完全无需他一个眼色，她就自然地递上他需要的资料。

她帮他抄写文书，军务繁忙时通宵达旦也不叫苦不叫累。她懂得处世之道，虽然在将军身边，却从不对军中其他人蜚短流长。她在他面前谨小慎微，就算天天住在大帐里，她也是言必先报告，礼数周到。

不过，想到这里长孙公玄都会暗暗好笑，因为这个宁凡，睡着了就会破功。

她总是不脱衣服睡觉，据说是为了夜里随时响应将军召唤，可是他一次也没召唤过她好吧。倒是她穿得这么厚，直接的后果就是踢被子，害得他不止一次夜里起来看她时担心她着凉不得不替她盖被子，以至于他养成了习惯，不起来看他一次好像睡不着。

他帮她盖好被子，她会有感应，翻个身咕哝一句，“北凌……”叫得甚是亲密。现原形了？不叫将军了？不报告了？还好他习惯她梦里的放肆了。忍不住摇头，心里却每每漾起温柔。

当然，随着战事的进展，他越来越忙碌，也就没空去过多关注她。日子就这样过去，这几天，似乎感觉到她不如以往活泼，情绪恹恹的。

明天准备去攻打某部落，今晚，他部署好了作战计划后，她默默收拾，他抽个空问她：“宁凡，遇到什么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