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里一阵疼,千衣的指甲嵌进长孙公玄肉里,呼吸由浅而急,身子也扑朔朔地抖动起来。长孙公玄长叹,另一只手轻轻揽住她肩膀。
温情如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哇”的一声,千衣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是我害死了小豆子,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长孙公玄不语,只是不断轻抚她的肩。泪水如开闸的河流,千衣哭了个惊天动地,把眼泪鼻涕都抹在了他衣襟上,她忘记了自己是宁凡,也忘记了他是大将军,只想要那么一个安稳如山的胸膛,承载她的诉说,承载她被愧疚痛悔压垮至崩溃的情绪。
许久许久,等到她抽搐的肩头渐渐松弛下来,长孙公玄才低声道:“战场上只有敌我,容不得恻隐之心,我知道这对你很残酷,但你既然成为军人,就必须按军人的法则去做。没有人是救世的神,生与死,就像钱币的两面,彼此依存又翻覆无常。”
“让我当敢战士好不好?我要报仇,我要赎罪,我不能让小豆子白死!”千衣抬起头,泪痕已凝滞,眼眸中闪烁着冰冷又决绝的光。
长孙公玄深深注视着她,“你今日战胜了敖登,已具备入选敢战士的资格。我可以答应你的心愿,不过,我必须提醒你,复仇心能为你打开勇敢之门,却并不能成为获取最后胜利的密钥。”
千衣怔了怔,“那胜利的密钥是什么?”
“那一次,我们只有五十骑,要长驱数百里夜袭敌酋的营地,除了刀,我们什么都没有带,药品、补给全都没有。”
“我最好的伙伴,从十八岁就一起配合的战友,勇猛地砍下了敌酋的首级,却也因此受了很重的伤。我眼睁睁看着他在我身边流血,却没有办法救他,甚至,我也没有办法带他走。因为我们需要飞驰的速度,不能因为一个人拖累整个队伍。”
“那……后来呢?”千衣小心地问。
“后来……”长孙公玄的声音低下去,“他见我下不了决心丢下他,竟咬舌自尽了。但是从那天起,我们剩下的四十九个人,谁也没有觉得他真的离开了我们,他的愿望、他的勇气、他的智慧都化入了我们的生命里,我们活着,就是帮他活着。”
冷风吹着千衣蓬乱的鬓发和沾满血污的军衣,月色却映衬着她的眼眸清丽无比。一个人的仇恨,只是一个人的力量,整个军队的战斗力,却不仅仅是个体的力量,凝聚在一起的精神,互为彼此的牺牲与成全,才使十万人如一人而战无不胜。这才是大格局。
慢慢地,她直起身子,望着他道:“将军,我明白了。是宁凡错了,今日不该不听军令擅自向敖登寻仇,如果每个人都像我这样只顾自己的想法,咱们的大军就成一盘散沙了。只是……”她不好意思地抿抿唇,“将军为何不处罚我,还纵容我……”
“我是太过宠着你了,倒养出你这一身任性的毛病。”他对她冷哼。
原来你宠我的?千衣像听到一句天外飞来的话,禁不住贴上去扒着他的脸仔仔细细探索,看得长孙公玄严肃的表情都挂不住了。
哦,原来他宠我才亲手管教我,天天揍得我青一块紫一块!不过,若非他这么厉害地“宠”我,我如何能在敖登手里过招。他今日明明可以对我军法从事,却顺了我的心意,他对别人,都不曾如此。原来我这个小兵宁凡,是蒙他另眼相看的,他自己都承认了哦。
千衣目光灼灼,唇角微微扬起,似甜蜜似娇羞,长孙公玄不自在地干咳一声推开她。千衣忽地又眼泪汪汪,委屈地撅起嘴:“你骗人,今天我被敖登砍了一刀你都不管我,我若死了,你一点也不在乎!”
这小鬼头,还真会蹬鼻子上脸啊,长孙公玄失笑,擒住她的手腕,抬到眼前,“你不会死的,若是我教给你的秘密武器都不会用,那就太笨了。”
手指徐徐一推,千衣腕内已弹出铁制的袖箭,不过三寸长短,锋利无比。她今日故意中刀迷惑敖登,近身时便用此暗器杀人,除了中箭的敖登本人,围观者谁都没有看清楚。
武士之间决斗,用暗器胜之不武,但千衣一心想杀死敖登为小豆子报仇,才不管那么多。现在被长孙公玄揭穿,她脸红了,羞恼地咕哝:“你是师父你还笑话我,你讨厌……”手腕挣了挣没挣脱,便索性扑上前将长孙公玄抱了满怀,头埋在进他肩窝里。
温暖又依恋的感觉竟沉沉地击中他心房,这个不知道为什么非要从军却被战争逼迫着迅速成长起来的小小少年,让他内心喜爱,却怎么流露出小女儿般的神态来?长孙公玄心里暗笑,到底他还是年纪小吧。
“好啦宁凡,去换换衣裳,你背后的伤,我让老吴帮你上点药。”他怜爱地轻轻摸摸她的头。
“不要!我不用!”一听说找老吴上药,千衣立刻坚决地拒绝。
“为什么?上药才好得快。”长孙公玄纳闷了,这小孩是倔了哪根筋,自己还是半个大夫,却跟治疗过不去。
“我……不用好得快,慢慢地自然会愈合。”千衣低下头小声道。
“你搞什么名堂?”长孙公玄一把捏住她下巴,把她垂下的脑袋抬起来,锐利地盯着她。
“真的没啥……我就是……从小害怕搽药。”千衣头躲不开,眼神继续躲闪着。
“矫情,死都不怕还怕上药,”长孙公玄嗤之以鼻,顺便吓唬她,“我告诉你小宁凡,留条疤以后回家连媳妇都找不到,要是感染了后果更严重。不许废话,跟我去找老吴。”他将她从地上拎起来,裹挟了就走。
千衣钉死赖着不走,神情显得愈加慌乱。“你给我说实话,到底有什么隐情?”长孙公玄火了。
她是女儿家,怎么能让老吴一个陌生男子看她的身体呢!可这话如何告诉长孙公玄!千衣见熬不过去,只好费力地找借口:“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还没成亲呢,我就不想被人看嘛,个人癖好,总行了吧?”
“你有病,婆婆妈妈像个女人!”长孙公玄被她气得黑了脸,“穷讲究是吧,今儿个还非看不可,专治你这癖好!”
“不要……那实在不成……我会配药,你帮我上药好不好……”千衣死抓住他的手臂,怯怯地抬起眼,声音可怜兮兮小得跟蚊子似的。
长孙公玄心里暗暗摇头,这少年害起羞来实在有趣。不过他能这般模样,说明宣泄出悲痛后,他总算从致命的打击中走出来了。他故意板着脸,“你选的,我下手重你别哭鼻子。走吧。”
那人不动。长孙公玄去拉她,千衣一个趔趄,蹙起眉头:“人家腿麻了,走不动……”
这小子是故意的,必须以及肯定。不过,他毕竟是第一次上战场,九死一生地活下来,体力消耗过大,如今放松下来腿软也在情理之中。长孙公玄没说什么,俯身将宁凡抱起来。
千衣顺势搂住他的脖子,满足地靠在他胸口闭上眼睛,甜蜜地轻叹一声。无论她是宁凡还是千衣,她喜欢他的味道,她迷恋他的怀抱。
月光下,大踏步走着的长孙公玄可惜没能看见她小小计谋得逞后的一丝狡黠。她就是故意赖他抱抱,反正她知道那小小少年宁凡,如今可以恃宠而骄。
隔着帘幕,千衣在里面慌慌张张喊:“我在换衣服,你不许进来,等我配好了药喊你。”长孙公玄在前厅研究着地形图,懒得搭理她,矫情,继续矫情吧。
“好了,你进来吧。”终于等到召唤了,长孙公玄掀开帘子,只见宁凡趴在他床上,被子压在身下,鞋子也没脱,裤腰扎得老高,换了套头的褂子,不过里三层外三层感觉穿了好几件,后背撩起一道边。“药膏在桌上,你……小心点。”千衣对他努努嘴。
长孙公玄坐在一侧,将她背后衣服的卷边往上推,露出伤口。
他不由怔了怔,天哪,这少年怎么生就如此白皙细腻的肌肤,就像上好的瓷器,让人不忍触碰,生怕一不小心就揉碎了。这质感,简直就像千千……等等,你想哪里去了,千千是女子,眼前是个男子,千千根本不懂医药……
长孙公玄打个激灵回过神,那道崩裂的伤口,破坏了娇艳的美感,在一片雪腻里显得格外残酷刺目。
“你……怎么不动手?药膏我调好的,你直接抹进伤口里就好。”千衣埋在枕头里,等了半天不见动静,不由忐忑地问,紧张得起了鸡皮疙瘩。不会吧,难道他看出她的女儿身?
长孙公玄忽然明白了,这少年为何扭扭捏捏不愿让人看见身体,生在草原,男子以粗犷孔武为美,他生就女子般的体肤,失了男子气概,当然怕被嘲笑,所以才羞于见人吧。他坚决要从军,也是出于这个原因,想立下战功证明自己是个真正的男子汉吧。这么一想,他深深地同情与理解宁凡了。
“可能有点疼,你忍着些。”他柔声道,开始仔细帮她上药。
清凉止痛的药膏弄得她背上痒痒的,加上被子的温暖,等长孙公玄帮她伤口处理好,竟发觉她呼吸沉沉,已然睡着了。
长孙公玄叹口气,就着她俯卧的姿势,帮她盖好被子。见她没脱鞋,便又轻手轻脚帮她把靴子脱了,她靴子里面竟还套了白色的长袜子,他想再去帮她脱,她身子微微扭动了一下,他怕吵醒了她,便停了手,将她两条腿连着袜子一起塞进了被子里。
做完这一切,他吹熄了卧室的灯。自己走到前厅,处理一天的军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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