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不灭匈奴何以为家 第六十七章 荒庙偶遇

狭窄的乡村驿道，尘土飞扬，不时有挑着行李的赶路人和咿咿呀呀的牛车、马车经过。一个穿着青布衣衫、背着小包袱的年轻人也在其中。不过，虽然艳阳高照，但是他一张脸却苍白得毫无血色，连步子也越来越踉跄了。

驿道上隔着几里路就有当地村夫摆的茶摊，方便路人解渴，也赚些小钱。路过一个茶摊时，那面色苍白的年轻人实在支撑不住，勉强抓到桌子角，竟眼前一黑栽倒下去。

“小哥儿，你怎么了？”开茶摊的是一对中年夫妻，两人慌忙将那晕倒之人抬起，放在他们用于午休的躺椅上。“八成又是一个晕道的。”妇人叹息一声，去倒了碗热茶，徐徐喂进他口中。他们摆了几年的茶摊，经常会遇到临时发病的路人，此种现象，也算见惯不惊了。

那年轻人休息了一阵醒了过来。“你身子不好，还单身上路啊，多危险！有哪里不舒服吗？”妇人关切地问。年轻人虚弱地笑笑：“没有，只是有点累。请问去东方城还有多远？”

原来这年轻人却是女扮男装出逃的宁千衣，她分娩不久，身子极其虚弱，为了趁乱逃出长安城，她完全透支了体力。如今到了乡野，总算不担心官府盘查，心里略微一松，便晕了过去。

“你要去东方城？最好是雇辆车走，还有百里地呢。”妇人道。

“请问哪里能雇到车？”

茶摊男主人接口道：“这半道上，是雇不到车的。除非有过路的车辆去东方城，你可以顺道搭个便车。”

妇人便道：“你身体如此虚弱，暂且休息休息，很多客人会在这里歇脚的，我让当家的给你留意着。”

千衣想想是个办法，就拿了些碎银子谢过茶摊夫妇。夫妇俩见此人出手大方，心中自是欢喜。

茶摊果然有不少客人陆续停留，话题也热闹起来。“你们听说没，匈奴国的王子突然死了，两国又要打仗了！”有人开了头。“可不是，我今天从官道上过，正好看见尉迟将军带着铁甲军出城呢。”有人接话。

千衣听得一愣，急忙问：“你们刚才说的是……尉迟将军？他不是被罢官了吗？”

“这位小哥，你有所不知，如今国事的变化比天气还快呐，我还听传皇宫昨晚进了刺客呢！反正呀，尉迟将军如今又是咱的大将军了，要扫平漠北全指望他了。”

这一夜，居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千衣听得喜忧参半，这么说，北凌不在东方城，而是回了长安又匆匆奉旨出征，喜的是他又能统领三军一展抱负，忧的是远征漠北凶险难料。他既然回了长安，是否从公主那里知道了自己出逃的消息？公主又采取了什么办法瞒过了廷尉府？

千衣满腹心事出神，忽听得茶摊主人招呼他:“小哥，这位客人正要去东方城，你搭他的车便好。”千衣起身道谢，“多谢大叔，我想起还有些别的事，暂时不去东方城了。”

她离了茶摊，拐进了另一条岔道。北凌不在东方城，她自然不必再去，可又去哪里落脚呢？千衣转着心思。

北凌要赴前线和匈奴作战，她去寻他合适吗？不行，她是个逃跑的死囚，而且被判定是匈奴间谍，她出现在两军阵前，不是让北凌为难吗？他如何向将士们交代？再说万里行军，他如何能带着她？若他是东方城的一介平民，她尚可与他隐姓埋名地生活下去，而今他重任在身，自己怎能因为儿女私情连累他！

千衣越想越心乱，越想越觉得无论如何不能去找他。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走停停，不觉到了天黑。前面林子里有座庙，千衣决定今晚进去过夜。

这座庙是个废庙，看起来很久没有香火了。泥塑的佛像上落满了灰。千衣管不了许多，见庙里散落着几张木头供桌，便拖了一张到佛像后背风处，掸了掸灰，躺了上去。她实在虚乏无力，没多久，就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千衣被一阵小孩儿的哭声吵醒。睁开眼睛，外面一片漆黑，想来是半夜了，但是庙里面却隐隐有些火光。隔着佛像，她听见一男一女的声音。她急忙翻身起来，从佛像背后偷偷望过去。

只见佛堂前用枯树枝燃着一堆火，火堆旁坐着一个年轻男子和一个年轻女子，女子手里抱着个小婴儿。看他们的打扮，倒是像行路客商的样子。可是，这两人的长相……他们都用布帛包着头，脸也遮住一半，千衣看得不很真切。

小婴儿不住地啼哭，惹得那女子也跟着哭：“少爷，小少爷会不会是病了？我们还是去前面村子里找个大夫看看吧。”男子立刻呵斥道，“绝不行！如今汉匈要打仗了，村子里的汉人不会帮我们的，还会要了这孩子的命！”

“可是少爷，漠南不是已经归顺汉室了吗？”女子小声嘀咕。男子叹口气：“这里的村民没有几个见过胡人，如何说得清漠南漠北。桑桑，孩子许是饿了，你给孩子喂点糖水试试。”

“少爷，不能再喂了。”女子苦着脸，“小少爷刚生下来没两天呢，糖水他受不住，昨儿不过喂了两口，就不肯喝了，哭闹到现在。”

男子一筹莫展，女子低头啜泣：“小少爷真是命苦……生下来就没了娘。”

两人完全没有注意到佛像后面有人，只顾轮番抱着孩子哄，试图让他安定下来，如此折腾了好久，那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小下去，气息奄奄。

千衣听着两人的对话，心里顿时堵得慌，最可怜就是没娘的孩子了！想到自己，泪水情不自禁在眼眶里打着转儿，檀儿，她的檀儿现在会不会也在哭？不……不要紧，公主肯定能找到最好的奶娘，檀儿，是饿不着的。她努力安慰自己，胸口的阵阵闷胀感却真真切切地传来，低头，衣襟上竟渗出点点潮意。

千衣第一次做母亲，毫无经验，所以她怔了怔，才忽然明白过来是涨奶了。生下孩子后，哺乳是母亲最自然的反应，身体会为此做好充分的准备，可是，她还没来得急喂刚出生的宝宝……千衣不由心下一动，她从佛像后走了出来，“孩子，可是饿坏了？”

正慌乱的男女突然看见庙中还有他人，吓了一大跳，千衣忙道：“你们莫怕，我也只是过路借宿的。”

千衣凑过去看孩子，这婴儿已经饿了两天，闻到她身上的奶香，便本能地扭头往她身上求索，也不哭了，一张小嘴做出饥渴吮吸的姿势。

孩子强烈的亲昵反应看得这两个男女也奇怪得不行，千衣愈加心软，轻声道：“我看他是饿坏了，我来喂他吧。”

“你？”两个人大吃一惊，眼前不是个年轻的男子吗？如何说出这种话？千衣示意那女子跟着自己到了佛像后，她解开衣襟，那女子才明白了她是女扮男装。有了充足的奶水，孩子再也不哭闹了，满足地安稳睡去。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男子哭着朝她跪下了。原来这男子来自漠南草原，名叫阿布，是部落首领锡林之子，阿布因为一次外出游历喜欢上了一个汉人女子，但遭到父亲的强烈反对，为了和心爱的人在一起，阿布带着最忠心的婢女桑桑逃离了漠南，与那女子躲进长安郊外的山里。直到妻子怀孕快生了，阿布才敢传消息给父亲锡林。到了这个份上，锡林也只有松了口，允许他们一家三口回漠南。

本是终成正果的美事，谁知天有不测风云，阿布的妻子遇到难产死去，丢下了这个男婴。阿布痛苦无奈中赶着马车带着桑桑和孩子启程回漠南，结果没走出多远，又听到匈奴国王子死于非命，汉匈即将开战的消息。

他们长着胡人的脸，如惊弓之鸟，根本不敢在客栈和人家投宿，今夜恰好看到这里有座废庙，孩子又哭闹不停，便进来歇脚。

“姑娘你的孩子不在身边吗？”桑桑见千衣哺乳，想必是刚做了母亲的，不禁关切地问。千衣红了眼圈，只淡淡道：“不方便带他出来，留在老家了。”

“姑娘是要往何处去？”阿布问。

千衣也不知道自己要往何处去，既不能回长安自投廷尉府的罗网也不能去找长孙公玄的麻烦，天大地大，她该在哪里栖身？

见千衣茫然无语，桑桑善解人意地猜测道：“噢，莫非姑娘是从家里逃出来的？”

嗯，千衣含糊地应着。阿布试探地问：“我看姑娘虽是汉人，对我们胡人却没有偏见，既如此，姑娘可否考虑随我们去漠南？你对小儿有救命之恩，我爹是部落首领，只要他发话，没人敢为难你的。再说，你看……我的儿子……”阿布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这一路上没有你，只怕到不了漠南……”

漠南……千衣心中感慨，她曾在那广袤的草原爱上了他，度过难忘的新婚，也见证了那片土地的回归，那里，竟是除长安之外自己最熟悉的地方了。暂时躲到漠南，或许是个不坏的主意。

“如此，就多谢阿布少爷了。”

就这样，千衣跟着阿布和桑桑的马车，晓行夜宿，一路向漠南而去。千衣把对儿子的想念之情都化作了对这个陌生男婴的关怀照料。善良的桑桑知道她产后不久，经常烧煮些滋补的鱼汤鸡汤给她，白天也尽量让她在马车里躺着，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千衣月子里的气血之亏总算弥补了些。

这天，他们终于进入了草原。快到家了，阿布和桑桑的心情都激动不已。阿布赶车的鞭子也打得更有劲了，照这个速度，他们完全能在日落之前赶到部落聚居地。

突然，千衣在车里听到了隐隐的某种声音，这声音普通人大概难以捕捉，但是千衣在军营待过，她熟悉，这是群马急速踏过草地的特殊声响。

“阿布少爷，好像有很多马朝这里过来了！我们赶快躲起来！”千衣掀开车帘焦急地张望。

很多马？阿布心里不由一惊，如果她说的是真的，莫非是流窜的马贼？正好路经有一片胡杨林，阿布不敢大意，急忙想把车子赶进去。不过，还没等他调转马头，身后已传来喊杀声。

真的是马贼！阿布神色大变，急令大家跳车。千衣抱着孩子，跟着阿布和桑桑逃进胡杨林，三人各自藏在了一棵胡杨树后，大气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