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不灭匈奴何以为家 第四十八章 出府的机会

不知是否巧合，千衣渐渐感觉到，无论她在哪里做什么活，哪怕只是散步，视线范围内总能看到大春的身影。

见了她，他满是伤疤的脸上挂着腼腆的笑容，和她打招呼。他忙忙碌碌却毫无怨言，不过，她几乎看不到他和任何人来往，经常是一个人默默地做事。

一个人做事，原本是千衣的专利，包括吃饭。因为她的伙食是御医定制的，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今天，千衣在开饭时又在不远处看见了大春，发现他也没有和其他仆人一起，而是独自端了饭盒坐在门槛上。

“大春，你怎么不去餐堂用膳？”千衣走过去，有点奇怪。

大春抬起头，不在意地笑笑：“我怕吓着他们。”

千衣一下子明白了，他脸上被火灼伤，样貌丑陋，也许是他出于自尊心，也许是其他人真的嫌弃，造成了他的隔离。于是千衣上前把他从门槛上拉起来：“我那里有桌子，我们一起吃吧。”

“你……不怕我的样子吗？”大春有些扭捏。

“我胆子大。”千衣故意笑道。虽然她也曾被红眉毛绿眼睛的某人面具吓过，但她在兵营里待久了，就免疫了，甚至于，在漠南她都生吞过羊眼……这些往事当然不会告诉大春。

大春高高兴兴与她一起并肩而坐，千衣瞄了一眼他简单的饭菜，就从自己面前的鸡汤煲里夹了一只鸡腿放到他碗里：“你每天都干力气活，要多吃点肉才有营养。”

大春却马上把鸡腿给她夹了回去：“不行不行，这是你和孩子两个人的营养，不能减。”

千衣托着腮帮子，长长地叹了口气：“大春，不瞒你说，每天吃饭我都好痛苦，这么多，吃都吃不下，可是如果不吃完，冯管家又不肯饶我。他们只听那个御医的，根本不听我说。你就算帮帮我好不好？”

“不成。”大春闻言脸一板，肃然道，“大夫的话你必须听，不能任性。”千衣一怔，撅着嘴道：“你说话的口气怎么和公主一样！怀着孩子的是我，又不是你们，我当然更有发言权。”

大春见她委屈的模样，却乐了，把那只鸡腿又夹回自己碗里，顺手盛了一碗鸡汤。不过他却没有吃，而是仔细将鸡腿肉剔成一丝丝的，浸到鸡汤里。

“这样是不是容易吃得下一点？”他像哄孩子似的将汤碗端给她，温柔的眼神让千衣恍惚地愣了神。

千衣感觉自己像中了魔咒，一勺一勺乖乖地连汤带肉见了底，大春一直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吃，目光落在她油光光的嘴角上，一副满足的样子。

“这样下去，我会长成大胖子的。”千衣望望面前的空碗，认命地站起身，自嘲地捶了捶日益圆硕的腰。

大春热切的眼光一直追随着她的动作，忽然问：“宝宝……会动了吗？”

千衣吃了一惊，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大春，你有孩子吗？”

“没呢。”大春摇摇头。

“那你一定很喜欢小孩喽？要不然，一个大男人，怎么会问这种问题！”千衣捂着嘴乐。

“……不好意思，我……太唐突了。”大春羞赧地抓抓头。

“没事啦。”千衣微笑道，“我能感觉到他动，也许是个调皮的男孩子。”

“你希望是个男孩吗？”大春笑问。

“嗯，是的。”千衣点点头，神情变得有些悲伤，“男孩子坚强些，如果以后我不在了，他可以跟着爹爹。”

“别说这种丧气话，天无绝人之路。”大春嘶哑的嗓门坚决地说。

满架子的绣品吸引了大春的视线，他一一打量过去，不由露出讶异的表情，因为她绣的，都不是长安城流行的喜鹊登梅、鸳鸯戏水、花好月圆，而是奔驰的骏马，辽阔的草场和气势磅礴的山脉……

“为什么绣这些？”大春问。

千衣凝视着绣品，眼眶不禁湿润，轻叹：“我忘不了在大漠的日子，虽然充满危险，但却是我一辈子最开心最幸福的时光了。”

千衣以为她的绣品只是寄怀，乏人问津，但事实上，冯媪颇感意外地发现，这些绣品一拿到市上就被喜欢猎奇的人们一抢而空。看腻了风花雪月的城里人，纷纷被独特的雄浑大漠吸引。

大户人家的管家都在私下做营生赚钱，这几乎是公开的秘密。冯媪当然不例外。这天，她欢欢喜喜地找千衣，想要她绣一幅“祁连八骏”。

千衣却为难了：“为了表现骏马奔跑的神韵，刺绣时需要黑度不同的线完成渐变，手上能配色的线暂时都用完了。”

“那我叫人去买呀！”冯媪急忙道。

千衣摇摇头，“我描述不出来，得我亲眼看了才能知道什么样的线合适。”

“这……”冯媪踌躇了一阵，“那就你自己去买吧，我让大春陪着你。”

“我？我能出府吗？”千衣吓了一跳。

“公主和侯爷这会儿都不在，你快去快回。”冯媪道，“你顶个大肚子，能跑到哪里去，何况有大春跟着呢。”

自从踏进长安，千衣就被关进了廷尉府，然后就是公主府的高墙隔绝于世，她还没有机会重温这座城市的样貌。现在，她在大春的陪同下第一次迈出了府门，禁不住目光热切地流连在曾经熟悉的一条条街巷。

“大春，我以前常常跟朱嫂到这家买果子，特新鲜价格还公道。”

“大春，你看那是徐老板的玉器行，王府的珠宝都在他家定制。”

……

千衣如数家珍，介绍给身边的外乡人。大春颇感兴趣地听着她的话，故意放慢了脚步。

两个人走走停停，经过几家有卖丝线的店铺，却都没有千衣中意的。大春并不着急：“城西没有，可以去城东看看嘛。”

“可是……会不会离公主府太远了？”千衣有点担心。

“没事，既然出来了，远和近又有什么分别。”大春安慰她。

他立刻在路边叫了一个车夫，并付了碎银子，千衣过意不去：“你家里等钱用，怎好让你破费。”大春笑道：“冯管家把你的绣品卖了好价钱，这点车马费，她老人家应该不会吝啬。”

千衣知他是体贴自己，怕她担着身孕走长路累着，心下感动。两人坐上马车，一路朝城东而去。

途中，经过燕王府的朱红大门，千衣不由惆怅地多看几眼，那是她从小生长的地方，如今，却再也回不去了。还留恋吗？千衣忽然发现，自己竟再也找不到曾有的亲近与归属感。

“怎么了，触景生情？”大春跟随着她的目光，轻声问。

“大春……好奇怪呢。”千衣望着渐远渐逝的红墙，喃喃地说，“我好像，终于解脱了一样。”

大春并没有追问，只是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

“大春，”千衣抬眼，对上他关切的目光，不禁犹豫地问：“你肯定听说了我的事，你……不讨厌我吗？”

大春粗糙的手掌忽地将她的手紧紧一握，“你问我吗？我才不会相信像你这样的好姑娘会是坏人。”

千衣一怔，他掌心的温暖像有奇怪的电流传递到她周身，让她竟不想离开。心里慌了一下，顿觉不妥，还是急急地抽出自己的手，掩饰地望向车窗外。

“咦，那是什么地方？我从来没见过。”此时，马车正在经过一座出落一新的大宅，千衣讶异地自语。

“那是尉迟将军的府邸。”大春道，“我进城的时候路过的。”

尉迟将军？千衣霎时脸色煞白，手指下意识地扣紧了帘子，目光却一瞬不瞬地望着，眼中泪雾弥漫。

一切都是新的，闪耀的琉璃，朱红的雕栏，雪白的院墙，“千千，等我接你回家。”他笑盈盈的眉眼仿佛还在眼前。那么，就是这里了，本该是她和他的家？

只是，紧闭的门楼上贴着大红的囍字……

寂静无人，他不在吗？她好希望那扇紧闭的门突然开启，她能远远地再看到他一眼也好……

见她眼巴巴、直勾勾地张望，大春嘶哑的声音缓缓传来：“别看了，听说将军不在，他带着新娘出城度假去了。”

千衣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就算大春在身旁，她也控制不了失态地啜泣。

“宁姑娘，别这样……”大春默默将手帕递到她手里。千衣抓起来胡乱地擦眼睛：“我知道，将军大婚，名正言顺，我应该祝福他才是。”

“唉……”大春深深叹了口气，轻轻拍拍她抖动的肩头，幽幽道，“别哭了，也许将军……并没有放弃你。”

“不，不要这样说！”千衣一惊，蓦地抬起头，“你不懂，我不可以再连累他了！”擦干眼泪，她慢慢从情绪中平静下来，“大春，你是个好人，可你不明白侯门的是非，其实，连我不明白，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很傻的事。”

她的唇边勾起一抹伤心却满足的微笑：“大春，你是局外人，我想跟你说句藏在心里的话，你不会笑话我吧？”

“怎么会呢……”

“宁千衣此生被将军疼爱过，就已心满意足。现在活着的每一天，我都在心里爱着他，从未改变。我死后，也会去鬼神那里替他祷告，保佑他建功立业，不负平生之志。”

大春的手指倏地收紧，用力之大，几乎将那块她泪水打湿的帕子抓破，他的呼吸也变得失常般浊重，藏在疤痕里的眼睛像有火焰在跳动。

“我……吓着你了吗？”千衣惶然。

“真是……傻女。”他没头没脑地低吼了一句，近乎粗暴地拉开车帘，“我们到了。”双臂一合，将她脚不沾地霸道地抱下了车。

这条街上果然买到了中意的丝线。然而两人刚刚跨出店铺的门，大春忽然停住脚步，一把将她拉到身后，神色略变：“小心！”

他话音刚落，忽然间对面商铺中冲出十几个彪形大汉，手持砍刀，直向他们冲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