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夜冷 第八章 爷们儿

窗外寒风凛冽，吹得门前的两顶幌子随风摇曳，漫天风雪遮不住这两抹殷红的血色，这幌子挂得高高地，正位街头巷尾那迷路的行人指路。

一声清弦音，直欲入耳却难眠。

一阵风雪喝，谁道仲冬意沧桑。

茶馆之内，喜儿瞧见刘子文的这幅模样，也是失了心神，无端拨弄了一声清弦之音，声声入耳，倒是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来。

“姐姐······”喜儿此刻瞧着稍显慌乱了一些，转过身来冲着欢儿说道。

“嘘~”欢儿抬起手中的香帕，捂住了喜儿的双唇，示意她切勿言语，安静便好。

这声不合时宜的琵琶音，却是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刘子文此刻依旧是那副怒不可遏的模样，若是平日，他或许并不会如此不合时宜地作出如此不合礼仪的事儿来。

然而今日却是不同，欢儿和喜儿共同演绎地山西小曲儿勾起了他对娘亲的无尽思念，偏巧不巧地，今儿个茶馆里多了张富山这个愣头青，正撞到枪口上了！哎······

“呵呵，你算个球，不过是仗着你叔冯黑子耀武扬威的一条狗罢了！滚开，要不今儿个连你一块儿拾道。”

刘子文冷笑一声，随即回复道，他的语气之中充满了对冯大胆的不屑之意。

他是真的瞧不上冯大胆，别看冯大胆长得五大三粗地，像个人物似的，可是刘子文心里却是清楚得很，冯大胆只不过是个软柿子而已，外强中干的家伙，不值一提，就是仗着人多才敢瞎咋呼，真要是动起手来，也是熊货一个，刘子文对付这货，自然是绰绰有余。

“子文啊！你是不是又犯浑啊！这股劲气，还真是跟小时候一个样儿，说不得，动不得，你当自己个儿是县令的儿子啊！这片地界还没人能管的了你了！愤儿愤儿地，给你能得了！”

李掌柜在一旁说道，他和刘育财是同窗好友，年少的时候，一起读书识字，关系不赖，算是刘子文的叔伯长辈，此刻也在茶馆里坐着呢，瞧见刘子文犯浑，自然要插上一嘴。

“就是啊！才多大点儿事。子文啊！你就别给你爹惹事儿了！中不啊！”有人随声附和道。

刘子文虽说年纪不大，可却是这茶馆里的常客，这间茶馆里的不少人都是眼睁睁地看着刘子文长大的，在众人的眼中，刘子文这孩子虽然有时候瞧着浑了一些，但终归还算是个明事理地好后生，众人也不希望刘子文因为一时冲动而犯下无以弥补的过错来。

刘子文此刻也是稍微冷静了下来，看的出来，这些长辈讲话，还是十分受用的，刘子文怎么得也要给这些叔叔、大爷几分薄面来。

“子文啊！我看你今儿个就先回家吧！前半场儿的事，我也不会同你爹讲，你看这样中不？”周掌柜说道。

他是真的不希望刘子文在他的茶馆里惹出什么乱子来，此刻像哄着自己孩子一样，哄着刘子文。

“大哥，咱走呗！俺们看也看了，听也听了，吃也吃了，今儿个都挺乐呵的，咱就回去吧！中不？”

小黑子冲着刘子文说道，他也不希望刘子文出手。

“大哥，咱回去吧！小黑子说的对啊！咱还是回去吧！”

大壮在一旁随声附和道，他和小黑子都是穷人家的娃儿，没有刘子文的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来，只能这样。

“呼······呼·······呼······”刘子文不停地喘着粗气，他不甘心啊！

只见刘子文他猛然间恶狠狠地瞪了一样待在冯大胆身后看热闹的张富山。

“你，你要做啥？土包子，旁人怕你，俺可不怕你，有能耐你就试试。瞪什么瞪，俩眼珠子跟牛眼似的，吓唬你张爷，还早的很呢！”

张富山这厮不知是哪里来的底气，竟然还敢这样硬气地跟刘子文讲话，咱也不晓得这货为啥这么要面子，这眼瞅着就要挨揍了，还是支起了脖子，用俩鼻孔看人，这幅模样是真欠揍啊！

不过刘子文现在倒是真的冷静了下来，只因他听了小黑子和大壮的话，对自己这群小兄弟，刘子文一向都十分的照顾，他清楚，家里穷的孩子是不怎么敢惹事儿的，何况面前的这货瞧着就非富即贵的，小黑子和大壮自然是不敢招惹这种人。

“你给俺等着啊！今儿个算你命好，以后别让俺在这儿看到你，恁娘的，见恁一次，俺不敲下来恁的几颗牙，俺都不姓刘，恁记住了啊！”

刘子文红着个眼眶，指着张富山和冯大胆说道。

“我擦，他娘的，敢动小爷······呜~呜~”

张富山还挺不忿儿地，想要说些硬气话，冯大胆倒是机灵起来了，他抢先一步，转过身来捂住了张富山的这张嘴。

没招儿啊！冯大胆一听敲牙的事儿，就想起小时候，他让刘子文按在地上，用拳头打掉几颗牙的事情，尽管这件事都过去很多年了，但是冯大胆而今想起来还是一阵后怕，平日里还好，他仗着自己身边有几个兄弟还敢跟刘子文咋呼几下，但是此刻，他是真的怂了。怕了刘子文。

“哼~”刘子文冷哼了一声，对此表示不屑。

他看着冯大胆和张富山的这幅模样，倒是没有动手的意思了，因为他觉得这俩家伙都是一个揍性，欺软怕硬的主，都是鼠辈，根本就不值得他出手。

“大哥，咱回家吧！中不？”陈昂瞧着刘子文现在缓过来不少，赶忙跟刘子文言语了一句。

“不中，恁好不容易来听个小曲儿，不能因为俺的事儿扫了恁的兴致，再说了，要是咱城北帮的人都走了，那成个啥，俺走，恁都留下，听完了再走。”刘子文说道。

刘子文是个要面子的人，既然他做了城北帮的老大，就一定要撑起城北帮的面子来，所以今天他可以走，城北帮不能走，因为冯大胆他们几个还留在这里，如果城北帮的人都撤了，那就算栽了面儿了，本来今儿个给冯大胆他们几个人让座，就已经挺丢面儿了，这要是都走了，城北帮可就真矮了他城南帮一头了。

刘子文这时候心里想的不是自己的面子，而是城北帮的面子，尽管在众人的眼中，刘子文的城北帮不过是几个半大小子胡闹搞起来的小帮派，上不得台面，可在刘子文心里，城北帮的分量很重，自己的这群小兄弟一定要照顾好才可以。

欢儿跟喜儿坐在旁边，瞧着刘子文的这一言一行，心里别提多兴奋了。

俩人从小就在王爷府里长大，根本就没见过刘子文这样的半大小子，脾气又轴又倔不说，长得还精神，为人义气，还会打架，有把子力气，和那些京城里的富家公子哥一点儿都不一样，身上多了股草莽气息，英雄气息，偏偏方才还哭了，真是个令人着迷的坏小子啊！

肖先生坐在二楼，居高临下地看着楼下这群人的一言一行，他也觉得刘子文这小子不孬啊！

讲义气，认死理，能屈能伸才是真汉子，还有脾气，这他娘的天生就是混江湖的好材料啊！这要是长大了，那还得了！指定是名震一方的江湖大哥啊！

“子文啊！你走吧！今儿个恁这群小兄弟的吃吃喝喝都算我周某人的，中不？”周掌柜说道。

周掌柜这是瞧着刘子文有些想明白了，这会儿功夫，冷静了下来，他也就放心了，刚才他可离着刘子文有几步远，生怕刘子文犯起轴来，连他的面儿也不给，现在他倒是敢靠近刘子文了！

“中，俺走，俺走行不？俺不白要你的茶水糕点，这群兄弟今日的吃吃喝喝都记在俺的账上，俺一分也不会差你的。”

刘子文讲这番话的时候，极其的硬气，他算是想好了，自己今儿个闹出来的事也不小，他爹知道了，肯定会来茶馆给周掌柜赔罪的，到时候这笔钱就让他爹刘育财算吧！

刘子文到现在还不清楚自己家里究竟遇到了什么状况，他还挺好奇呢，刘育财这半年来也没怎么管他，他还以为是自己的年纪不小了，他爹不乐意管他了呢！他哪知道，自己家都成了什么光景了！这混小子啊！可真让人不省心啊！

周掌柜瞧着刘子文这幅模样，是真的寒心了，他没想打，刘子文能跟他这样讲话，他的心呐！是真的凉了，只见他把脸转过去，抬起右手来，挥了挥手，示意刘子文马上离开，周掌柜现在是一句话都不想跟刘子文说，这小子也忒浑了吧！

刘子文见状，也不耽搁，立马就迈开步子，走向了门外。

不过他走了没几步，又转身折返了回来。这是为啥？众人都很好奇。

只见他走到了欢儿跟喜儿的面前，冲着二人说道：

“二位姑娘，抱歉了，打扰了二位姑娘唱曲儿，是俺的不是，抱歉。”

刘子文撂下这句话之后，立刻转身离开了，也不管欢儿跟喜儿是否应答。

欢儿个喜儿此刻也是摸不清头脑，刘子文这厮还真有意思，这是弄啥哩！

刘子文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喊了一嗓子。

“都给俺听好了，城北帮的弟兄们，都给俺坐住了，听到没！”

只见刘子文头也不回，站在门口大声喊道，上头坐着的就是他的那七八个小兄弟，他这样做只是为了提醒自己的这群小兄弟，待在原地，不要离开。

“中！”城北帮的十几个半大小子齐声宣喝道，气势惊人啊！

肖先生此刻坐在城北帮的这群小伙子对面，瞧着这群小伙子一个儿个儿的，异口同声地喊了一嗓子，嘴角处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微笑来。

他瞧见城北帮的这群半大小子，不禁回忆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自己身边也有这样一群好兄弟，众人也是这般，只听大哥的话，想到这里的时候，肖先生是真的有感伤怀，不由得伤感了起来。

“大哥啊！你在底下还过得好吗？”肖先生不由得暗自呢喃道。

刘子文离开了周掌柜的茶馆，他独自走在大街上，已经差不过到了晌午，外头倒是清晨的时候，更加的寒冷了一些，这个冬月要比往年更加地难熬一些。

刘子文抬起头来，望着头上的两顶幌子，殷红色的幌子正被冷风吹的左右摇摆，他盯着头上的两顶幌子，心里不由得变得悲伤了许多，他还记得，七年前的冬月初十那一天，县城里头也下了这么一场大雪，他就站在这里，抬起头来望着这两顶幌子，那天是她娘下葬的日子。

刘子文光着个脑袋，头顶上被风吹了不少的雪花，天儿可真冷啊！刘子文把两只手都伸进了袖子里，而后端在胸前，独自走在这条街道上，触目可见的是白茫茫地一大片，他走了，身后留下一排脚印，很快被风雪所掩埋，好似从未有人经过一样。

呼~呼~呼~大风刮得呼呼作响，刘子文的耳朵里面灌得都是冷风，他离开了茶馆，在大风大雪面前，也得佝偻起了身子，今天可真是太冷了啊！

民国十一年冬月初八，县城里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也是民国元年以来最大的一场雪······

刘家大院，刘育财和陈孝明两位掌柜的，此刻已经把厢房里收拾得差不多了。

兄弟二人都是大男人，平日里也都是被人伺候习惯了的主，这些年来已经很少这样亲力亲为地收拾一间屋子了。

屋子外头飘着鹅毛大雪，屋子里头还有不少柴火，陈掌柜把屋子里的小炕头烧的倒也热热乎乎的，这间厢房也不算小，此刻倒是有了几分家的味道来。

这眼瞅着屋子里收拾得也差不多了，刘育财便和陈孝明离开了厢房，出了房门之后俩人这才发现，院子里的雪都已经末脚脖了！

这场雪下得越来越大，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瞧着可真是可怕，十几年没有见识过这样的大雪了，约么着时辰也该是晌午了吧！外头还是这么昏暗，灰濛濛地，耳边只听见大风呼呼地刮着，这大烟儿炮瞅着倒是十分地骇人呐！

书房里头，四舅跟小山子爷俩儿把刘育财拿来的那几个白面馍馍给吃了个干净，就连咸菜也吃干净了，俩人好久没有吃过这么饱的一顿饭了，又喝了不少热水，此刻肚子胀得不得了！格外地难受，只好坐在椅子上，不敢乱动。

“爹，你看俺大哥在这混的可真不赖啊！这老大个屋子，赶上咱家大了，可真尿性啊！”

小山子吃饱喝足了之后，也是来了精神，他环顾四周，不禁感叹道。

“得劲儿不，你瞅瞅你大哥，这么多年出门在外的，混的可真不孬啊！你看这桌子凳子的，没有一块大洋都买不下来，这旮沓可真得劲儿啊！吃的都是白面儿馒头，真他娘的香啊！甜丝儿丝儿的，得劲儿，真得劲儿啊！”

四舅也是一副没见过啥世面的模样，他四舅叫沈老四，挺普通个人，长得挺普通，也没啥本事，扔到人堆里都瞧不见那种。

沈老四家就是关东乡下的一个贫苦家庭，沈老四年轻的时候好赌，还没啥本事，家里一直都可穷、可穷的了！

就因为这个坏习惯，小山子他娘早早地就离开了沈老四家，这么多年了也没回来说看看他们爷俩儿。

直到前两年，陈掌柜的回关外老家给他娘迁坟的时候，才瞧见他四舅家过得还是那副德行，临走的时候瞧着他家的日子过得挺紧吧的，就给他四舅留下了一笔小钱，还帮着他四舅置上了几晌地，沈家这爷俩儿这才过上了两年安稳日子。

“这回可好了，咱爷俩儿可算是找到你大哥了！瞧这大院子，多气派啊！可真好，咱走这一路可真是不容易啊！

这回可好了，咱爷俩儿可算是找到个落脚的地方了，再也不用搁大街上睡了！诶呀妈呀！可再也不用冻得丝丝哈哈地，找不着地方过夜了！这地方可真他娘的得劲儿啊！”

沈老四说起这番话的时候，一边讲话，一边那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下来了！

“爹，你说的对啊！咱爷俩儿再也不用搁大街上过夜了！太冷了，没进关之前，俺还以为这关内有多暖和呢！

这几天才知道，这关内也挺冷啊！爹啊！咱俩要再找不着俺大哥，可就真冻死了啊！”

小山子和沈老四一样，一边唠嗑，一边抹眼泪，他伸出手来擦眼泪，结果瞧见那只手上全是冻疮，紫了嚎青的，瞧着可挺吓人，爷俩儿的这身衣服也臭了，埋汰的很，俩人要是手里头拎根棍儿，那可就跟叫花子一个样儿了！

爷俩儿眼瞅着来了这股劲儿了，回忆起这一路来的心酸坎坷，沈老四这爷俩儿不由得抱在一起失声痛哭了起来，没错，这爷俩儿实在是太不容易了，这趟进关来，阎王爷那儿来回逛荡了好几圈，太不容易了！

陈孝明和刘育财这边收拾的差不多了，约摸着沈老四他爷俩儿也吃的差不多了，便回到了刘育财的书房里。

“嘎吱~”书房的门被人打开了，一股子冷风顺势地就冲进了屋子里头，本来通红的火炭，此刻被这股子冷风一吹，险些灭掉。

“四舅啊！吃好了没？”陈掌柜咧着个嘴问道。

“吃好了，吃好了！俺们爷俩儿都吃的好着呢！撑得都快走不动道儿了！”沈老四摸着自个儿的肚子，笑呵呵地回答道。

“那就好，那就好，四舅啊！你爷俩儿咋会来这哩！”陈掌柜疑问道。

方才陈掌柜瞧见他四舅的时候，俩人都快不行了！一时情急之下，也就没有心思问这个事儿，如今闲下来了，可得好好得了解清楚这事情的来龙去脉啊！

刘育财这功夫没说话，他去书房后面拿出了两个小马扎，摆在了炭盆儿前，而后坐下了，开始烤起了火炭取暖。

陈孝明见状，也坐在了马扎上，兄弟二人就这样半蹲半坐的烤起了火炭来。

“大外甥，你俩别坐那儿啊！俺爷俩儿坐那小板凳就行。”沈老四一脸急切地冲着陈、刘二位掌柜说道。

“没事儿！没事儿！俺俩坐着这个也挺得劲儿。”刘育财冲着沈老四摆了摆手，笑着说道。

“那多不好意思啊！俺们爷俩儿都够给你家添麻烦的了！这······”沈老四脸上可挂不住了，随即说道。说一半留一半，瞧着是真的不好意思了！

“四舅，这是俺大哥，处的跟自家兄弟一个样儿，不用拘束，就跟到家了一个样儿！”陈掌柜一边烤火，一边说道。

“那俺爷俩儿就不好意思了啊！小山子，快叫老叔！”沈老四冲着小山子喊道。

“老叔好！”小山子冲着刘育财喊道，说来小山子的年纪也不大，瞧着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叫刘育财一声老叔也不为过。

“咋能叫老叔呢！小山子是俺娘家兄弟，喊俺一声大哥，自然也得喊俺大哥一声哥啊！这么着吧！你就叫刘大哥就行。”陈掌柜听着这声老叔，苦笑不已，随即解释道。

“对，你就叫俺刘大哥就行，你是孝明的弟弟，也就是俺的弟弟，不用拘谨，就跟在自己家一样。”刘育财笑着说道。

“那行，刘大哥，俺以后就叫你刘大哥了！”小山子的脸上这会儿也有了血色，咧着个嘴笑着说道。

“别说这些没有用的了，四舅你快说，咋就进关了呢！俺上次走的时候不是给你家整的挺红火的吗？你咋来这了！还造成了这幅德行，咋回事儿啊！”陈掌柜追问道。

“快别提了！老家这会儿可太乱了！村子里的人死的死、跑的跑，都走了，都走了啊！”

沈老四此刻似乎再次陷入了回忆里，他的表情看起来痛苦不已，捂着个头说道，似乎并不愿提起老家发生的事一样。

“俺村里遭了胡子，村子里的人被胡子杀了，老多的人都被胡子给杀了！血···血····遍地都是血，血···血····遍地都是血，血···血····遍地都是血·······”

小山子嘴里不断的重复着同样的话，他的眼神也变了，脸上露出了一副惊恐万分的模样，瞧着十分地可怕。

“小山子，没事儿了！没事儿了！咱们早就离开村子了，没事儿！没事儿了，你瞅瞅，这是哪儿啊！”沈老四冲着他儿子小山子说道。

小山子瞧着他爹，过了好一会儿，这才缓过来，然后就哭了，一个劲儿的哭，就跟精神不好一样。

“哎······作孽啊！你瞅瞅，好好地一个儿，咋就变成了这幅鬼样子，他娘的，造孽啊！”沈老四抹着眼泪，含糊着说道。

“咋了！老家招了匪了！是哪伙儿绺子，下手咋这么黑，到底是咋了！四舅你快跟俺学学，到底是咋回事儿啊！麻溜儿的！”陈掌柜焦急地说道，他的语气十分激进，听起来是真的急了！

“可不嘛！关外现在是彻底的乱了，你听俺跟你学，日本人、胡子，还有那些当兵的，乱成了一锅粥，大地方还好一些，小地方可就遭了难了，俺们村子就是拥护(因为）没给胡子准备好足够的粮食，就让胡子给嚯嚯了！

俺这刚给小山子说了一门亲事啊！还没等订婚呢！他那个相好的就让胡子给拐进山里了！约么着是够呛了！村子里头没啥人了！大伙没死没伤的就都逃走了，谁敢待在那里啊！整不好小命就没了啊！”

沈老四说这番话的时候，比比划划地，显得语无伦次的，他身旁的小山子听了，则是在不停地发抖，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身子抖得可是厉害着呢！

“那山里的胡子都这么邪乎吗？俺还在老家的时候，咋就没有听过这些事儿呢！”陈掌柜疑惑道。

“那可不，如今可不比当年了！关外现在乱的很，自从日本人来了之后，关外更乱了！听说张大帅的东北军都不敢招惹这帮煞神！

关内的胡子越来越多，隔三差五的就多了一伙绺子，三五个人也敢占山为王，那刻老邪乎了！乱的很，乱的很啊！

不是俺吓唬你啊！俺爷俩儿出关的这一趟，就被胡子给堵住三回啊！三回啊！你给俺留下的那笔钱，都让胡子给抢了，都让胡子给抢跑了啊！”

沈老四忙忙活活地讲起了关外发生的那些事来。他的目光之中满是惊恐的神色，瞧着是真的吓坏了！

刘育财和陈孝明听到这里的时候，相互对视了一眼，彼此已经知晓了对方的心思，瞧着情况，再问下去，这当爹地保不齐也得成了疯子。

“那啥，行了！四舅你也不用跟俺学了！恁爷俩儿还能走动不，起来，跟俺去澡堂子里泡个澡，好好地拾倒拾倒，这瞅着也太不像话了！”陈掌柜站起身来，冲着沈老四父子说道。

“行，俺们爷俩儿这半天也缓的差不多了，大外甥，你要领俺俩上哪儿旮沓洗澡啊！”沈老四擦了擦鼻涕，抹了抹眼泪，随后问道。

沈老四站起身来，陈掌柜这才发现，他们爷俩儿这身衣物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洗过了！一股子馊味儿，他方才就发现了，只是没好意思提这茬罢了！

“哎呦！这~你爷俩儿也没有个换洗的衣物，大哥，你家还有没有不穿的衣服了！”陈掌柜问道。

“有、有，等着啊！俺去给恁拿。”刘育财说完之后，站起身来，离开了书房之中，去给沈老四爷俩儿寻一身合适的衣物。

这时辰呐！眼瞅着也到了晌午时分，今儿个发生的事情可真够多的，还是刘子武省心，此刻他正待在陈掌柜家的大炕上，坐在热炕头和陈果儿一起玩着象棋哩！

“小果儿，你这下的也太臭了吧！哈哈哈！”刘子武捧腹大笑道，眼睛眯眯成了一条缝儿，也不知道让着点陈果儿。

“小武子，你咋又赢了！这盘可不当数，不当数啊！”陈果儿反驳道。

“那可不中，你得给俺二十颗瓜子儿，少一颗都不中。”刘子武一脸傲娇地说道，同时把桌子中间摆着的瓜子儿全都划拉到了自己的身前来。

“娘，娘，你快来啊！小武子又欺负俺哩！你快来啊！”陈果儿大声地嚷嚷着。

“恁俩好好待在炕上玩儿啊！别起事儿，中不？”宋慧敏坐在窗户旁边，借着外头的光亮儿，挑着一簸箕陈谷子。

窗户外头的风雪是越来越大了，宋慧敏望着窗外，不由得觉得一阵心慌，他不清楚这是因为什么，只是她的右眼皮自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跳，她总是觉得，今天这是要出大事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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