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册之旅 第四章

相册，是两本相册，一本是红颜色的，一本是黄颜色的。我在很小的时候，经常从写字柜子里偷偷拿出来翻看。母亲水，红色的是她的，黄色的父亲的。里面贴了很多属于他们年轻时候的照片，那个年代的照片，大多是黑白照片。八十年代的父亲还是很瘦，但是看起来却很精神，我会让母亲给我讲照片里的故事，现在能记得的是，父亲年轻的时候也是走南闯北，最北去过北方的黑龙江，最南去过西南的云贵川。除了照片，后面一半都是父亲随意涂在纸张上的文字，大多内容也许只是随意地写字。我在收拾这些搬家东西的售后，当然也顺手整理了这两本相册，翻看着这些相片，内心不免感觉又沉重了起来。

原谅我的年少不知愁滋味。是啊，父亲的死，是难以挽回的悲伤了。但是此后上学的日子里，我总是乐观地认为，虽然父亲走了，但一定会好起来的。“爸爸啊，你一定要在天上看着我的，儿子一定会好起来的，妈妈也会好起来的。”我会有时候看看天空，在心里这么跟自己说话。但其实此后我才意识到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心酸苦楚。

离开父亲的日子，我和母亲才开始意识到，对于这个城市，我们是两眼一摸黑的，出去办个事，根本不知道哪条道，哪个门。而母亲的心情实在是已经跌到了谷底，不住地抱怨，甚至开始责怪我，是因为接送我，父亲才走的，是我的原因。母亲会在洗衣服的时候，魂不守舍的把内裤冲进了马桶里，导致马桶堵塞，而我无论用尽我能想到的办法都无法把内裤掏出来。因为生活的拮据，母亲已经不再去市场买菜了，只能依靠从山里带来的咸菜，干菜，就着米饭吃。一个月，两个月，这样吃下去。我开始积极的参加学校的勤工俭学，申请免费的助学金，每天都会去学校的图书馆，附近的饭店等地方打工。四年来，最担心的还是每次开学的交学费的日子，暑假寒假只要有时间，我就会去打工。幸好的是，母亲的坚强，伤心之余，她又开始去打工了。

死亡，这种感觉似乎是非常具体的东西。它意味着躯体的腐烂，精神的幻灭。它会深刻的影响一个人，也有时会影响一群人。死亡是令人厌恶的，唾弃的。它会抽离你神经里那一部分对应的触觉，让你失去快乐，用悲伤来代替。它会把你记忆力那部分甘甜的回忆腐蚀成痛苦的泪水，让原本强健的体魄失去力量，彻底坠落。

父亲跟我说过，在他的那个年代里，他去过最远的是黑龙江，那边那个冷啊，冬天太冷了，外面撒泡尿就能冰住，天冷得拿不起木锯干活，那些虱子如斗大，把床铺上的棉被拿下来抖一抖，全是虱子。父亲13岁就外出去学艺了，一起去的还有同村的堂弟，父亲说，学艺的师傅太严苛了，做错了就要用榔头柄敲他们的脑壳，吃得伙食都是咸菜加稀饭，太苦了。堂弟因为实在承受不住了，没多久就跑回家了。父亲没法子。家中还有几个兄弟，爷爷身体又不好，而父亲又是老大，只能苦着咬牙坚持。

我很怀念那个遥远的小山村。父亲在城里没活的时候，也会回来给母亲干农活，有时候母亲会打电话给父亲，家里的农活来不及了，父亲只得赶回来干活。小时候，最怀念的是家乡那高高的山岗，母亲和我一起爬上山岗去采茶叶的日子里，那一望无际的茶山上，我记得有一块光秃秃的大石头，爬上那个石头，就可以望到山下的镇子，镇上有一条长长的的公路，一直延伸，弯弯曲曲的，一直到达山的另外一头，公路上时不时就会有大巴车进进出出。我时常会呆坐在光秃秃的大石头上，看着马路上的大巴车，期待着父亲也许就在那某一辆大巴车上，那辆大巴车会承载着父亲回来的。那是有希望的日子，因为我可以坚信，父亲是肯定会在某一天回来的，坐在山石上面，夏天的风吹过我的脸庞，一直吹，一直吹，一直到我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