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册之旅 第二章

我和母亲在icu病房外面守了七天了，甚至没有注意到外面的天气，当我走到楼道窗外那里的时候，才意识到七天里，台风都刮完了，下了整整七天的雨了，原本炎热的天气，一下子降温了十几度了，整个街道，经历过台风的肆虐，到处都是一片狼藉，而这个世界还是忙忙碌碌的在运行着。而对于我，就像失去了心跳，只感觉身体只剩下了一副骨架，怔怔地看着街道上的行人出神。

“能不能叫他们去请一下上海的专家过来看看。”母亲倔强地跟我说。是啊，她是不会放弃的，我曾无数次地幻想着安慰自己，父亲只是睡着了，仅仅只是睡着了而已，或许雨停了，父亲就醒了。尽管医生已经明确而耐心地告知我们，脑死亡了，在医学生脑死亡就可以判定这个人已经死了。而且当今的医学技术，已经无力回天了。可是这样的道理，放在这样的困境之中，在自己最亲的人面前，在自己的丈夫面前，在自己的父亲面前，叫我们怎么去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七天了，我们没有吃过一点东西，喝过一口水，因为我们总是幻想着，坚信着，下一秒钟，爸爸就会醒过来的，下一秒钟，我们一家人就会一起去高高兴兴地大吃一顿了。

父亲真的走了，母亲和我回到了出租屋，收拾了一下父亲的东西，不，应该说是父亲的遗物了，可是我们是不能承认的，怎么能说是他的遗物呢，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遗物了。我看着这个房间，空空荡荡的，想起父亲以后再也不能再这里了，心里像裂开了一样，已经失去了哭泣的能力了。走过街道的雨水塘，这天气，阴冷而又潮湿。我多希望这一切只是一个噩梦，仅仅是一个噩梦该多好啊，当我醒来的时候，生活依然平静，父亲仍然像那个清晨一样，坐在阳台上，初升的太阳把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他捧着那碗稀饭，又是一个晴朗的天气，我在床上醒过来，一切都还在。然而我有不得不清醒起来，台风还在刮着，地面一片狼藉，很多树枝都被吹折了挡在马路中间，一切都是那么潮湿混乱，就如同我的眼眶，如同我的内心。

我清楚的记得，高考完后，直到分数公布的那段时间，我考得不太好，父亲对我说，你帮我去刮墙壁吧，暑假自己去挣点学费吧。父亲第二天把我领到工地，安排我去把要装修的一间房子里的腻子刮掉。这是我第一次干活。刮腻子可是一个体力活，父亲教我先用毛刷涂上水，刷几遍墙壁，然后用刮刀把已经湿透的腻子铲下来。我记得那个工地附近是没有小店的，中午的无法我也没地方去吃，只能依靠带来的几包饼干充饥。交代完后，父亲就匆匆赶去另一个工地干活了。我那时虽然埋头苦干，心里却十分不开心，还在心里责怪父亲怎么这么狠心，这个地方连卖吃的小店都没有，就这样丢下我在这里卖苦力，可是我考得不好，也许干苦力活对于我来说，就是一种惩罚吧，至少还能赚点学费的。现在想起来，要是父亲能活过来，哪怕一辈子刮墙壁呢，我也愿意啊。真的，老天爷，就让父亲活过来吧，就像从前那样，我还可以帮父亲刮墙干活。

父亲的尸体被推进了狭长幽暗的通道里，我扶着这个冰冷的推车，第一次来到火化室，那样漫长的通道，我清楚的意识到，经过这个通道之后恐怕再也看不见父亲的面容了。父亲穿着寿衣，沉重的躺在推车上面，而留在我身后的却是亲人们的啜泣声。当父亲被推进火化炉子的时候，工作人员按下开关，那个小小的开关闸刀，就像切断了我和父亲最后的联系，顷刻间，炉子里熊熊的大火包裹着父亲的身体，炽热地燃烧，没有丝毫的犹豫。而我的心却冰冷到了极点，冰冷得快要窒息了，就像在寒冷的冬天里，掉到了冰窟窿里一样，冰冷得透不过气来。我最爱的父亲，真的是无法想象，从此就是阴阳两隔了。当炉子再次打开的时候，只剩下了一堆粉末，还有几根未被焚化的骨干，随后他被装在一个红色的丝绸袋子里，盛入了一个四方的陶瓷盒子里，就这样结束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