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渺奇缘录——桐桥梦 052 拜师

在密室中足足昏睡了一个月之后，萧景阳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咦，这是哪儿啊？”他揉了揉尚还有些模糊的双眼，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是一间不大的石室，地面上平坦整洁，除了自己打坐的一张蒲团外别无他物，周围的洞壁上零零散散地镶嵌着一些仙石，柔和的光芒洒落，驱散了几分清冷。霜月静静地躺在他身旁，剑鞘上的符文闪烁着游离不定的光晕，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涌上他的心头。他轻轻拿起霜月，触感依旧是那熟悉的清凉温润，但又多出一种心意相通的感觉，似乎它就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蓦然间，他想起自己昏迷前的场景：天劫！大哥！樱雪姑姑！他们怎么样了？一种恐慌无措的感觉油然而生，那种痛入骨髓的绝望和无助令他不寒而栗！他自言自语道：“这究竟是哪里？我死了吗？也不知道大哥他们怎样了。”

就在他胡言乱语的时候，耳畔传来了林枫那熟悉的声音——“臭小子胡乱念叨什么呢？有大哥我护着你，想死？没那么容易。出来吧！”

伴随着轰隆隆的一阵巨响，原本严丝合缝的石门向两边裂开，久违的阳光与空气从缝隙中挤了进来。萧景阳得知林枫安然无恙，心中愁绪豁然而解，不由得心情大好。他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提着霜月就要出门，却在刹那间发现了一个要命的问题：自己全身上下竟然清洁溜溜的，寸缕皆无！他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啊！大哥，我，我不能出去啊！”林枫在门外听得好笑，调侃他道：“怎么，你居然沉迷修炼，不愿出关了？那好吧，我这就把门给你关上，没有个三年五载的，你就不要出来了。”萧景阳欲哭无泪，惨叫道：“不是啊，大哥！衣服！我的衣服啊！”此时的萧景阳身体已与十七八岁的少年无异，这般赤身裸体着实让他脸上大窘，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守在外面的林枫听到他带着哭腔的叫哭声忍俊不禁，萧景阳的衣服早在融合仙源之心的时候就已经化为飞灰了，只是之前他身上一只散发着一阵模糊不清的白光，看不真切，林枫也并未在意，才弄成了这般尴尬局面。

止住笑意，林枫传音道：“好了，别叫了。这可是在玄灵峰，你樱雪姑姑的安澜别院就在附近呢。这枚灵虚戒里有衣服，你自己找一件合身的穿上吧，戒指就送给你了，你的翡翠叶和九凤来仪箫也在里面。”说完，他掌心凭空多出了一枚造型古朴的戒指，慢悠悠地飞进了萧景阳闭关的石室里。

萧景阳听到林枫的传音立刻捂住了嘴巴，储物戒指的用法他并不陌生，抓住凌空飞来的灵虚戒，翻出一身衣服便手忙脚乱地穿戴起来。戒指里全都是明远星当地的服饰，风格大相径庭，穿戴起来颇费了一番手脚。

好不容易穿戴完毕，萧景阳这才来得及仔细打量了一番：衣服所用的银灰色面料柔软顺滑，绣着精美的深紫色花纹，针脚极为细密，想来必然是花了一番功夫的。上衣紧袖翻领，下摆盖过大腿数寸，对襟钉着两排铜钱大小的紫水晶纽扣。裤子也是同样的面料，尺寸贴身。腰带宽有寸余，由某种不知名的兽皮制成，黑色的底面上密布着暗紫色的鳞片。靴子则是纯黑如墨，充满了异域风情。

穿戴整齐之后，萧景阳精神抖擞地从石室内走了出来，信步来到前院，在林枫面前坐下。看了一眼林枫的脸色，他吓了一跳，慌忙问道：“大哥，你的气色怎么这么差？伤势还没有痊愈吗？”

林枫苦笑一声，道：“你小子，融合筑基法宝都不安生，竟然招来化仙灵劫，这运气要是再差点咱们兄弟俩就结伴做鬼去吧！”

萧景阳尴尬地挠挠头，道：“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莫名其妙地天劫就来了，吓得我心都要跳出来了。樱雪姑姑和陈伯伯他们怎么样了？”

林枫淡淡一笑：“无妨，他们都没事，我也只要闭关一段时间就好了，你不必担心。”接着，他又说道：“景阳，你的小宇宙被仙灵之心的灵力波动毁去，修为已经涓滴不存了。”

“嗯，”萧景阳气馁地点点头，沮丧地说道：“好不容易才修到心动初期，这下可好，直接打回原形了。”

林枫笑骂道：“你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这次能大难不死捡条命回来就已经不知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气了。多亏了霜月，要不然你哪还能站在这里跟你我发牢骚。这也未必不是件好事，你之前的修为进境太快了，三个月内就修炼到心动初期，这在整个修真界都是凤毛麟角，普通人要达到这种境界至少也要苦修二十年。你这次散功，从头来过，正好把之前的基础补一补，免得根基虚浮，影响以后的进境。”

萧景阳撇撇嘴，道：“大哥，普通人哪有我这么倒霉啊，先是稀里糊涂地被困在灵渺幻烟大阵，又莫名其妙地进了什么万象魔影，融合一个筑基法宝都能招来天劫。要不是我运气好，十条命都不够死的。”

林枫暗自头疼，这个小家伙人小鬼大，伶牙俐齿的不好对付啊！他严肃道：“景阳，之前我可曾告诫过你，修真之路，最忌贪功冒进。你毕竟是初涉修真之道，境界尚还低浅，此次仙源之心毁去你的小宇宙，未尝不是对你的一番考验。”

萧景阳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点头道：“大哥，我明白了。这次因祸得福，你的教诲，我会谨记在心的。”林枫面色缓和下来，道：“你记住就好，修真之路，急不得的。”萧景阳再次点头，问道：“大哥，咱们重玄派的修炼心法是什么？是不是也是和炼器有关的？”

林枫笑而不答，递给他一只长约一尺的黑色玉简。萧景阳有些惊讶，从林枫手中接过玉简，说道：“这么大的一只玉简，要记载多少东西？”说着，他将一丝神念探了进去，赫然便是四个遒劲潇洒的大字浮现在脑海：天工图谱！只是略做浏览，他便发觉其中所录浩如烟海，不计其数的炼器之法，以及相关的灵诀、阵法、禁制，名目繁多的炼器材料的说明，还有为数不少的炼器心得。他收回神念，惊叹道：“怎么会这么多？没有几十年根本看不完！”

林枫丝毫不以为奇，不紧不慢地说道：“这算得了什么？比起咱们门派重地心炼阁中收藏的典籍，这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修真者最不缺少的就是时间，一次闭关几百年甚至上千都是很平常的事。不然你以为，修真无岁月这句话是拿来说笑的不成？”

萧景阳倒吸一口凉气：喃喃道：“怪物啊！”随即又问道：“大哥，这玉简里面没有记载修炼的心法啊，这是怎么回事？”

林枫看了他一眼，说道：“咱们重玄派一炼器入修真，注重的是以器物由外及内引导自身修炼，真正重要的恰恰是这些炼器的经验的心得，本来就没有什么特殊的心法。”“不过，”他解释道：“门派中的核心兄弟大多都会兼修一两种别的功法来辅助修炼，我这里也有一些不错的功法，但对于你被仙源之心改造过的仙髓玉骨体质而言还是不入流，修炼它们纯属大材小用。”萧景阳听了有些失望，林枫见状摇头轻笑，道：“景阳，早在你刚跟我学修真的时候我便答应过你，要让你陈伯伯教你学武，如今也是该兑现这个承诺了。你陈伯伯乃是元始门的一代宗师，他们门中修炼功法讲究以武道入修真，其中玄妙可谓是举世无双，正适合你修炼。”

萧景阳并没有因此高兴得忘乎所以，反而有些担忧，他问道：“大哥，修炼心法可是每个门派的不传之秘，陈伯伯他会教我吗？”他的担忧不无道理，在修真界，修炼心法可谓是各门派的立根之本，是绝不会轻易外传的。当初青木门满门被灭，就是因为门派中秘传的渡劫宝丹——寂灭丹的炼制之法招人觊觎。

林枫勾动嘴唇微微一笑，道：“这有何难？你直接拜他为师不就行了，师傅教徒弟，天经地义。”

“啊？”萧景阳惊得目瞪口呆，他犹豫道：“这，这合适吗？咱们重玄派的人还可以随意拜师吗？再说了，陈伯伯他能同意吗？”

林枫胸有成竹，道：“有何不可？咱们重玄派才没有那么多古板生硬的规矩，每一位核心兄弟都可以随意拜师收徒，甚至你自己开派立宗都可以。只要不泄露门中机密，不做辱没宗门之事，没人会去管你。至于你陈伯伯那里，嘿嘿，白捡一个天才弟子，他心里不偷着乐才怪呢。”言至于此，他别有深意地看了萧景阳一眼，道：“我和你樱雪姑姑届时要一同闭关，你雪缘妹妹也会随你陈伯伯修真，到时你们可就是师兄妹了。臭小子，你福分不浅啊。”

萧景阳被林枫这半虚半实的调侃弄了一个大红脸，局促不安地干笑了两声，道：“大哥，那个，闭关了这么长时间，我出去散散心。”说完，不等林枫回答，他拔腿就要开溜，却被林枫一把拦住了。

林枫佯怒道：“臭小子，你雪缘妹妹跟你樱雪姑姑都在山下呢，你要去哪散心啊？”

萧景阳迈出去的腿又收了回来，尴尬地笑道：“大哥，你不是说她们就在附近吗？”

林枫没好气道：“我只是说你樱雪姑姑的安澜别院就在附近，何时说过她们在山上了？”萧景阳没敢答话，悻悻地坐了下来。林枫也是暗自好笑，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你陈伯伯下山也有些时日了，这样吧，我现在便带你去山下找他。拜师之后，你便随他修炼，我也要尽早闭关了。”

萧景阳心中对林枫终究还是有许多不舍，说道：“大哥，拜师也不急于这一时吧，我刚闭关出来，你就要闭关潜修吗？”林枫听闻此言，看向他的目光中多了一份欣慰之色，却仍是淡淡地说道：“景阳，聚散离别乃是人生常有之事，不要因此乱了心境。我此次闭关时日也不会太久，短则十年八载，长则百年，你只管随你陈伯伯好好修炼就是了，咱们兄弟俩会有再见那天的。”

萧景阳默默不语，心情却有些沉重，短则十年八载，长则百年，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体会到岁月漫漫，世事无常。

林枫的语气突然严厉起来，道：“堂堂七尺男儿，何必为这些离愁别绪伤心费神。走吧，我带你去找你陈伯伯。”

陈方智在宫淮安家已住了数日。这几日里来找宫淮安求医问药的病人络绎不绝，宫淮安整日里应接不暇，宫宁却是趁着这几天和陈方智混得极为熟络。眼下陈方智修为被封，不知怎的凡心大起，每日里除了教导宫宁修炼之外，便是在桐桥城中遍寻美食名吃，陈年佳酿，必得酒足饭饱方才罢休，没有半分得道高人的模样。

他体内有林枫种下的虚灵转圜禁，林枫想要找到他自然易如反掌。当林枫带着萧景阳瞬移到陈方智面前时，他正在宫淮安家那间为他准备的厢房里，抓着一只烧鹅大快朵颐，桌子旁还倒着两只空荡荡的酒壶。

察觉到林枫两人的到来，陈方智手上动作一顿，随即又继续开怀大嚼起来，口中含糊不清地喊道：“宁儿，去留仙居给师伯打壶陈年的女儿红回来，师伯要待客！”

正在院子里练功的宫宁闻言答应道：“好嘞，师伯您稍等，弟子这就去！”想来这些天里应该也不是第一次干这跑腿的活计了。

林枫皱了皱眉，转头吩咐道：“景阳，你也先出去吧，大哥有话要跟你陈伯伯说。”

萧景阳虽然心存不解，但还是点头向林枫示意，转身出了屋门。到了院子里，萧景阳发觉花圃内种着名目繁多的草药，房前屋后，台前阶下到处都晾晒着五花八门的药材。他骤然反应过来，这不就是宫淮安宫爷爷的家吗？想到这里，他悄悄走进偏院，果不其然，宫淮安正在诊室里给人把脉，脸上的神色和蔼平静，仿佛不经意间，便已是星移斗转，岁月变迁。

曾几何时，他经常带着弟弟妹妹和俊哥儿来这里找宫宁戏耍，在院子里疯跑。俊哥儿不知偷偷啃了多少次宫淮安晾晒在外面的药材，每每气得宫淮安吹胡子瞪眼睛，却也拿这头馋嘴的鹿毫无办法。但自从他开始在桐桥学舍读书之后，已很少再有时间来这里了。早年间宫宁也在学舍读书，几人私下里玩得很好，但后来随着宫宁年纪渐长，便从学舍回家，开始跟着宫淮安学习医术，萧景阳便不经常见到他了。至于后来在檀溪畔偶遇林雪缘，又意外融合仙灵心，正式开始修真之后，萧景阳还从未来过这里。

此番故地重游，萧景阳心中感慨颇多，他极想上前去向宫淮安打声招呼，只是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将身形隐进了一处偏僻的角落里。

再说林枫与陈方智。

萧景阳离开屋子后，林枫微微皱了皱眉，劝说道：“老哥，我知道你元婴被封，心中压抑，但也不必以这种方式来排忧解难吧？溺于口腹之欲，对修真进境有弊无利。”

陈方智恍若未闻，冲林枫挥了挥手中的烧鹅，口中道：“木头你要不要来尝尝？这可是城中鼎鼎有名的毕福记的烧鹅，取三月大的仔鹅宰杀洗净，腌制后灌卤晾干，再刷上上好的蓖麻油，用果木炭烧。啧啧，皮脆、肉嫩、骨香，肥而不腻，真乃一绝啊。老人家我活了这许多年，还是头一次尝得如此美味。”

他说得头头是道。林枫听得颇有些无奈，说道：“老哥......”

他刚一开口，陈方智便打断他道：“好了，不要说了，修道之人须得清心寡欲，谨守本心，这个老人家我自然清楚。常言道看破红尘，可若连尘世都未曾进过，不曾饱尝其中滋味，又何来勘破一说？老人家偏偏就要随心所欲，不拘本性，看看这十丈软红能否让我将这把老骨头给折进去。”

林枫面上拂过一丝讶然之色，忽然间笑了起来，道：“老哥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间有心思想这些红尘道法？”

陈方智白了他一眼，正要开口，神色却突然变得凝重起来，说道：“木头，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林枫心中渐渐有了几分眉目，笑道：“老哥有什么话尽管说便是，你我之间何必客气？”

陈方智佯怒道：“哼！听了老人家我的话你就不会这么开心了。好，既然你想听，我便告诉你。让我收景阳为徒不是不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待他修为大成之后，要为我灭了三个门派！”林枫闻言微微蹙眉，陈方智见状冷哼道：“哼！老人家我就知道没那么容易，这其中因果颇多，业障深重，你怎会舍得你那小兄弟以身犯险？”

林枫苦笑道：“老哥，你这是在用话激我，如此可不太厚道。我何时说过不同意了，只是还请老哥把这个中原委说清楚才是，我心里也好有些底数，以便早做打算。”

陈方智闻言大喜，道：“这个简单，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厉害门派，充其量一群乌合之众罢了。”然后便将青木门被灭门一事和盘托出，又将自己代碧婉儿收宫宁为徒之事道来。

林枫倒是对陈方智和青木门之间的渊源知晓几分的，突然间，他摇头笑道：“老哥，你聪明一世，这次却着实是白白担心一场啊。”

陈方智闻言变色，寒声道：“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