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荷 第十八回 寻黛袖兮问事（中）

那人却示意且慢，指着木盒继续道：“女侠莫急。且看这木盒的四角，能否察觉些许玄机？”

羿秋便拿木盒凑近案上的油灯，仔细端详，细细看过这木盒六面一共二十四角后，果真发现了蹊跷——每一面的四角中，都会有个别角的花纹颜色和其余略有不同，或更淡，或更深，用手摩挲一阵，也可以感觉到手感的细微差异，似乎给这木盒上色的颜料材质不止同一种。

“所以，这意味着什么？”羿秋问道。

那人嘿了一声，依然悠闲地坐着，缓缓伸出一只手，食指和拇指互相蹭了蹭。

“嚯，又涨价了？”羿秋略带不满地嗤鼻道，“上次来这，还可以免费得一条情报的。”

“瞧您这话说的，现在世道乱，行情差了。干我们这行的，日子都不好过。”那人懒散地絮叨些无关紧要的闲话，竟在位子上横躺下来。

“呵，干你们这行的，世道越乱才越好发财吧。”羿秋一边调笑这人坐地起价，一边拿出一个带木塞的瓶子，利落地摁在桌上，“五条，不讲价。”

那人拿起木瓶，打开瓶盖，见瓶中液体透明无色，只有上方敷了白白一层半固体的物质，便轻轻朝鼻孔扇了扇，登时坐正：

“这这这……雪顶七杀梅？”

那人似乎因为激动，声音变得和之前有点不同，咳嗽两声，又继续道：

“女侠真是阔气，老夫早就看您气度不凡！你我既是老相识，这么着，买五送一，六条。”

“识货。”羿秋双臂交叉，略带神气，“行了，快说。”

“女侠，以老夫多年行走江湖之浅识，这木盒有些边角的颜色不同，是因为这些位置被人为地二次上色过，用的还是给皇室供奉的器具上才会有的上品釉彩。”那人小心翼翼地收好木瓶，停顿一下，忽然压低声音继续道，“至于这花纹的走笔，以及原来上色的颜料，十有八九是属于那个不能提的禁忌之名……”

羿秋心里有数，点点头，便继续问第二个问题：“可这几个用不同釉彩二次上色过的盒角，色泽浓淡程度也不尽相同，又做何解？”

那人便继续解释其中奥妙。原来这种上品釉彩不耐潮湿水汽，若不每日以干燥布匹小心擦拭，经年累月定会出现不同程度的变色。虽然如此，它却也没有别的矜贵之处，尤其附着性极强，若非强酸混以酒水直接泼洒，历经千年也不会脱落哪怕一片。故而宫廷传世之宝，大多用此釉料上色。

羿秋从腰间拿了个水袋，男子似地一边畅饮一边听着。见那人滔滔不绝，讲得口干，便拿了案上的杯子给他斟上一杯。

那人谢过之后，拿起杯来一饮而尽，却随即惊呼一声，还赶紧顺顺气缓上一缓。

原来羿秋这水袋里装的是酒。那人喝得太急，一杯下肚，咽喉竟略有不适。

那人也是常喝酒的江湖客，自道这酒喝上这一水袋就该微醺小醉，两袋就该酩酊入睡了。可羿秋腰间别了足足四袋。

“女侠这四袋……原来都是酒吗？”

“是，光喝水没味道。怎么，你还要喝？”

“不了……”

那人还是第一次见把烈酒当水喝的女人，再想起她随手就能拿出雪顶七杀梅这样稀有的毒药，虽然嘴上夸羿秋乃豪爽奇人，心中却开始忌惮。

其实这黑衣蒙面人之前一直盘算着怎么从羿秋手里骗来那个木盒，转手卖个高价。但如今看来，他自度遇上了个不好惹的主，便不敢轻举妄动，只得静观其变。

他的思维一直飞速运转，却在某个瞬间停滞下来，思忖到：

“这位女侠带着这么多酒，又恰好有雪顶七杀梅……等等……”忽然，那人一个激灵：

雪顶七杀梅，酸性极强！

那黑衣人的反应已然不慢，只是没快过羿秋的脑筋。他刚想明白这一层关系，羿秋的酒便泼在了木盒上。

“哎呀，手一滑，酒~洒~了~”这次换羿秋漫不经心道。她故作惊讶，还刻意拖长了每个字的音节，以示强调。

好拙劣的演技！那黑衣人看得明白，眼前这女侠分明是听到适才所说的“强酸混以烈酒可致颜料脱落”，便故意把酒泼在木盒上，这样一来只要再泼一层雪顶七杀梅这样酸性极强的物质，便可大功告成。

羿秋也正是这般所想。她一早识破黑衣人想骗走木盒卖钱的心思，便寻思趁早溶掉这层后上的颜料，一来坏了木盒的品相，断那黑衣人转卖的念想，二来是想看看这层颜料之下，是否掩盖了什么重要信息。

若非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又为何大费周章，不惜用这般上品釉料重新上色，却又仅仅修饰边角？

——————————————————————————————————————

喜欢本作的话，不如鲜花加收藏可好？谢谢大家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