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荷 第十七回 寻黛袖兮问事（上）

声色。犬马。烟花柳巷。

距离凌苍园三千里外的地方，醉流光的夜市喧闹，当地最大的青楼黛袖阁内，芸芸众生的狂欢刚刚开始。

九层楼高的穹顶下，香艳女郎往来，花花公子不绝。罗绮绣纱轻拂，香肩细腰袒露，凤钗傅粉富足，锦衣容臭往顾。廿二妆容，笑引群芳妒；年少面目，也在风尘中成熟。有头有脸的名流左拥右抱，自是寻常，还有多少紧闭的门窗，充斥放荡，鸳鸯锦被正翻起红浪。

漂亮女人，是落魄者最好的疗伤药，是风流客最好的温柔乡，是纨绔子最好的消遣处，是痴情种最好的忘情水。

黛袖阁最不缺的便是这样的漂亮女人。浓浓的胭脂味和熏香味相混，迷蒙间将红颜柔水和原始野性交杂，绘织成永远醒不来的梦境。每位来宾，死在其中，或是宿醉偷生，皆可谓是快活－－反正早已颠倒了魂魄，哪还管是人是魔。

更离奇的，是在三层楼的高度往上，悬浮着上百个雕饰精巧的空中小屋，每个小屋近似于长宽高各十三尺的立方体，四周有窗，大多紧闭，外人不可见其中分毫景象，亦不可闻其中半点声音；然，若置身其中，却可透过窗子了解这四周光景。

有关传言分成两派，其一在民间流行，说那是供皇孙贵胄享乐的地方，毕竟大多数普通客人都会出于好奇，询问上去体验一把的价格，然后被老板说出来的高价吓得裤子差点掉下来;其二在贵族公子和风流骚人里被普遍接受，说那是诗朋酒侣，附庸风雅的好去处，因为里面有红木方桌、上好的琴、独特的酒、还能远眺阁外月色和槛外花影，又隔绝屋外喧闹，尽兴又无人打扰。而且来客的名字、身份都会在那黛袖阁正门口的富豪榜上排名，花的钱越多，便排得越靠前，正是炫耀财力，积累名气，结交显贵的好机会。

不过尝了几次鲜，便也厌倦了——到底屋子还是小了些，带两个美人进去便施展不开手脚。而且价格确是太高，这小屋除了视野开阔，能看风景，其他条件真不如那宽敞的上房，省下来的差价，足够再要若干美人相陪了，太不实惠。至于面子和美景——在美人跟前，这些都属于让人分心的东西。也只有在美人跟前，公子哥才会不齿地对着那富豪榜痛骂一句虚荣。过段时间却又大大方方地去大出血一次，只为自己的排名上升一两位，方便那些排名和地位更高的名流看见自己，也方便换些更好的美人来，周而复始。

但实际上，知道这些小屋真正用途的少数人，从来没付过钱。

“掌柜的可真会做生意。”

柜台前倚着一个人，朝那富豪榜调侃一声。斗笠和黑巾把他的模样遮得严实。

柜台后是个衣着光鲜、体态臃肿的中年人，十个指头戴满了十个模样的金戒指。不知是天生眼睛小，还是被从脸颊向四面溢出的油肉挤压了空间，他的眼睛始终眯成一条缝。听了跟前这人的话，客气道：＂大侠，会做生意算不得本事。只要人有心，或没了心，生意便就开始了。”

对方似乎没听见他的话，自顾问道：“前几天给你做的这把椅子，可还舒服？”

“舒服！”原来那胖掌柜坐着的红木靠椅两侧各安了个大木轮，只要按住把手上的按钮，便可坐着靠椅四处溜达。＂大侠可真是手巧，隔一阵子就能造个新奇玩意儿。”

“这椅子够抵我一次赊账不？”

“嘻，算抵两次。大侠还欠小店三百二十九次账，一共要付……”

“我的客人到了。”

话音未落，那人瞬间没了踪影，只有一张小纸条从半空慢悠悠落回柜台上，上面歪歪扭扭地写道：“叁佰贰拾玖，慢慢还你。”

“嗯，这是本尊……这字和之前写过的一百来张欠条一样丑……”胖掌柜无奈地摇摇头。

羿秋在一个空中小屋里坐着。虽然此前为执行任务，获取情报，她曾经多次出入这里，然而每次来，她都不会向窗外多看一眼。不是不敢，是不愿。

尝试忘记的唯一意义，是提醒自己拥有过去。

她差一点就被回忆抓住了。

幸好那斗笠蒙面人适时推门进来。

“说吧。这次想知道什么？”那人声音沙哑，开门见山，随意往对席瘫坐下来，似是与羿秋颇为熟悉。

羿秋便拿出木盒，说明来意。

只见那人把木盒拿在手里把玩一阵，盒里有碰撞声响，掂量一下应是有东西。只是试了好一阵都找不到打开的机关，便开始研究盒身六面布满的花纹。

“看花纹用的颜料，走笔，这不是若天帝国的东西吧。”那人朝盒子哈几声气，又用袖子擦一擦，“看成色，至少几百年的老古董了。虽然搞不清楚里头装的是个啥，但光这盒子，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我不是来这让你做品鉴的。”羿秋颇感无语，伸手拿回来，起身就要走，“你若是不清楚，我便去找你们帮主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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