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龙战场 第四章： 初霜

四周的一切仿佛凝结了霜，散发着阵阵寒气，霜湑感到万物似乎都在凋零，透过薄雾看到斑驳的树影凌乱的映在地上，在冷风中不断的破碎聚合。帝少伸出右手，手掌伸平，竖在胸前，左手黄纸燃烧时候的火焰不断从指尖流落，灰烬溅落到地上，融杂在树影里随风散开，口中虔诚的低声祷念着。

隆寻金融学院。

学校返校后已经过了一段时间，学习生活回归正常。

太阳依旧炎热，但空气中终于还是夹杂了一点儿秋风，蝉却仍然不肯停止鸣叫，造成了这不属于秋天的聒噪。

太阳开始靠近西方的山顶，篮球场上星星点点开始有了一些爱运动的学生。

这里曾经是霜湑钟爱的地方之一，但是随着大学毕业，他来到这里的次数便屈指可数了。作为华阳市最著名学府的毕业生，他本来可以拥有一份体面的工作，但现在的情形却恰好相反，他主动放弃了能体现出如此身份的一切。在帝少的无数次提醒和灌输下，他自己都觉得，学校最失败的一件事，就是培养出他这样的一个学生了。虽然只是调侃，他也从来没把这些事放在心上，但是有意无意中，他几乎不会把自己和这座学校联系在一起。

球场上大部分都是男学生，偶尔也会有爱运动的女生过来，总能吸引大量的目光，或许是热爱运动的女生，拥有一种特殊的魅力。

早早来到球场的帝少，在炙热的空气中寻找的凉意。高中肄业的帝少，拥有着隆寻学院的全部资源，教学楼，运动场，餐厅甚至是图书馆。

球场上的人员逐渐嘈杂起来，帝少开始催促霜湑快点来，同时还有他在球场上面认识的开始读大四学生袁麦天和几个他的同学。一个偶然的机会，帝少认识了这个简单但傻的学生后，便一见如故。

出发去球场到现在，他已经给霜湑打了四次电话，确保他能按时赶到，但还是放心不下。因为他了解，霜湑完全可以因为观察路上缓慢爬行的一只蜗牛，或者蚂蚁，或者其他的，就可以完全忘记他本应该做的一切，哪怕再重要的事，也许在他心里本来就没有什么事情事重要的。麦天就不一样，从小到大在父母的呵护下成长起来，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真正的离开过这座城市，他是和帝少在球场是互敬彼此、心心相惜的英雄，在麦天看来，在球场上对战应该是一个男人之所以称之为男人的唯一方式，也是他有生之年做的最能让他获得成就感的方式。

帝少能做的就是有一遍一遍的打电话，霜湑不会因此生气。

一个衣着宽大，头发杂乱的家伙来到球场之后，他们的人到齐了。霜湑那因为时间太久、多次洗涤而变得肥大的衣服，混迹在篮球场上，技术算得上是流畅，变得协调多了，但那乱糟糟的头发，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引起很多人的注意和不可避免的嫌弃，引人发笑，但这种情况并不能引起霜湑自己的注意，他根本不在乎他是否和这个朝气蓬勃、青春洋溢的校园格格不入，他自己两年前也是这里的学生，那时的头发短一些，却同样的慌乱，至于他的那身衣服，他自己也记不清多久之前就穿在身上了。

太阳经过薄云后，呈现出醉人的红色，向大地洒下红色的光，区别于漫天的略显黯淡的蓝色，这横在天边的一抹醉人的红，让孤独的人感到更加凄凉，霜湑喜欢这个时候，让他觉得无比的安静，那怪异的梦和那推动了整片大陆的灾难在这时无法达到到他。对于球场上的这些人而言，这些从从校园里几乎度过了迄今为止全部生命的孩子，这是一天中的节日，如果天不会黑，他们会这样一直下去，不会疲倦，在这朝气蓬勃的年纪，他们拥有无尽的体力和热情。

金红色的太阳终于消失在山脊线，校园内开始逐渐亮起灯火，距离球场不远的校园广场上，开始响起轻快的音乐，人声嘈杂起来。直至夜色降临，苍穹之下一片黑寂。华阳城内开始亮起脆弱的灯火，勉强照亮这方禹之地。

校园广场上却依旧繁华喧闹，这里各色各类的校园社团开始举行各色的活动，夏慕和薛凡一吃过晚饭后，决定来这里看看。这里有学生在努力的唱着歌，懦弱的展示着自己的大方；有人在认真的似有其事的演讲，努力做出一副学长学姐该有的样子，……。青春靓丽的女生，总会成为各个社团追逐的对象，看到二人后，都竞相走上前来，毫无逻辑的介绍自己，有的则欲言又止，这恰恰让人厌烦。众多的社团，都竞相把自己的核心吸引力展示在预先留好的过道两边，这一切都不能给夏慕停下来的理由，她和凡一自顾自的慢慢的走着。凡一偶尔会停下来询问几句，但最终还是提不起兴趣。

“走吧，凡一，我觉得这里很无聊，我们去图书馆待会吧”，夏慕终于放弃了，这里的一切让他煎熬。

“好吧，我也想走了，我早就了解这些所谓社团存在的意义，无非是在别人面前吹嘘自己所经历的故事，给自己膨胀的虚荣心一点夹杂着谎言的干瘪的真实罢了。在他们荒芜的世界里划着一根火柴而已”，凡一一脸严肃的向老先生一样评论道。

听到凡一这样激烈的评论，两人默契的直视对方，笑出声来。夏慕的家乡可是清早高原啊，那里是最接近神明的地方，

“那可不一定”，夏慕笑的几乎不能整句说话，“你这样一棒子打死，他们得多冤枉，尽管你说的我大部分认同”。夏慕和薛凡一一样，对这些事感到无聊。这一点倒是和那个他见过两次的人相似，只是这些事还不足够真的让霜湑感到无聊。

“走吧，咱去图书馆吧，关于咱们学校的图书馆，可有很多传奇的故事”，不再受眼前的事影响，薛凡一个和夏慕朝图书馆走去。

直至完全看不清篮球的轨迹，他们才决定停下来。

“我很不喜欢刚才和我对位的家伙，如同一个被线牵着的木偶”，走在路上，麦天开始评论这次篮球对决，“感觉上篮的时候，他的两个膝盖关节，完全不受肌肉和筋的控制，松松散散随时会摔倒”。

“对，我完全同意你的观点，但是总的来说，你并没有成功的防守到他，他进了很多球”，一个瘦高的同学这样接话。

“进球并不是我们评价篮球的唯一标准不是吗，想想你的偶像麦迪，你更欣赏的不是他的华丽的干拔跳投吗？”

“话虽如此，但是那干拔是因为球进了，才变得华丽的不是吗？”帝少参与进来，他对刚才麦天糟糕的防守有所抱怨。

“然也”，见到有人帮忙，那位瘦高的同学底气变得更足了，“至少即使你的得分姿势和霜湑一样不堪入目，但进球后，每一位队友都会高兴的，不是吗？”

说到这，简单的玩笑，大家都笑了，简单的朋友之间，总是很轻松自在。所有人都很享受霜湑的打球风格，即便是真的，他也不会在意。

“也许我们应该去万鑫烤鱼聚一聚，你们开学以来第一次，不是吗？”帝少故意用了疑问的语气，以便得到更多人的认可，他可不想这么早就一个人回去，去到静谧的黑夜中和那学古老的书卷作伴。

“凡一，那个小姑娘是谁？”夏慕坐在座位上不久，便被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吸引了注意力，和霜湑一样宽松的衣服，只是没有霜湑那样夸张，简单的发式让夏慕感觉到了一些男孩子才有的潇洒帅气，行为举止则洒脱简洁，“她似乎并没到上大学的年纪，你以前见过她吗？”

“先抛开她是谁不管，您是怎么看出来她不到上大学年纪的，人家十八岁，今年高三了，您是怎么看出来他和咱们这些刚上大一的学生的区别呢？”凡一轻轻敲着桌子，故作姿态的审问夏慕。

夏慕则被她逗笑了，女生间的情感就是那样让人难以捉摸，夏慕不语，低头把思绪转移到书本中。

“那是咱们图书馆馆长的孙女，在武义武术学校读高三，明年应该就变成我们的学妹了。”

夏慕又望向那个女生，仿佛比自己更成熟干练，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断定她没到读大学的年纪。

“馆长的事你知道多少，我听说他很厉害。”

“馆长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就是他每天早晨亲手开门的，每天整理书籍，偶尔得空就随便找个位子翻几页书，你无法想象一位历史学泰斗的日常会如此平淡，《上古星云》和《同时间赛跑的战争》就是出自他之手，甚至就出自这栋高耸入云的古老建筑。”

“什么？《上古星云》的作者就在这里！”夏慕感到震惊，随之又撇撇嘴，把目光倾斜看了薛凡一一眼，对这个和他一样是新生的朋友表示怀疑，“真的假的，你不会在骗我吧。这些都是怎么知道的。”撇撇嘴，又低下头去看书了，随即又向那女孩的方向看了一眼。

隆寻图书馆屹立在华阳市的历史久远，和这座城市一样，没有人知道从何时起它就屹立在这里，也不会没有知道它会在何时坍塌。数百米高的建筑，完全由大理石堆砌，里面储藏着人类几千年的智慧，馆里的桌椅、书架古老而舒适，每个斑驳的痕迹都有一段属于自己的历史和记忆。

随着窗帘的轻轻摆动，夏慕感觉到阵阵凉意。

快夜里11：00了，夏慕抬头环顾四周，她发现原来这座古老的图书馆如此巨大，仿佛一片无边际的旷野。此时的图书馆里几乎没有什么人，除了坐在角落里和架子后的情侣还在恋恋不舍的亲昵的低声交谈，仍在认真看书的人零星的点缀在大面积的阅读区上，好像阴雨天的夜里偶尔发出微弱光芒的星星。夏慕此时已经无心继续看书。离开座位走到窗边，放眼望去，灯光中的城市变成了完全的现代化模样，底蕴全无，像一片闪烁着各色灯光的玻璃，顷刻间就会支离破碎，深夜里的华阳城原来是这个样子。

无尽的黑暗仿佛要吞噬一切，地面上的路灯，像是黑夜里点燃的蜡烛，散发着脆弱微弱的光，停止了一整天的喧闹，现在的华阳城清冷寂寞。寒意渐浓，触目这深深的暗夜，夏慕感到从内心深处散发出的寒冷。叫上薛凡一，收拾东西回宿舍去了。

霜湑等人从饭店里面出来，都带着一点醉意，关于今天篮球的讨论变得更加激烈，霜湑依然不说话，他仍然忘不了那向西移动了10厘米的对面的海岸线。帝少却也不说话。路上几乎没有行人，麦天等三个人的声音，在这林立的建筑之间回荡着散去，偶尔在阴暗的角落里会跑出一只猫，慌乱的跑去，映在墙上的影子似一直狰狞的怪兽。

声音渐稀，直至不在有任何声响，所有人都闭口不语，彻骨的寒意从四周袭来。

突然聚集的风，吹过树叶，咆哮着从远处袭来，紧接着却倾刻间消散了。

帝少停下脚步，目光稳稳的向四周扫视，他的心却开始剧烈的跳动。比起神游在当前环境之外的霜湑和傻乎乎的袁麦天三人，他清醒的感知到，他们当前所处的环境绝非寻常。

帝少眉头紧锁，示意大家停下来。刹时间一行五人如同置身无际的荒原，被寒冷和恐惧包围着。帝少本能的从包里拿出风水罗盘放在地上，他赫然发现这罗盘已经光洁如新，快速摆动的天池指针让霜湑等四人静立在原地似木雕泥塑，急促的风吹过树木噼啪作响，周围无尽的黑暗里似乎藏匿着食人的猛兽，那流过耳际的风声就是它贪婪的呼吸。

四周的一切仿佛凝结了霜，散发着阵阵寒气，霜湑感到万物似乎都在凋零，流过身体的风，似人的手指浅浅的抚摸过肌肤，微风在耳畔低语，似亡魂在轻声诉说。时间在此时静止了，四个人不敢发出任何声响，甚至摒住了呼吸，斜眼望向四周，发现此时他们所处的环境无比陌生，野草丛生，被枯木环绕，透过薄雾看到斑驳的树影凌乱的映在地上，然后又被风打散了，似狰狞的亡魂和吃人的鬼怪。不远处似乎有人在轻声吟唱，枯萎的声音让人倍感压抑和恐惧。

跟随帝少跪在地上。帝少伸出右手，手掌申平竖在胸前，左手黄纸燃烧时候的火焰不断从指尖流落，灰烬则溅落到地上，立即随微风飘散。口中轻声的虔诚祷念着，时而俯下身去，直到额头触碰到地面。

时间一点点过去，帝少指尖的火焰仍然坠落，仍然口中祷念不止，仍然俯下身去，以额头触碰地面。

一段时间后，寒意逐渐消散，五人跪在那里仍不敢动弹。随着帝少手中最后一张黄纸燃尽。周围的一切恢复正常。

一行人仍沉默不语，帝少决定先送麦天三人回学校，然后和霜湑两个人再各自回家。

从那个梦开始，霜湑的心始终未能平静。已经是凌晨一点了，他却仍无心睡去。于是决定去找帝少，独自穿行于黑夜，完全不再忌惮方才冰冷的恐惧。

帝少对霜湑的到来颇感意外。

“刚才那东西是什么？”

“根据书中记载，应该是魂气，初生于传说中的九幽绝境，传说九幽绝境常年飘雪，寒冷至极，有上古巨兽封印在那里”，帝少一边回想一边和霜湑说道，“魂气便由此而来”。

“魂气有思想和生命吗？”

“也说有，也说没有，没人能辨别清楚，没有关于魂气致人死亡的记载，据我的经验，魂气也不可能杀人，九幽绝境本身是否存在就是个迷，我的那些书，没准是哪个书生无聊时随手乱写的呢”

霜湑也不再追问，收拾衣服，准备霸占帝少的床。

“哎！今天可不行，我明天去一个村子里做事，得好好休息。”

霜湑只能睡在地上。

“如果是真的，这么大的魂气聚集在这里，应该有什么征兆，明天我办事回来，一起去我师傅那里呆会吧”，帝少说完，便专心睡觉了。

帝少口中的师傅，正是隆寻图书馆馆馆长，同时也是霜湑的莫逆之交

翌日清晨，古老的街道上，树木上都结满了晶莹醉人的霜雪，秋天如约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