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龙战场 第三章： 移动的海岸线

初晨洒向地面的第一缕阳光并不能赶走这积聚一整夜的清冷，但马路上的已经车辆逐渐多了起来了。清洁工人已经开始打扫昨天夜里率先察觉到秋意落下来的叶子，以便太阳升起来的时候，这座浑厚的城市能以最佳的姿态，迎接那些怀揣着梦想的人们。清晨的阳光总是明亮而洁白，静静的撒在地面上，等待着原野里的的蛐蛐开始鸣唱，等待着城市里新一天的繁华喧闹。

霜湑却早在太阳升起之前，就已经醒来了。

那梦中的陵寝和无尽的火焰，被东海的对面，他从未去过的国度里发生的一场灾难所取代了。

国际新闻频道仍然不断滚动播出着那个这几天来几乎震惊了整个世界的灾难新闻。滔天的巨浪淹没了那座城市，死神的到访，导致数万人丧生，几乎所有的建筑尽毁，泄露的化学工厂把这里变成了生命禁区。原来蓬勃繁华的城市，现在变成了荒芜狼藉的地狱，成群结队地飞鸟清楚的嗅到了尸体的味道，在城市上空，盘旋着，起起落落像一条丝带在空中飘荡着，时而俯冲下去。而乌鸦却不是这样，散开飞去，却又聚集的另一个地方了，贪婪的啄食着，沙哑的叫声，使这里的腐朽气息变得更加浓郁。直升机远远的驶过上空，并用摄影机留下影像，传播到世界各地，而世界各地也都会为此沉默。

霜湑很早就醒过来了，和表姐说声再见，便出去了。一直以来，他都喜欢到一座偏僻的高楼楼顶去，这样他可以离天空更近一些，却不是为了离开人世的嘈杂，在他看来，那份嘈杂，更让他感到安静。天空中飞翔的鸟儿总能引起他的注意，而现在他却紧紧的注视着天空，而天空仿佛也在注视着他。

华阳市，隆寻金融学院。

在学院西苑的女生公寓内，大一新生夏慕却刚刚进入梦乡。

昨晚，电脑画面里，那站在来回奔忙的人群里的小孩，那悲凉的眼神让她不能阻止泪水往下流。后来，她又想起了远方的父亲、母亲，那青藏高原上，清晨时稀薄的晨雾萦绕着的村落和父亲的储藏室，不止这些，还有那蓝天下在黄土上飘荡的五彩的经幡，猎猎作响，伴随着远传传来的悠扬的经乐。第一次离家这么远，便利的交通缩短了时间，却不能减少思念。现在，他需要把妈妈个她缝制的抱枕抱在胸前，才能稍微增加一点睡意，那抱枕上面绣着一个可爱的小孩在月牙上面熟睡着，周围闪烁着几个星星。

来到这座一直让她神往的城市一个星期的时间，对这个全新的环境她适应的却不是很好，这归因于对家的思念和对高原的思念。

“舅舅，起床啦，起床了，大懒虫舅舅”，小悦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敲霜湑的门，比舅舅更早的起床，她希望是每天达成的第一个成就。

“别闹了，舅舅早就出去了，快去洗漱，不然上课会迟到了。”对这个小家伙而言，迟到可不是一件小事，妈妈这样说后，小悦便赶快去洗漱了。

坐在餐桌上，小悦既找不到爸爸，也看不到舅舅，似乎再丰盛的早餐也没兴趣吃了。小手拿着明显过长的筷子，在碗里翻弄着，装着吃饭的样子，以便不被妈妈训斥，她知道爸爸去店里了，好想问问舅舅去哪了，毕竟在她看来这可同样不是小事，但妈妈告诉她吃饭要专心，已经挨了很多次训了，多到足以让她长记性。

“妈妈，舅舅呢，他吃过早饭了吗？”终于鼓起了勇气，一边翻弄着碗里的饭，一边上翻着眼睛，以便能看到妈妈，小悦试探着问妈妈。

“舅舅早晨就出去了，舅舅似乎有心事，你好好吃饭，不然在中午吃饭之前，就没有体力了”。

妈妈把小悦送到学校门口，看着小悦圆滚滚的向学校跑去，又对着她喊着，再次叮嘱，要听老师的话，不要做危险的活动，不要和同学打架，之类的。小悦的脑袋却早被这一天期待塞得满满的了。小悦挥着手和妈妈再一次说再见，然后放手去摸一摸衣服兜，确保妈妈给早晨给的50元钱还在兜里，那是妈妈叫她为海的对面的那场灾难捐款用的，其实兜里面不止五十元钱，还有自己没花完剩下的30元钱，小悦决定义无反顾地捐出去，因为她知道就在遥远的海的对面，有很多小弟弟妹妹现在没有吃的，就连舅舅给妈妈家的小孩买的那么难吃的东西都没有。同时，这对这小家伙而言是无上的荣耀。

霜湑当烈日开始直射到地面上时，就已经从天台上下来了。现在他打算到一片森林公园里去转转。反正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个无业游民了，就更没有顾及，当所有人都按着时间表，按部就班的时候，霜湑就这样散漫的游荡着。不喜欢和别人交谈的人，心里的事便不容易散去。而现在，他的心里满满的是大洋彼岸的那次海啸，和在凝视天空时，那仿佛天空中由以上巨大的眼睛也在注视着自己的那种压迫感。

霜湑的神情从来轻松简洁，干净的如同那些画了女性妆容的偶像，只是多了己分棱角和阳刚之气。混乱的头发和宽大的半袖在他身上更添加了几分沧桑和流浪的气息。

手机开始震动，本来他可以轻易的做到，完全忽略掉这一打扰，但是近来的事，多多少少，扰乱了他的心，他从来不是圣人，更没有任何修为。

“喂？您好”，霜湑总是尽可能的表达对别人的尊重，同时把握在不至于虚伪的程度。

“您好？您好你个大脑袋啊，连你妈的电话号都不存”，霜湑的妈妈在电话那边一边表的着不满，一边同霜湑开玩笑。妈妈是一个乡村教师，性格很好很温暖，应该是遗传姥姥，她们一家人都这样。

“啊!妈妈，对不起，您儿子的这份散漫还不是随了您么”，霜湑和妈妈说话，总是嬉皮笑脸，“今年庄稼好不好？”

“好，可把你爸爸高兴坏了，我学校不放假，他就找人来帮忙，带工钱的，可牛气了”。

“那太好了，但是你们可别累着，胃口好点没，吃水果会不会还怕凉？”

“可以吃一点水果了。老妈工作不累，也会帮您你爸爸调理好伙食，你不用惦记着，你那边天气变凉了吧，在外面照顾好自己”。

“知道了，妈，放心吧，我都这么大了。姐姐呢，她经常回去吗？”

“嗯，他们一家子隔三岔五的就回来了。听你大姨家姐姐说，你辞职是因为和公司闹别扭了？”

“哦，也不是闹别扭，就是觉得干着没意思。”

“臭小子，不干就算了，你爸爸可日夜盼着你回来和他一起在这青山绿水间其乐融融的生活呢”，妈妈始终支持儿子的决定，在她看来，只要儿子品行端正，保持一个温暖纯良的心就行了，“不说了儿子，妈妈还忙着”。

“再见，妈”

每次和妈妈打完电话，是霜湑的心最接近正常人的时候。和妈妈电话的内容，也总是这些简单的家常话，这让他的心变得温暖极了。姥姥只有两个女儿，大姨嫁到了华阳，这座仿佛消失在地图上面的城市；妈妈大学毕业后选择去更北方的乡村做教师，而遇到了父亲，让这个选择变成了她一声中最幸福的选择。每天有蓝天白云为伴，站在教室里教孩子们一字一句诵读唐诗、宋词，讲述华夏五千年仁、义、礼、智、信的故事。父亲也上过学，但他却对乡村情有独钟，就像对待妈妈一样，他现在最大的希望，就是儿子能回到他身边去。但是霜湑却只能呆在这里，仿佛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一条无形的锁链，把他禁锢在这里了。

抬头望向树林远处那座被一个花坛喷泉压弯了脊背的巨大大理石雕像，不觉间出了神。

被烈日晒得几乎焦灼的校园，伴随着午间放学的铃声，开始变得嘈杂了，伴随着树上的蝉的叫声，毫无韵律。走廊里的声音嘈杂，各个寝室的门开了又关，啪啪的响着。夏慕翻身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有一点浮肿的眼睛，从梯子上下来，准备去洗一下脸，不让室友看到她如此萎靡的样子。饥饿彻底取代了昨晚的多愁善感。

“夏慕，你终于醒了，你还好吗？我们几个还以为你生病了”，舍友推门进来“瞧，这个，上次一起吃饭你点的这个，我想至少你不会太排斥”。

“我现在吃什么都觉得是山珍海味了，谢谢凡一”，虽然只相处了一小段时间，但是感情却已经非常好，夏慕便不多客气，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你知道吗？刚才的课上老师就说到了这次海啸，经过这几天的测算统计，由于灾难发生的太突然，已知死亡的人数已经超过了十万人，附近的海域已经被深度污染了”，薛凡一一边把书从包里取出来，放回书架，一边说着，“还有更可怕的，据说，整条海岸线向西移动了10厘米左右，也就是说东海的变窄了10米”。

听到这些，夏慕把头转向窗外，望向遥远的高耸入云的山峰，在望向更远的天空中去，华阳城，似乎变得像是这苍茫天地间的一片随风飘摇落叶，这世间的一切又何尝不是。

“森林公园那边，有捐款活动，我们要去看看吗？反正今天已经没有课了。”

夏慕正想出去走走，便欣然同意了。

霜湑依旧百无聊赖的躺在一条长椅上，帝少过来捐款，便站着倚在同一条长椅上。

“怎么了这是，试图拿黑心钱做点善事洗白自己吗？”霜湑清楚帝少来这里的目的，“现在最需要帮助的人是我，早晨起来到现在，一粒米没沾呢还”。

“那还等啥啊，让谁饿着，也不能饿着咱霜大圣人啊”，一边说着，一边依仗自己站着的优势和霜湑撕扯起来。

“凡一，看，是不是那里”，夏慕扯着薛凡一的胳膊，指着远处一群人聚集的地方。

慢跑着过去，两人都各尽其力捐了款。怀揣着心里小小的满足，夏慕还想在这里走走。

触目这满园绿色，走在大理石精心铺就的小路上，可以减缓夏慕对家的思念，在他家乡也有这满满的绿色，只是高原上的绿色，更加坚韧顽强，但这里没有高原疾风吹过五彩的经幡时猎猎作响的声音，仿佛是庙宇里诵读的经文。

“嗨!帝少，这边”，凡一，突然向远方的人招手呼喊，那边一个人躺在石椅上，另一个人趁势在和他撕扯。

帝少转过头，发现是凡一，他们并不是多熟悉，只是简单的认识，帝少则对凡一的印象颇深，向他这样年纪的男生，有几个会对凡一这样的美女不印象深刻。

帝少跑过来打招呼，而夏慕的目光却停在了那条石椅上。

“我来引荐一下，帝少，这是我的好朋友兼室友夏慕”，夏慕穿着紧身牛仔裤，白色宽松长袖，玲珑曼妙的身材完全展露出来，帝少一时竟然忘记了说话。

“喂，能不能不给我丢人”，薛凡一一脸嫌弃，“好了，夏慕，这是我们这里大名鼎鼎的镇魂师，帝少”。

“哪里哪里！”帝少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为刚才的失礼道歉。

回去的路上，夏慕相信那个石椅上面的人，她似乎见过。对了，在火车站广场看到的那个家伙，似乎可以释怀了。

但她还是觉得不对，那个人我似乎在哪里见过！

霜湑仍然躺在那里，注视着天空，天空中也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